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叟目中逼人光芒四顾了一眼,倏转神伤之色仰面长叹一声道:“愿上苍垂谅,老朽并非逞一时之快,意气用事,乃不得已而为之。”又徐徐叹息一声,身形突一鹤冲天而起。掠过狮子石落下,形踪顿杳。
老叟离去不久,红衣少女疾掠而至,眼前一片惨象,令她芳心大震,目中涌起怨怒之色。切齿厉声道:“难怪爹爹视这老怪物为眼中之钉,必欲除之而后快,看来我爹之言委实不虚,如此辣手歹毒,可算得武林第一凶人……”
说至此处,心念疾转,忖道:“同来之人,机智武功都是上选,井非庸手可比,纵然这老怪物武功卓绝,也难在片刻之间将他们悉数歼灭,莫非他们先遭了暗算,在无还手之力下就死了吗?”
心念一动,身形缓缓走了过去,察视群匪死状,心中一阵大震,暗暗诧道:“他们都有动过手模样,并非如我所料那样相抗无力,眼睁睁束手待毙,更没有看见身上还有什么暗器之伤。”
她将所死之人逐一清点,发觉并无一人漏网,不由脸色大变,只觉夜风侵骨奇寒,毛发皆竖,不禁一顿身形。
冲霄而起,疾逾飞龙掠去……
巨石之后,现出岳洋俊逸身形,目光飞掠血污狼藉的死尸一眼,不禁冒出一阵寒意,暗道:“这位老者积怨之深,犹如三尺冰冻,非一日之寒,下手时才会如此狠心辣手。”不禁叹息一声,转身往老叟所居方向掠去。
岳洋一抵潭岸,只见老叟坐在木板上垂钓。明知岳洋到来,眼皮也不稍抬,两道冷电眼神一直注视在水面上,忽见他右臂微微一动,钓丝上扬,一只金鳞巨鲤飞离水面。老叟哈哈大笑道:“蜗居无物待客,只有烹鲤佐酒,老弟请勿见笑,简慢寒酸。”平平一跃,离座飞掠入屋中。
岳洋应声答道:“晚辈怎好叨扰老前辈。”说时已疾拔而起,半空中变换身形,矢空入阁而去。
足一沾实,即闻邻室一片爆炸鱼声,香味扑鼻,随即送来老者语声:“老弟请在外间宽座,老朽片刻即出。”
岳洋扬首笑答:“老前辈何必如此费尽心神呢?”
邻室只传出笑声,并不答言。
须臾,老叟端着一大碗红烧鱼出来。
两人对酌,老叟讲解金钱易数,岳洋悟性极高,已得十之六七。
老叟道:“老朽穷研金钱易数,愈深入愈觉艰深,天地造化之秘其理奥奇,非有生之年能穷其尽,此中自有高深学问在,不可以旁门小术视之,对老弟日后行走江湖不无裨益,蹈吉避凶尚可有防,但有一点老弟须谨记,此术只在遇上重大困难时一用,灵验如神,频频施为则易招天忌。”
岳洋肃然称谢受授。
只见老叟目光忽转黯淡,长叹一声道:“老朽不久人世,不肖之徒卫飞龙似不应丧命在老朽手上,只能托付老弟,望老弟以武林苍生为重,勿辞为幸。”
岳洋大惊立起道:“老前辈何出此言?”
老叟面色激动道:“天命岂能有违,老朽行年九十有六,死而何憾,只是未能手刃孽徒,死不瞑目。”
岳洋无词相慰,怔怔望着老叟,暗代他难受。
蓦地,随风送来一声刺耳长啸,震人耳鼓不绝。
老叟面目疾变,道:“来人已深入腹地,老朽去去就来。”身形一晃,疾掠出室而去。
岳洋惊得一呆,随即穿出,横潭飞渡,落在石峰上,只见西月苍茫,老叟身影已失,那刺耳长啸亦已沉寂,远近一片石海棱突,不禁煞费踌躇不知何去何从。
无可奈何,他跃下石峰,在隙径穿行游走如飞,胡乱摸索。
月落星沉,天地苍茫,岳洋尚在石林径隙中寻觅,他暗暗诧道:“怎无半点异声,由老人面色惊骇判断,来人定是他强仇大敌,或为盖世魔头,两人相见之下必有一番狠猛凶搏,岂能如此沉寂……”
突然,他口中发出一声惊呼,如遇蛇蝎般身形倒退不迭,目中显出骇然之光。只见老叟已横尸路旁,一双铜臂似为极锋利宝刃削断,弃置尸侧不远,老叟胸口鲜血断线般汩汩流出,看来老叟遭害之时不远。
岳洋想,这下手残害老叟的人若不是金臂人卫飞龙,亦必是老叟所熟知的妖邪巨孽。
忆起老叟收徒不慎,竟遭不测,身受之惨不说,居然横死,际遇令人怜惜,岳洋不禁潸然泪下。
岳洋忖道:“不能让这位老前辈暴骨于外,何不收葬于居室之侧,聊报传技之德。”想定,弯腰双手托起老叟尸体奔去。
他一奔入老叟室内,目光落处不由面色一怔,只见桌上碗盏原样不动,多了一方白纸以碗底镇压,纸上书有多行字迹。
岳洋忙放下尸体,抽出笺函详阅,原来就是这位老前辈留书,大意是:“……老朽日前金钱推数,自知大限已临,去日无多,而命注横死,天命有定,岂可逆行天事。
啸声传来,知老弟必追踪善后,是以遣返,居外遗草数字致谢收葬骨骸之德。
