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泪水宛若大雨倾盆泄下。
孔明慈爱地摸著他的头发,闭上双眼,「不……要……悲伤……。未来……在……你的……手里……。」他深知姜维未来将为刘禅不智而死去,但孔明不能告诉他,只好在最後说个谎言,也许是善意,也许不是,这也不再重要了。
姜维在孔明怀里哭了好一阵子,之後,孔明请他离开。姜维不从。孔明带著殷切的神情说: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离开的样子。
姜维一愣,明白後无奈地离去。
帐内恢复寂静与昏暗,朦朦胧胧也蒙蒙胧胧。
孔明无神望著帐顶,双眼失焦在那人存在的彼方。他又闭上了眼。
对於你,我一直无法忘记、不愿忘记、抵抗忘记;但还是有著什麽在我不留意时悄然离去,这是我最痛心的事。
我想忘记那剜却心头的痛苦,我却总是记得;常常想问:为什麽记得?又为什麽遗忘?
我为什麽不想遗忘?又为什麽想要忘记?
也许是你那杰出的表现捕捉了我的视线;也许是你义无反顾的付出让我无法离开──所以我不想遗忘。
也许是那我促使的死亡让我逃避;也许是那你离开後留下的一切回忆让我神伤──所以我想要遗忘。
罢了,真的罢了……。
孔明与那人的相遇、相识、相知、相惜究竟是偶然抑或必然?没有人知道。
这到底是上天刻意的安排,还是失手的错误?没有人明白。
若是必然,那孔明或许能够归罪给天意,但心里会对此有些不平;毕竟,他付出了意志、付出了情感;如果一切只是既定,他会何等不甘。
若是偶然,那孔明只能将罪归给自己或那人,但心里会对此有些遗憾;毕竟,两人都付出了所有,但孔明却在最後,全然否定,好似将一几近完成的作品猛然砸毁。他摇了摇头。想这做什麽?再想,也只是徒增心伤啊。
再想,也没有用了,没有……。
『为什麽你不恨我?为什麽……。』
在这最後的一刻我依然思念著你,我想,我大概是不正常吧。孔明苦笑了下。
「公……瑾……。」
好想……再见你一面……。
摇曳烛光倏地熄灭,投映在屏风上的,是幽暗模糊的馀烟袅袅;屏风另一侧的人听不见外头伤心欲绝的哭声一阵一阵,犹如潮水将他淹没。
秋风起。
『让我在最後叫你一声……』
『亮……。』
<第十回>(最终回)
人生 聚聚散散
历史 是是非非
一成不变的规律阻断多少轰轰烈烈
屹立不摇的形式粉碎多少思思念念
轰轰烈烈 思思念念
我想
回到你身边
蜀汉灭亡,司马氏进驻成都之後,天下一统。
姜维被迫自杀,诸葛瞻更战死锦竹;为了蜀汉牺牲到最後的诸位烈士,一位一位赴了黄泉。
刘禅为保命背弃刘备打下的大片江山,留下千古恶名这当是不言自明;而刘谌全家殉国的故事则传为美谈,更於定军山武侯祠立定塑像供後人凭吊。
历史即是如此,一批人逝去,而又一批人到来;刘备也好、司马懿也罢,他们也只不过是历史中企图改变时代代表的其中几位,事过境迁,一叹,又是一个千年。
却言前事:刘禅改景耀五年为炎兴元年,日与宦官黄皓於宫中游乐。忽接姜维之表,即召黄皓问魏国遣锺会、邓艾大起人马分道而来,如之奈何。黄皓说此乃将为欲立功名,故上此表。请刘禅宽心,勿生疑虑。他闻城中有一师婆,供奉一神能之吉凶,可召来问之。
刘禅从其言,於後殿陈设香花纸烛想祭礼物,令黄皓用小车请入宫中,坐於龙牀之上。刘禅焚香祝毕。师婆忽然披发跣足,就殿上跳跃数十遍,盘旋於案上。黄皓道此为神人降临,刘禅可退左右亲祷之。
刘禅尽退侍臣,再拜祝之。师婆大叫她乃西川土神也。刘禅欣乐太平,何为求问他事?数年之後,魏国疆土亦归刘禅,请他切勿忧虑。言讫,昏倒於地,半晌方苏。刘禅大喜,重加赏赐。自此深信师婆之说,遂不听姜维之言,每日只在宫中饮宴欢乐。姜维屡申告急表文,皆被黄皓隐匿,因此误了大事。
锺会大军迤逦望汉中进发。前军先锋许仪要立头功,先领兵至南郑关。许仪谓部将过此关即为汉中。关上不多人马,他们便可奋力抢关。众将领命,一齐并力向前。原来守关蜀将卢逊早知魏兵将到,先於关前木桥左右伏下兵士,装起孔明所遗十矢连弩;比及许仪兵来抢关时,一声梆子响处,矢石如雨,魏兵大败。
纵然如此,锺会大兵仍取走阳平关。阳平关内所积粮草军器极多,锺会遂犒三军。是夜魏兵宿於阳平城中,忽闻西南上喊声大震,锺会起而视之却无动静。锺会惊疑,乃自引数百骑,俱全装贯带,望西南巡哨。前至一山,只见杀气四面突起,愁云布合,雾锁山头。锺会问乡导官,乡导官说,此乃定军山,昔日夏侯渊殁於此处。
