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乐迁摇首微笑道:“我为两位着想,最好两位不要讲方才受屈之事,径往大凉反会引起邱山主误会,总有相见对机,也不争这一点时光。”说罢即向前走去。
佟飞虹不便再说什么,与大汉默默无言随行身后。
五龙宫钩檐飞瓦,金碧辉煌,殿宇雄伟,规模宏大,廊柱皆可含抱,上嵌五条天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宫内气象肃穆,古木森森。中有三枝盘柯巨松,覆荫蔽空,殿中香火甚盛。
宫外摊贩林立,游人熙攘。阳光照耀下,只见万头攒动,有如潮水涌来挤去。
人群中不时见一些武林人物,三三两两,目光飞盼。
此处原是五族杂居,有些妇女身穿五色服装,耳悬两只金环,皮肤白哲,媚眸天生,穿梭于人群中柔声叫卖,将这小小的峨边山城平添了几分悦目色彩。
人群中突然出现何乐迁,飘然走入五龙宫内,他故作赏览神态,负手漫步东顾西盼,在这五龙宫内走了一圈。
只见他忽向西处“水母祠”走入,神龛重帷,供案上香烟氤氲,祠角坐着一个守签老道,正在打瞌睡,鼻息咻咻。
何乐迁向神龛长施三揖,嘴中默默有词,捧起签箱抽出一支签来,掷了一个阴阳顺诰,走向老道,低声道:“一百零七签。”
那道人本是装模作样,闻言不由睁开双目。
他那如常人的眼睛突然转变为两道冷电,逼视了何乐迁一眼,道:“多少签?”
何乐迁重复说了句,:“一百零七签。”
“签架上只有十九签。”这本是一句暗语。
道人接过何乐迁手中竹签,望了一眼,随手丢入签箱,淡淡说道:“你自行到后面去拿吧!”手指祠后一座暗门。
何乐迁点点头,道:“有劳指点了。”他举步向前,推开暗门,反手关上。只见眼前—片沉黑,伸手不见五指。突然,暗中火光连闪,亮了开来,四个锦衣带刀大汉手持短柄松油火炬,神色严肃。
一个大汉躬身道:“尊驾要见山主么?请赐告来历,以免失礼。”
何乐迁道:“不敢,兄弟姓何,奉了峨嵋金顶掌门之命,带来密函须面呈山主,有烦领路。”
那大汉道:“请随在下来!”
原来那密闭石室,不知何时在那大汉身后突然现出了一座门户,降阶而下,直入地腹。
石阶降至地底,只见有两匹高大黄马,大汉含笑道:“尊驾任择一骑跨上,马匹久经训练,能识途径,到了地头会有人接引,恕在下不恭送了。”
“有劳!”何乐迁一跃上马,火花顿灭,马也亮开四蹄,拨剌剌奔雷掣电而去。
初时一片暗晦,渐渐可辨黑白。何乐迁发现一条道路,岔径甚多,不禁暗暗心惊,心想道:“这邱道岭必大费时,才修好这条地底通径,山中布置当更严密,实不可小视。”
何乐迁只觉在地底奔驰很久,约有十数里路途,突然马足停下,一阵隆隆如雷之声响起,眼前蓦然一亮,但见两片巨大石门往两旁缓缓移开。
门外却是插天群峰,千仞峭壁,森立如前,黛色映空,郁郁翠翠。
只见走进八个锦衣大汉及一身穿黑色长衫,面色红润,凤目蒜鼻,年约六旬开外的老者。
老者抱拳一拱,含笑道:“何老师远来未及趋迎,当面恕罪,请下马,老朽为何老师引路,山主现已在客厅立候。”
何乐迁心中暗惊他们传迅之快,遂翻身下马,施礼道:“岂敢,这就有烦了。”
黑衣老者微微一笑,转身引路,何乐迁随行,他身后紧随着八个锦衣大汉。
何乐迁只见眼前是片较大的山谷,四周则是万峰屏围,堵立如堑,堪称险绝。
谷中林木处处,只见黑衣老者疾行进入一片垂丝飘摇、翠拂人手的柳林中。
何乐迁目光锐利,一踏入林中不禁暗暗心惊,原来这片柳林系由人工载植为先天太乙正反阵式,内孕两议三才,八卦九宫,变化莫测,错走一步,便永陷死地。
他乃名师之徒,博学精绝,睿智无比。他细细打量了一眼,已知阵中无穷难解变化。
陡然,黑衣老者回头微笑道:“何老师,你看这片柳林好么?”
何乐迁心知其意,欲从自己嘴中套出是否已窥知柳林布置,遂故作不知,他道:“好,好,绿云十里,恰目清新,隐者所居,贵山主非常人也。”
黑衣老者呵呵笑道:“何老师见解不差。”
走了一阵,只见绿云深处隐隐现出房舍屋角,临近可见一座灰墙大屋,重门紧闭。
忽地重门隆隆打开,传出朗朗大笑之声,继而走出一儒冠青衫老人,他目朗神清,五绺长须,面容慈祥。
何乐迁暗中一怔道:“这就是十方阎罗么?”