老朽知来者均是武功卓绝魔头,卫飞龙亦必在内,明知凶危而迎去,是使孽徒认为已除去眼中之钉,老弟可于日后,从容图之,老朽一双假臂内贮有无形毒气,来人必断去吾臂再下毒手,俟他们发觉时虽可及时驱毒,但减失的功力必不能恢复,老弟日后遇上面肤呈露紫红斑点者即是残害老朽之人……”
落款:“残叟匆曰。”
岳祥览罢不禁泪下,就在炉旁山石之下掘开一穴,将尸体委为掩埋,并植石碑一面,用指力篆书“残叟之墓”,然后拜了三拜,方才离去。
天色大明,晨雾霏霏。岳洋一劲往平乐县城扑去,桂江两岸奇峰高严,碧波中涵,片片风帆,令岳洋心神为之一畅。
平乐南关城楼高耸,城门下行人鱼贩往来不绝。岳洋步上城垣,此时天下承平日久,守卒闲散贪逸,竟是一个不见。
城楼内幽暗如晦,岳洋一步踏入,隐隐只见一具身形倚卧在壁角,首歪斜一侧。
岳洋目力极好,一眼瞧出是卫乘燕,只道卫乘燕已睡熟,不禁高唤了一声:“卫兄……”
哪知卫乘燕如同未闻,一动未动,岳洋猛觉有异,迅速掠前察机,只见卫乘燕胸腹等处中了七支短箭,箭头已没顶深入,面上露出极为痛苦之色。
岳洋不禁大震,目光转处,忽瞥见右手两指伸直垂落楼板,隐隐留有字迹,忙亮开火折,擦啦一声,一道火焰熊熊燃起,只见楼面积尘上以指力写着“杀我者”,显然伤势突发,不待他写完便己气绝。他推测卫乘燕必是途中遇袭,为暗器所猝中夺路而逃,奔入城楼,满以为自已能及时赶到施救,怎料自己遇上残叟延误,伤发不支身亡,那未竟之字似为佟字,难道遇上他盟兄佟飞虹?
然而佟飞虹为何致他死命?莫非佟飞虹俱怕卫乘燕败露他的隐私吗?卫来燕不辞劳苦艰危寻访佟飞虹的下落,竟不得其死,以怨报德,宁有斯理?
岳洋不禁追悔自责,无端端为残叟一再勾留,平白耽误了卫乘燕的性命,虽云数定,悔恨之念犹是难免。目注着卫乘燕尸体,踌躇再三,为难之极。忖道:“有心将他死尸掩埋,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是人烟稠密处,移尸外出,难免使人发生误会,倘诬者指自己是凶手,实百词莫辩。”正在为难之际,楼外一声轻笑生出,一条身形疾射掠入,岳洋不禁大惊,身形右挪,手中火折一合,左掌护胸,沉喝道:“谁?”
一串银铃笑声突起道:“是我么!为何紧张得如临大敌!”
岳洋听出是石林中所遇那红衣少女,不禁一怔道:“是姑娘么?姑娘前来有何指教?”
红衣少女轻笑一声道:“难道要见你一面非有事不可吗?你把火折亮开,暗沉沉的有点怕人!”
岳洋不禁脸色一红,亮开火把,只见红衣少女面上绽出朝霞鲜花般笑容,真是妩媚已极。
少女星眸一转,瞥见卫乘燕尸体,不禁吓得退了一步,指着间道:“这是怎么回事?”
岳洋黯然道:“死者即是在下知友,在下赶至时已发现他身死。”
少女道:“谁下的毒手你知道吗?”
岳洋摇首道:“仅知一丝端倪,却未敢据以断定,要知毫厘之差,致误千里之谬,在下意欲赶往桂林查证真象,只是这尸体无法善后。”
少女笑道:“这又不是什么为难之事,你不敢提我来提,在城郊择一僻静处掩埋不就了结了吗?”
说着就要伸手抓向卫乘燕尸体。
岳洋急得连摇双手道:“这不成,众目昭著之下挟尸而出,滋生误会那还了得?”
语犹未了,楼外三条人影挟着一片劲风疾掠而入,少女娇叱道:“什么人?”玉掌一翻,迅如电光火石拍出一掌,悠悠劲风随王掌之势而出。
三人慌得倒翻而退,口中叫道:“是属下奉命来寻小姐!”
岳洋立在一旁,只觉少女党风阴寒刺骨,不禁一颤。
暗道:“这姑娘练得好阴毒的掌力啊!”
少女疾缩右掌,笑道:“你们来得正好,将这具尸体运往郊外掩埋,有什么话儿稍时再说吧!”
三人相互望了一眼,躬首道:“属下遵命照办不误!”
立时一个黑衣大汉疾跃上前,抱起卫乘燕尸体,转身向着另外二人扑射楼外而去。
两人掠出城楼外向城垣窜去,远离城门纵身疾落前奔,只见三个黑衣大汉以肩头兵刃在僻静无人处掘成一个大坑,将卫乘燕尸体掩埋。
跟随而来的岳洋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默祝道:“卫兄英灵不昧,小弟必找出真凶擒来,凌迟于灵前!”
少女望了他一眼,见岳洋友情纯真,不禁鼻中微酸。
这时一个大汉走了过来,垂手禀道:“教主令属下传命,请小姐速赶去桂林象鼻山,因……”至此望着岳洋嗫嚅难以出口。
岳洋见状微笑道:“在下局外之人,不能预闻贵门秘密。”说着纵身一跃,掠出十余丈外一座石峰上眺览着桂江湛碧清澈,帆相往来的景色。
但他无心观赏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