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的水很清澈,就像是一面镜子,水中的倒影与原来几乎没有分别。
她看着看着,忽然看到了苏仙的倒影,不由自主的一声轻呼:“苏仙!”
苏仙正从那边的月洞门走进来,她同时看见了云飘飘,脚步一急,绕过池塘,直走向云飘飘。
——一定有事情发生。
云飘飘不知何故忽然起了这个念头。
——是什么事情。
她沉吟未了,苏仙已来到她的面前,才收住脚步,就问道:“你知否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飘飘摇头道:。不知道。”
苏仙道:“那我告诉你,昨夜我们的两个仆人,四个轿夫在庄外被人击杀。”
云飘飘一惊道:“为什么?”
苏由道:“他们与替你看病的那五个大夫其中二人在一起。”
云飘飘道:“是不是他们送那两个大夫回家去。”
“正是!”苏仙沉声道:“谁知道就在庄外长街转角的地方被人放倒。”
“那两位大夫怎样了?。
“也无一幸免,死在轿内。”
“是谁下的手?。
“你应该知道。”
云껆飘苦笑摇头。
苏仙冷冷道:“杀他们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将你击伤的人。”
云飘飘苦笑道:“我若记得谁将自己击伤,也必会记得自己是什么人的了。”
苏仙道:“不管他们是谁,从他们昨夜的行动来推测,必然已知道你藏身在这里,截下那两位大夫,目的就是在弄清楚你现在的情形。”
云飘飘奇怪的道:“那两位大夫难道死也不肯告诉他们?”
苏仙道:“以我看他们并不是那种不怕死的人,而且他们也没有替你守秘密的必要。”
云飘飘道:“然则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他们?。
苏仙冷笑道:“连这个你也不知道了么?”
云飘飘摇头。
苏仙“哼”一声,道:“他们那样做,是不想别人知道他们的样子。”
云飘飘喃喃自语的道:“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不难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苏仙道:“那么就不难找到他们。”
云飘飘颔首道:“不错。”
苏仙盯着云飘飘,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在担心你会将灾祸带来这里,现在灾祸果然给你带来了。”
云飘飘担心的道:“那些人只怕会杀进来。”
苏仙道:“目前他们还不敢。”
云飘飘道:“何以不敢?”
苏仙道:“他们尚未弄清楚这个庄院的虚实。”
一顿冷冷的道:“不过很快就会弄清楚的了。”
“那么我应该怎样?”
“你?”苏仙冷冷的一笑。“到时候自有分晓。”
话声未落,苏仙便自转身离开。
目送苏仙的背影消失,云飘飘心神不禁又再迷惘起来。
也不知多久,她突然从迷惘中惊醒,一抬头,就看见了沈胜衣。
沈胜衣负手站在在云飘飘身前三尺,好像已来了很久,又好像方到。
云飘飘幽然一笑,道:“你来了。”
沈胜衣道:“才来。”
“有没有见到苏仙?”
“我在院外花径遇上她。”
“有什么话说?”
“闲聊了几句,她的面色,看来不大好。”
“是么?”
“她方才找过你。”
“嗯。”
“什么事?”
“告诉我昨夜死了两个仆人,四个轿夫,还有替我看病的两位大夫。”
“这是事实。”
“我……很难过。”
“先前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他们的尸体,并无特别的地方,要从他们的尸体之上知道凶手是什么人,相信是没有可能。”
“杀他们的人,无疑就是将我打伤的人。”
沈胜衣点头回答道:“我也是这样推测。”
云飘飘道:“如果我走出了这个庄院,他们一定会现身袭击我,到时候我便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沈胜衣道:“只怕你尚未看清楚,已然死亡。”
云飘飘凄然一笑道:“以其这样的生存,到不如死了好。”
沈胜衣道:“那样死亡你难道就瞑目了?”云飘飘无言摇头。
沈胜衣接道:“现在尚未到完全绝望,非死不可的地步,你暂且忍耐一下,先等身体完全康复了再说。”
云飘飘道:“那些人若是继续杀人,你叫我怎样过意得去。”
沈胜衣道:“昨夜他们所以杀人,以我推测,主要是想清楚知道你现在的情形,目的既已举到,相信他们是不会再杀人的了。”
云飘飘道:“可是因为我已害了八条人命。”
沈胜衣道:“事情既已发生了,难过也没有用,还是将精神放在追查凶手那方面。”
云飘飘道:“我只是担心他们闯进来,又再伤害无辜。”
沈胜衣道:“他们若有此意,早已闯进来了,所以迟迟不采取行动,如非对这个地方有所顾虑,必定就另有图谋。”
云飘飘诧异问道:“是什么?”
