寿亲王道:“这个问题可把我给问住了,他们是从朝廷指定八旗子弟里选了出去的,应该是属于朝廷的,可是他们又自相成党,倚仗玉龙寺为靠山,自然也是忠于玉龙寺的。”
徐明道:“老伯,究竞是由朝廷派人遴选,还是由玉龙寺自己挑选的呢?”
“以前是由朝廷派人去的,但是因为派去的人不太合乎他们的要求,才改由他们自己挑了,选好的入备份名册,秘交大内,转到我这儿存档。”
徐明道:“老伯,可否让小侄看一下?”
寿亲王略略沉吟,芙蓉道:“阿玛,这有什么为难的,难道您还信不过徐大哥。”
寿亲王道:“倒不是信不过徐贤侄,而是因为这份名册属于朝廷的最高机密,连你我都没让你看过,这是我的职守,我难道也是信不过你吗?”
徐明道:“老伯,小侄不是要您有亏职守,只是事情有缓急通权,小侄先说明理由,您斟酌一下,再决定是否要拿出来,我听姑娘说过,玉龙寺的主持白龙道人是当年火梦少林,夜袭武当的主谋。”
寿亲王笑道:“主谋的是黑努儿。早就死了,白龙道人原名思特布兰,是黑努儿的弟子,跟圣祖同年,现在已经一百多岁了,当年他只是参与而已。”
杜云青道。“是啊!少林嵩山本院被毁已经一百余年了.他要是当年主谋,怕不有两百来岁了,那就成了人妖了。”
芙蓉道:“不过他确已武功通神.我是七年前见到他的,朱颜黑发,丝毫不见老态。”
徐明道:“不过他远隐长白,为的是怕少林门人寻仇,总也是事实。”
寿亲王道:“早些年是的,近三十年来,他的武功已经超凡入化,只为了朝廷要他在那儿,倒不是为了怕谁。”
徐明道:“一流宗为了扩展实力,曾经掳了一批各门派的年青弟子训练成为杀手,不知可是送往该处。”
寿亲王道:“那有这回事,掳来的人根本就靠不住,白龙也不会要这种人的。”
芙蓉道:“一流宗从事掳人之事,徐大哥是听谁说的?”
徐明道:“各大门派有几个弟子失踪,我是知道的,至于一流宗掳劫训练,则是玄真老道士说的。”
寿亲王道:“玄真子,他就是玉龙寺的人。”
芙蓉道:“他是玉龙寺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寿亲王道:“你去的时候,他已经出来了,因为他的身份需要保密,所以我没告诉谁,为玉龙寺遴选人门的就是他,很得白龙信任,他是白龙的大弟子。”
芙蓉变色道:“阿玛!他真正的身份您可知道?”
“知道,他曾经伪装投入雪山门下,刺探得很多的机密,结果才能够把日月同盟弄垮。”
芙蓉道:“可是把吕四娘掩护进宫,刺杀了雍正先帝的也是他,这个您知道吗?”
寿亲王睑色一变道:“我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白玉霜道:“我告诉她的,是云青告诉我的,云青说是他自己说的。”
芙蓉道:“云青,我并不是故意要泄密,玄真子如果先是玉龙弟子,又投下雪山门下,这个人的身份就有问题,我觉得此人可疑,是因为他跟一流宗的关系很密切,经我暗中调查,发现陈望安、屠长虹以及白东岳都曾秘密到过玄真观中跟他接触,他如果真的是义师中的人,不可能不告诉你,白东岳就是白泰官。”
徐明道:“陈望安被杀后,他从杜爷口中问知是八侠传人所为,就泄露了此事,曾要我去找他,我就觉得很奇怪,吕师姑与家师最为密切,如果真有这么一位传人,她一定会告诉家师的,恐怕他的话是编出来的谎言。”
寿亲王道:“不是谎言,他投人雪山门下是事实,吕四娘受他的掩护人宫行刺千真万确,不过内情恐怕不会如此简单,我的父亲行九,在先王诸弟中,是最没有野心的一个,地位超然,谁的忙都不帮,雍正先帝最敬重先父,他登基之后,也经常与先父商讨国家大计,先父劝他解散血滴子,他也接受了,接着下一步就准备要整肃这些密探时,就发生了被刺的事,受刺后他没有立刻身死,先父也在旁边,他叫先父把吕四娘送走,力主寝息此事,以免引近天下大变,从善苍生,吕四娘很感动,现在想起来这根本是个阴谋,吕四娘恐怕也受利用了。”
几个人都是默默无言,徐明半天才道:小侄请看一下名册,内中恐怕有九大门派失踪的弟子,假如确是如此,内中恐怕又有阴谋。”
“怎么样的阴谋呢?”
