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红涛退在一旁,肃然垂手,目露惊愕之色道:“山主不知李坛主意外之事吗?”
邱道岭颔首道:“这个我知道,何坛主执法无私,李良在死有余辜。”
苗红涛闻言把满腔要说的话,又忍了回去。他本是见风转舵,谄媚阿谀之徒,笑了笑道:“何坛主现在堂内,安排李坛主丧事,公私分明,真是难得,山主知人善用,武林霸业定垂手可得,不过……不过……”
一连说了两个“不过”,底下似乎难以说出。邱道岭见状大疑,说道:“苗香主,怎么你说话这等吞吞吐吐?”
苗红涛笑道:“何坛主为了李坛主之事,显然极为灰心,当众表示有离去之意,倘非强敌犯山,想何坛主已悄然远行了。”
邱道岭不禁愕然,想道:“我若与他相见,他定然疑心我对他用而不信,信而不专。既言求去,自身必陷难境,还是不与他相见为妙。”想着,低声道:“苗香主,不可与何坛主说我曾来此处。何坛主才华卓绝,你等当奉命唯谨,倘犯了差错,我也救不了你。”说罢,纵身穿空而去。
苗红涛快步如飞走去,却未发现邱道岭身后还跟着一条身影,这条黑影正是何乐迁。何乐迁见邱道岭向一绝壁之下落去。心知这绝壁之下就是邱道岭潜修隐栖之所,必有极凶险的布设。长线放远鸢,还是缓图为妙。微微一笑,纵身又掠向清音庵。
月挂柳梢,远星隐约,已是四更将尽。清音庵一灯莹然。何乐迁与清音老尼对坐倾谈,玄慧玄芬侍立其师身后,笑意盈盈。
她们师徒三人经何乐迁精湛医道妙手回春,附身“坎离钉”均已起离体外。清音老尼赞佩不绝,坚请何乐迁告以出身来历。
何乐迁略一沉吟,终于说出其真实来历。
清音老尼慨叹一声道:“贫尼株守荒原,十五年来虚度岁月,武林之事已是陌生,倒是昔年行脚江湖时,与令师祖追魂判苏天住大侠有过一段机缘。一代奇侠,竟至含恨以终,令人扼腕!不过苏大侠有令师与檀樾,也足以含笑瞑目了。”
两人略叙数语后,活锋突转入正题。
清音老尼道:“贫尼这只六耳小弥,天生聪灵,浑身金铁不入,百毒不侵,谅可出入阿修罗阵中,探出被囚诸人之处,但最要紧的是能取得阿修罗阵图式,如此,则一切迎刃而解。”
何乐迁问道:“老贼尚有图式存在吗?”
清音老尼答道:“阿修罗阵繁杂奇幻,恶毒异常,一石一木均有特殊之用,以老贼一人之记忆力,哪能记得了许多,一何况发动阵势非他一人之力,想必有图式可依。”
何乐迁沉吟有顷,道:“但愿如神尼所料。”
清音老尼又回头望了望玄慧玄芬道:“两徒虽武功并不济事,但机智多端,比常人高出一筹,与檀樾不无助力。”
何乐迁点头道:“日后自当借重二位贤妹大力相助。”说着起身告辞而去。
一连五日,大凉屡遭强敌进犯,日有数起,大凉群邪负伤多人,幸得何乐迁借箸代筹,应付得宣,悉为驱退。
这日正午,何乐迁独自一人在大厅中蹀蹀踱步,厅后突转出一个小童,禀道:“山主现在书房,有请何老师叙话。”
何乐迁一愕道:“山主竟大功告成了吗?”
青衣小童答道:“小的不知,何老师见过山主一问就知道了。”
何乐迁随着小童走向书房,只见邱道岭伫立窗前,闻得脚步声,缓缓转过身去,面露笑容。
青衣小童立时退出。
何乐迁抱拳笑道:“恭喜山主,大功告成。”
邱道岭摇头大笑道:“相差甚远。老朽三月后还须潜修,此后七七之期丝毫不得分心,否则走火入魔,故请何贤弟来,以全权相托。”
何乐迁因辞道:“在下难当此任,请山主另选贤能。望山主恢复在下闲云野鹤之身,感激不尽。”
邱道岭大笑道:“近来本山发生事故,贤弟作法委实令人钦佩,老朽对贤弟信任不疑,何育离去?”
何乐迁道:“并非在下心存芥蒂,怎奈处境实难筹措。
贵山以往用人、行事,在下一概不知。如今每发生一事,均与以往有直接关系,令在下无从判断,恐一着有失,满盘皆输……”
话犹未了,邱道岭笑道:“此事容易。本山一切案犊房均有详明记载。阎王今既然交付与你,一切可便宜行事。”
何乐迁道:“日来强敌犯山,在下只有将其堵截山外,不能引往山内歼灭,乃因不知山主阿修罗阵奥妙,不能妄作主张。”
邱道岭面色一怔,道:“不瞒贤弟说,阿修罗阵尚未摆设齐全。此阵穷天地造化之奥秘,含风雨雷电之神威。只因一应之物尚未备齐,所以老朽按兵不动。”
话音未落,忽的窗外一个阴沉语声传来:“一双小小坎离钉,其奈我何?”