却说姜维在沓中听知魏军大至,传檄廖化、张翼、董厥提兵接应;一面自分兵列将以待之。忽报魏兵至。姜维引兵出迎。魏阵中为首大将乃天水太守王颀也。姜维大怒,挺枪纵马直取王颀,战不三合,王颀大败而走。姜维驱兵追赶,至二十里,只听得金鼓齐鸣,一支兵摆开,旗上大书『陇西太守牵弘』字样。姜维谓此为鼠辈绝非他敌手,遂催兵追之。又赶十里,却遇邓艾领兵杀到。两军混战。姜维抖擞精神与邓艾战有十馀合,不分胜负,後面锣鼓又鸣。姜维急退时,後军报说甘松诸寨尽被金城太守杨欣烧毁。姜维带兵就甘松,又闻汉中已属魏;汉城守将蒋斌知汉中已失,亦开门而降。姜维大惊。
姜维投剑阁,狼狈困顿的情况让他几乎绝望;但他不能,他不能辜负孔明对他的期望。
『丞相,您怎麽还不睡?』孔明自案上昂首,乃姜维也。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带著无奈与欣慰。
『没什麽。』果然。姜维手中端著先前被孔明退掉的晚膳心里想著。每当姜维问起这个问题,孔明永远是那千篇一律的答案,不曾改变,抑或是不想改变。
姜维不语将托盘置於孔明案上。孔明见状苦笑一下,正想再取一份竹简时不料被姜维先一步抄走。孔明扬杨眉毛看著姜维,姜维同样扬杨眉毛看著孔明。
姜维看了看托盘再看了看孔明。孔明叹了口气,两手一摊。姜维脸上浮出胜利的笑容,布好晚餐,静坐一旁『监督』孔明吃晚餐。
现已亥时,正常来说食物早该凉了,但孔明发现碗盘还是温的。他看了看姜维,姜维笑了笑。
你帮我又温过啦?
当然。
怎麽如此费心?
因为您不懂得费心。
孔明苦笑了下,举箸继续吃箸那不太想吃的晚膳。他又望了望一边面露得意与强硬的姜维,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想吃,所以他故意送来给他吃。琢磨一会,可能性很大。
虽然心里头不免抱怨一下,但姜维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著想;自己废寝忘食、日夜颠倒的作息每个人都看在眼里,会关心是必然的;而姜维是离自己最近的人,又更加理所当然。
姜维看著缓缓进食的孔明,心里有些难过。他总是在无人的夜里看见孔明独自神伤。他不了解孔明心里难解的悲伤为何,故没办法开口问──即使他很想帮忙。
孔明常常看著他,眼神中流露复杂。迷惘、温柔、哀伤、依赖、无奈、期待、遗憾……种种情绪交织在那沉敛深邃如寒泉的眸子里,色彩为黑暗。每次他都好想问,问孔明是否在自己身上看见了谁。但他不能,因为他知道孔明不愿意让他问。
晚膳用毕,孔明优雅地将餐具放回托盘里。姜维鞠个躬拿走。孔明望著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也总是若有所思。
邓艾暗渡阴平,又取了江油。诸军尽到江油取齐,继续攻城。蜀人飞报入成都。刘禅闻知,慌召黄皓问之。黄皓到此为诈传。神人必不肯误他。刘禅又召师婆问时,却不知何处去了。此时远近告急表文一似雪片飞来;使者络绎不绝。刘禅设朝计议,多官面面相觑,并无一言。有人奏曰可请孔明之子商议退兵之策。刘禅从之,连发三诏召诸葛瞻自殿下。诸葛瞻念先帝厚恩,愿领成都之兵与魏兵决一死战。
刘禅拨成都兵七万与诸葛瞻。诸葛瞻辞了刘禅,整顿军马,聚集诸将,问谁敢当先锋。诸葛瞻之子诸葛尚答应。诸葛尚时年一十九岁,博览兵书多习武艺。诸葛瞻大喜,遂令诸葛尚为先锋。是日大军离了成都来迎魏兵。
却说邓艾得地理图一本。邓艾阅毕道若姜维兵至,魏兵安能不险。速唤师纂与子邓忠引一军星夜取锦竹,以拒蜀兵。他随後便至。切不得怠缓。若纵他先据了显要,决斩二人之首。
师纂、邓忠二人引兵将至锦竹,早遇蜀兵。两军各布成阵。案人勒马於门旗下,只见蜀兵列城八阵。三通鼓罢,门旗两分,数十员将簇拥一辆四轮车,车上端坐一人,纶巾羽扇,鹤氅方裾,车上展开一面黄旗,上书『汉丞相诸葛武侯』。吓得二人汗流遍身,无志恋战;之後交战,魏兵大败。
但之後邓艾自引大军来战,诸葛瞻见事势已逼,只得向东吴求救;怎奈东吴援兵过缓,诸葛瞻於四面魏兵之中无可得胜,乃自刎而死。其子见父死於军中,勃然大怒,披挂上马,後也死於阵中。邓艾因而得了锦竹。
刘禅在成都闻邓艾取了锦竹,诸葛瞻父子已亡,大惊,急召文武商议。近臣奏城外百姓扶老携幼,哭声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