徐明道:“老道士不甘寂寞,利用各大门派不忘旧仇的心理,弄一批人送进玉龙寺,大概也是要藉此毁掉五龙寺,他才可以大权一把抓,成为最有势力的一个人。”
听徐明这样一解释,大家都为之默然,寿亲王轻叹道:“圣上不把义师放在心上,是知道刻下所有的那些义师无异己名存实亡,只有一些可怜虫,跟在别人后面,以义民自许,却不知道为首的那些人,十之八九,都在朝廷的网罗之中。”
徐明肃然道:“家师所以要退出义师,就是看透了那些人的真面目,知道了事不可为,不过那些下面的人,倒的确是心存故国的义士。”
寿亲王道:“是的,圣上对这些人倒是十分爱惜;所以才没有采取行动,否则凭那几万人,而且还分散各地,朝廷只要一纸密令,可以在一夕之间,把他们整个消灭掉,但此举实在伤天和。”
徐明道:“真要这么做了,后果也是难以想像的。”
寿亲王一笑道:“徐贤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这么一来,一定会引起一场天下巨变.激起更多的人来反抗朝廷,甚至于可以重光华夏。”
徐明道:“有此可能,却非我等所愿。”
寿亲王笑笑道:“徐贤侄,我要说句使你很不愿听的话,你认为的可能性非常渺小,因为你所接触的都是一些慷慨悲歌之士,却没有跟广大的老百姓接近过,你所交往的都是些侠烈之士,他们重义而轻生死,所以你才会有这种想法,但是朝廷却从整个民心以观之,在千百人中,能为民族大义而轻生死者,不过一二人而已,其余大多数的人,都是朦朦胧胧,苟且偷生的庸碌之辈,他们第一个要求是活命,第二个要求温饱安定,甚至根本不知大义为何物,你不能寄望于这些人的。”
徐明刚要开口,寿亲王又道:“徐贤侄,不要冲动,我们是平心静气谈问题.你听我说完理由,如果你还不同意,我可以虚心求教,我说过了,今天我不是以满清的王公身分与各位相见,完全是以一个超然的立场来分析大局。”
徐明这才不开口,寿亲王叹了口气:“汉人十倍于满,假如每个人都像在座的各位,则本朝绝无入关之日,正因为大多数的人都是混朦不敏之辈,本朝才能入鼎中原,经历四帝,为时百余年而大局日定。”
他说的是事实,徐明望了望杜云青,叹了口气,寿亲王又遭:“世祖顺治入鼎之初,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杀死的人有数十万,如果说暴行可以激起民变,则斯时尚未全亡,汉人应该有更好的机会可以把清人击退,然而此二役之后,本朝大军所至之处,势如破竹,士无斗志,民有降意,可见民心之用,非大义可依然;那么朝廷再杀五六万个义师,激起民变的可能性有多大。”
徐明愧然低下了头,寿亲王又道:“再说民力之用,在明末之际.流寇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仅仅是一些市井无赖与江湖亡命之徒,却能聚啸数十万众,劫城掠地,形成了气候,其故安在,徐贤侄又想过了没有?”
徐明道:“朝政不修,奸佞当道。”
寿亲王摇头道:“这只是肇始之因,最主要的还是天意为之,因为那时正值天降大灾,江河泛滥,造成几十万人流离失所,有些地方却又苦旱经年,赤地千里,再继以蝗虫为害,寇民所食,朝廷却没有一个妥善的济账办法,置于不闻不问,那些饥民争食,朝廷却视为暴民.这才逼得他们造反,既反之后,不思安抚,反而发兵征剿,天下安得不乱,明室安得不亡。”
徐明没有话说了,寿亲王喝了口茶,润了下嗓子,叹息着再道:“今上刻意修改,物阜而民安,而不断在扰民的却是那些义师,真要杀了他们,只有人心大快,你又怎么能寄望于天下的老百姓起而扬戈呢。”
杜云青苦笑一声道:“朝廷最大的德政是致意治河,专设河道以治其中.所以多年来,河清海晏。”
寿亲王庄容道:“这难道不对吗?”
杜云育道:“对;做得很对,一个能为老百姓设想的皇帝,就是好皇帝,所以小侄与徐兄今天来听老伯驱策,也就是为了这个。”
寿亲王道:“若说听我驱策,我就不敢劳驾了,因为这不是我的事,更不是今上的事,说准确一点,倒是为了汉家的一点民族大义,为了那几万家在险中,受人利用的义师,朝廷如果一定要一举摧毁他们的信心,不必付之杀戳,只要把那些主事者的实情公布出来,也足够使他们伤透了心,从此不再谈复明之举了。”
芙蓉道:“阿玛,皇上保全那些义民的用心何在呢?”
寿亲王道:“是真正的尊敬他们,说句很惭愧的活,汉家民族中人的思想,毕竟还是叫人尊敬的,本朝定鼎百余年,居然还有几万人不能忘衣冠的,本朝要是沦亡之后,连十个人都找不出来,忠孝节义,这才是真正的千秋立国之基,所以朝廷立意宣扬文治,注重教化,是想使天下真正归于一家,无分夷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夷夏之分,只在一般人的心中有此界限,做皇帝的人,就不会这么分了,那些人实在是国之精华,谁也不愿意加以杀戮的。”
徐明与杜云青都为之动容,徐明道:“老伯,为了这位万岁爷,也为了那些老百姓,我们把命卖上就是,不过今天这一聚,倒是谈出另外一个问题了,那个玄真子。”
寿亲王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