沈胜衣道:“这要问他们了。”
他冷然寻笑,接道:“也许很快他们就会给我们一个清楚明白。”
云飘飘仰天一声叹息,道:“或者我曾经做过一些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沈胜衣道:“从他们的滥杀无辜这种行为看来,他们绝不会是什么好人,姑娘若是对不起他们,所做的应该是好事。”
云飘飘又一声叹息,道:“我总是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沈胜衣无言。
云飘飘叹息接道:“真希望这件事现在就有一个水落石出。”
“我也是这样说。”沈胜衣淡然一笑,“不过,他们既然已知道姑娘未死,事情一两天之内,只怕会暂时平静下来。”
云飘飘道:“是吗?”
沈胜衣道:“这是我的经验。”
他沉声接道:“就正如暴风雨的前夕,总是比较平静的。”
经验乃是苦难的结晶,但未必一定准确。
因为一件事情的发生,很少只是基于一个因素,牵连的人越多,枝节亦会越多,任何一个人的行动,都可以使事情发生变化。
那个人越重要所引起的变化越急激。
夜又深。
沈胜衣又在书斋中,静坐在案旁,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云飘飘。
他一直伴着云飘飘谈天说地,希望从云飘飘的说话中探听出更多秘密,从而知道云飘飘的底细,亦希望自己的说话能够触发她的回忆,即使仍然记不起其实是什么人,也记得起伤在什么人手下。
只有这样才能够知所警惕防备。
目前他们就因为连凶手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只有捱打的份儿,除了等候对方的袭击降临之外,便再无他途。
危机显然日渐迫近,对方可能随时都会突然采取行动。
他实在不想再看见那些善良的人死于非命。
可惜他虽然费尽唇舌,并未能够令云飘飘完全恢复记忆,大半天下来,云飘飘省起的都是一些无关重要的事情。
沈胜衣不想放弃,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又不能够暂时放弃。
这时候,云飘飘正站在东墙挂着的一幅卷轴之下。
卷轴之上写着李商隐的一首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云飘飘细读了一遍,回头道:“以前我念过这首诗。”
沈胜衣苦笑。
这句话他已经听过很多次,书斋四壁挂着的卷轴上面写着的诗句,只要是前人所作,云飘飘一见之下都无不说已念过。
云飘飘接问道:“李商隐是唐朝诗人。”
沈胜衣道:“不错。”
云飘飘道:“告诉我多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沈胜衣道:“我只知道:他字义山,河内人,又号玉溪生。”
云飘飘目光转面,道:“这首诗写得好凄凉哦。”
沈胜衣淡应一声,道:“嗯。”
云飘飘道:“我却是不怎样明白。”
沈胜衣缓缓站起身子,道:“相见固然难,但分别之际,黯然相对,情是否尤难任?”
云飘飘不觉点头。
沈胜衣接道:“百花凋谢,东风无力,暮春一片凄凉景色,临别相誓,至死不移,一若春蚕蜡烛,化无情为有情,妙在比喻。”
云飘飘道:“接着两句,又是什么意思?”
沈胜衣道:“乃是悬念伊人,处此愁境不知如何,晨间对镜,则思其云鬓愁添白发,夜月独吟,则怀其沐此清寒,句句俱见体贴入微,最后说仙凡相隔,仍盼情愫能互通,绝望中尤寄望地万一,益见用情之深挚。”
云飘飘叹息不已。
沈胜衣缓步走至云飘飘的身道:“这是书斋内你尚未问我的最后一首诗。”
云飘飘苦笑道:“那么你再来这里的时候,我们便再无话题了。”
沈胜衣道:“也许我该与你到外面走一趟。”
云飘飘喜道:“就现在怎样?”
沈胜衣摇头道:“太危险了,没有必要,我实在不想你冒此危险。”
云飘飘道:“可是这样子下去也不是办法。”
沈胜衣道:“你这几天显示然已好转了,明天服过药,我再以内力度进你体内使药力迅速发挥功效,看能否发生作用。”
云飘飘道:“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沈胜衣道:“老实说,我也想知道你本来是什么人。”
云飘飘忽然道:“希望我们本来不是敌人。”
沈胜衣一怔,笑道:“我与你素未谋面,相信不会有这种可能。”
云飘飘笑笑点头,忽然又皱起眉头,道:“但我与周庄主,尤其周夫人却显然认识,万一与他们本来是敌,一恢复记忆不免就大打出手,到时候你怎样?”
沈胜衣又是一怔,道:“自然先分开你们,再问清楚你们因何结怨。”
云飘飘道:“不对的若是我……”
沈胜衣怪凶地道:“那么我自然帮助他们一臂之力。”
云飘飘却叹了一口气。
沈胜衣笑笑接道:“这应该没有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