黑衣老者闪在一侧,目注何乐迁道:“邱山主亲自出迎,何老师请上前见过。”
何乐迁跨前一步,长施一揖,道:“在下何乐迁受峨嵋掌门之托,带来书信一封,博山主过目。”
邱道岭闻得何乐迁之名神色微微一怔,惊异道:“原来是昔年誉满甘凉,五行飞鹰手何大侠,幸亏老朽尚未失礼,今日一见,实足慰平生。”
何乐迁谦逊道:“黑道生涯,不齿于武林,焉敢当山主美称大侠,在下不胜汗颜之至。”
邱道岭哈哈大笑,延请入内。
两人并肩步入大厅,分宾主各自落座。厅内两俊秀小童送上香茗后,立即轻轻地退出厅外。
邱道岭目视何乐迁,含笑道:“何老师方才所说黑道生涯,不齿于武林,老朽不敢谬同。正邪两途虽然有别,但却非泾渭分明,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数百年来,各大自命武林之正派名门,清理门户之事屡见不鲜,可见名正而心不端,无异于沐猴而冠。”
何乐迁道:“山主高见,令在下闻之茅塞顿开。”
邱道岭道:“风闻何老师突然绝意江湖,又已被害,莫衷一是……”
话未说完,何乐迁已自接道:“那是在下厌倦江湖生涯,萍踪海外去了,武林之内传闻是言人人殊,何可足怪!”
“这是说何老师从此不再参与武林是非?”邱道岭说着至此一顿,继又微笑道:“想不到何老师又不耐寂寞,可见嗜武害人不浅!”
言外之音何乐迁哪有不明之理,他摇首正色道:“山主料事有差,在下不过怀恋故土,倦鸟知返,回车未及一年,又动念作南海之游,途次峨嵋,访吾旧友金顶掌门,是他托在下顺道携来亲笔书函一通,面呈山主!”
邱道岭神色不禁一怔,道:“何老师此话可是当真?”
何乐迁正色道:“在下虽是不学无术,但却向来说一不二!”
邱道岭颔首道:“难得!难得!”
何乐迁趁机取出金顶上人书信递与邱道岭。
邱道岭接过,道:“恕老朽怠慢片刻,请用茶!”
说时已拆书信。
邱道岭脸色霎时变得异常阴冷,待阅信后,却春风满面,朗笑道:“金顶掌门似嫌危言耸听,各大门派怎会视老朽有若眼中之钉,更说各大门派行动在即,欲对老朽有所不利,纵然是实,大凉不啻火海地狱,来犯必死无疑。倒是峨嵋自身堪虞!”
何乐迁笑道:“在下只受托面呈书信,不敢闻问武林是非,在下要告辞了!”
邱道岭忙起身相阻道:“何老师远来不易,老朽已命治席接风,稍时再走也不迟!”
何乐迁道:“怎好叨扰,山主盛情心领就是!”
邱道岭大笑道:“水酒粗茶,老朽已是慢客,怎说叨扰?”
说时两个青衣小童各提着食盒走入,不久摆设已妥,邱道岭与何乐迁落座。
主宾推杯换盏,言笑尽欢,何乐迁绝口不提目前武林一动乱,只说些海外游踪。
岳洋怎知海外景物名胜,风土人情,均是智狐常柏呈教导,常柏呈幼时曾随父执业从贾海外,将亲身经历一一说与岳洋熟记于胸。邱道岭虽老奸巨滑,也不禁坚信不疑。
食至中途,邱道岭忽道:“何老师,你看峨嵋金顶上人如何?”
何乐迁不料邱道岭有此问,怔了一怔道:“山主之意实令在下费解。”
邱道岭长叹一声道:“老朽欲以武林天下为己任,奈一人才智有限,一步走差,武林则受害无穷。”
何乐迁道:“山主仁心厚道,在下钦佩之极!”
邱道岭深深望了何乐迁一眼,道:“何老师孤云野鹤,淡泊名利,见事必不偏不倚,公正无私,不似老朽当局者迷,何咎于教我?”
何乐迁道:“在下一个粗武之夫,与山主宇内高人相较,何营霄壤之隔……”
邱道岭不待何乐迁说完,摇首微笑道:“老朽已说过,一人之才智有限,难免失误,何老师与金顶上人相知多年,其为人行事当校老朽熟悉。”
何乐迁沉吟一刻,答道:“金顶掌门气量狭小,刚摄自用,护犊偏爱,是其瑕疵,但为友情热,肝胆相照,一诺千金,武林中并不多见!”
邱道岭捻须大笑道:“何老师持论,果然公正。”又道:“然则老朽又如何呢?”
何乐迁微笑不答。
邱道岭坚请再三。
何乐迁叹息一声道:“正如山主之言,当局者迷。俗云一山难容二虎,山主与天蝎宫主吴峰共事,这无异于引狼入室。再说山主印堂略现晦暗。想在下直言,山主恐已暗中受制于吴峰!”
邱道岭脸色不禁一变,目光诚挚,侧身附耳低声道:“与吴峰共事实非老朽自愿,老朽除他易于反掌,无奈一时不慎被他天蝎所制,但他也为老朽钉了二十四支夺魂针。”
何乐迁叹息道:“山主才华盖世,睿智无匹,必不难思出对付吴峰之计,但在下颇虑吴峰以天蝎奇毒逐个钳制山主属下,孤立山主,遂其鹊巢鸠占之图。”
邱道岭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暗道:“我怎未成及此?”忙向何乐迁道:“老师见事之明,老朽不及,请教示我。”
何乐在微笑道:“山主想必已成竹在胸,在下马谡之计,言过其实,终无大用,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