邱道岭面色一变,飞身而出,但见四外并无人影,不禁心中一惊。
何乐迁随着邱道岭掠出道:“山主,谅此人尚未远去,你我沉着应战,必不难找到他的形踪。”
邱道岭犹未及答,突瞥见一个锦衣大汉满身血污,跌跌撞撞奔了过来,口角溢血,断断续续地说:
“雪山……人……魔”话音未尽,颓然气绝。
此时,又一青衣小童面色惨白,颤声叫道:“山主,干将莫邪双剑被雪山人魔劫去。”
邱道岭眼中杀机毕露,大喝:“这老贼往何方遁去?”
青衣小童嗫嚅答道:“雪山人魔逼问吴老前辈下落,小的照实答出,他即向嵩山方向奔去。”
邱道岭一脸铁青,冷笑道:“他就是遁往天边,老夫也要追上他。”满腔盛怒,就要离山追去。
何乐迁忙道:“山主不可轻举妄动。”
邱道岭瞪着双眼道:“这是为何?”
何乐迁微笑道:“雪山人魔盗剑而去,却不与山主正面过手,其用意显然是要山主离开大凉。”
邱道岭冷笑道:“雪山老鬼运非老朽对手,自信手到擒来。”
何乐迁正色道:“难保不是雪山老儿与其他正派高手同谋,诱使山主下山,以便联手合击,山主纵然武功盖世,也难防势孤力单。”
邱道岭闻言,想道:“所言极有道理。”但心中气愤难平,冷笑道:“就是联手合击,老朽又有何惧?”
何乐迁道:“此非负气之时,山主既然认为武林之内遍无敌手,请问山主为何还须闭关潜修秘学、摆设阿修罗阵?”
何乐迁问得如此率直,邱道岭不禁面红耳赤。
何乐迁又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山主离山则危矣。”
寥寥数语,使邱道岭心弦猛震。
本来邱道岭离山而去,正是何乐迁下手良机,为何极力阻止?因为何乐迁慎思密虑之后,认为在未探明大凉一切布设之前,不可轻举冒险,误了吕用等人性命。因此才力阻其离山,以进一步取得邱道岭的信任。
邱道岭闻言沉声说道:“以贤弟之见,又应如何?”
何乐迁道:“此事不劳山主费心,只须在下略施小计,使雪山老儿重来大凉,即可金钩钓鱼,双剑完壁归赵。”
邱道岭微现喜色道:“计将安出?”
何乐迁道:“山主不必多问,七七之期在下定将双剑献上。不过在此期间在下会举动异常,命出如山,不容掣肘……”
邱道岭大笑道:“老朽参悟绝艺秘笈,不容分心,除老朽外,何人能掣肘贤弟。”
何乐迁正色道:“这样就好。不然在下定然引遁,另让贤能。”说着看了看地面锦衣大汉尸体,道:“雪山老鬼为何能安然无阻出入大凉腹地,在下心疑必有内奸,或老鬼派来卧底人物,在下决心查究其事。”
邱道岭道:“老朽也是这样想。”
何乐迁道:“山主请入内安息,在下要料理公务。”抱拳一拱,转身向议事大厅奔去。
何乐迁急传阎王令,派调能手出山,分五路追踪雪山人魔,并听取山外敌情,指示机宜。
这一番举止,邱道岭暗中窥见,既钦佩又嫉妒,杀机遂生。
大凡武林巨手,黑道枭雄,均难为人下之人,需人之时,推心置腹,大功告成,便行杀戮。
对此,何乐迁心中了然,表面佯装不知。他正查阅山中记事案卷,抬目向身旁侍立一个手下道:“你去请于豹飞老师,一个时辰后来议事厅,就说本座有事请教。”
何乐迁又向一带刀大汉道:“你去请何万传老师。两个时辰后来此,我现在急须与山主晤面。”
带刀大汉急奔而去。
大厅内有一方泥塑“虎啸山林”,栩栩如生,雕塑甚精。此时,就在虎目内正有两道阴沉目光监视着何乐迁,这就是那狡黠阴狠的十方阎罗邱道岭。他闻得何乐迁说要见他,暗想道:“他还有什么事要急于见我呢?”
他虽然不解,却不敢逗留,只得疾速抽身回柳林所居。
何乐迁在虎皮交椅上端坐片刻,缓缓立起,漫不经意地望了“虎啸山林”一眼,森冷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似乎窥破了那方泥塑的隐秘。
他负手漫步走出议事大厅,转向柳林,相见邱道岭,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究竟山主闭门潜悟什么武林绝技?望山主赐告。”
如此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令邱道岭大感惊异,问道:“贤弟此问是否让老朽以实回答?”
何乐迁点点头,面色严肃。
邱道岭沉吟须臾,答道:“老朽新得两本秘笈,其—就是阿修罗奇阵之学,其中甚多疑奥之处,老朽尚未参破,另外一册秘笈内载内功不传之秘笈震惊武林剑技心法。”
何乐迁道:“山上一定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成功吗?”
邱道岭大感茫然,道:“贤弟此话怎讲?”
何乐迁笑道:“倘若吴峰七七之前回山,山主猜想后果如何?”
邱道岭心神大震,暗道:“此言极是,自己为吴峰天蝎毒所制,等他一回来,驱使毒蝎向自己猝袭,非但前功尽弃,难免走火入魔。”想到此处,面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