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位掌门的异样面色瞬间即敛,但岳洋已情知有异。这时,他又想起方才端茶小道童临去时,那含有深意的一眼,暗道:“莫非这小童示意茶碗有毒么?”
一念及此,岳洋便停止揭碗,放回茶几,微笑道:“在下与贵门静明前有小怨,此怨三言两语即可化解,但在下目的实在相觅血海大仇,此人现托身贵派。”
武当掌门不禁一怔,道:“施主仇人姓甚名谁,本山道号、行辈等诸一一见告,贫道当命他相见。”
岳洋道:“姓王名声平,系往年岷江大盗,穷凶极恶,杀戮无辜,在下父母为他所害,至于他托身贵山之道号、行辈,恕在下不知,请掌门人见谅。”
武当掌门面现踌躇之色,沉吟良久才道:“王声平之名贫道未曾听过,或系贫道健忘所致,因本山四代道众不下数千,在山年深日久,俗家姓名恕不能一一紧记,这样吧,贫道带施主去地下密室,查阅四代门人名册,其真实胜名、来历、年岁、形貌一一记载甚详,施主逐册查核即知有无王声平其人。
岳洋心内大为感激,立起相谢道:“这如何担待得起?
蒙掌门人如此相待,鸿恩在下难以相报。”
武当掌门微笑道:“施主,请随贫道进入密室。”
岳洋随着武当掌门走向后殿。
上琼台观殿宇重叠,规模宏伟,金碧辉煌,底下遍植庇草,松柏森森,气氛异常的凄凉。
最后一进殿宇贴着壁崖建造,由后殿进入山腹,循着石级而下,壁上疏疏落落嵌着昏黄的茶油灯盏。
沿途各殿供奉三清道教菩萨神象,不时发现黄冠老道膜拜诵念经文,对二人进入殿中视若无睹。
岳洋发觉整座山均是盘石成窟,可是阴暗无比,心中不禁牛起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约莫一盏茶时分,武当掌门立在一石室门首,回头微笑道:“到了,此室存放着本山川代道众名谱;请随贫道进入。”
说罢,当先走入不见。
岳洋不禁一怔。
岳洋一步跨入室中,只觉室内黑暗似漆,伸手不见五指,忙道:“掌门人!”哪里还有人影子。
室内了无回音,仅他一人语声嗡然回鸣,显然此座石室空无一物。
岳洋情知不妙,回身反扑,但门已合拢,似天生石壁,不见隙缝。
他又疾跃倒出,两手急挽出一双红云烈火剑。
立时赤霞暴炽,映得一室一光灿烂,映人眼目。
果然,整个石室空荡荡的,布满灰尘,空气似死水般令人窒息。
此时,岳洋心内激动,愤然,热血澎湃,恨不得抓住这武当掌门剁成肉泥,方消此恨。
但这又何用,空自激怒,无济于事,岳洋念及于此,渐渐怒气已平,头脑恢复冷静。他忖思着如何出得这间石室。
他伸指敲了四面石壁,只有一面回声较薄,其余三面坚如金石。
那薄的一面却非自己入室这个方向,心中为难之极,忖道:“双剑锋芒锐利,戳石若腐,不妨试试破开进来方向的一面。”
想定,立即伸出双剑猛刺石墙,铿然相触,火花直冒,手腕震得酸痛欲折,不禁心中大惊。
凑近细看,但见触剑之处只留下两个点痕,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不到竟非天然石壁,纯系钢铁所铸。
他犹不死心,伸剑又向另一面较薄的石壁刺去。
“嗤”的一声,剑光刺入一分,火花乱迸,他施展了全力才能刺入一分,其实并无两样,想破壁出险却是难于登天。
岳洋不禁颓然神伤,心灰意懒地坐了下去,暗道:“我真个要死在武当么?”
他不怕死,但师恩未报,大伙未复,岳家香烟未继,倘若他就此身死,只觉死不瞑目。一想至此,情不自禁清泪泉涌而下。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回溯前半生,如幻如梦!父母血泊惨死,瞎道婆酷虐如虎,严父慈母般的恩师教诲,雪地冰天与平儿相依为命共度艰难,还有那绝世风华,冷梅孤芳的贺束兰等……
一幕幕如影似画现于眼前。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岳洋长吁了一口气,立起身来。
突然脑际一动,忖道:“恩师曾说天无绝人之路,不论处境如何危难,骤看起来似乎是死路绝境,其实内中却不无—线生机,只是看你如何运用智慧,启开生机之门而已,只要把握时机,必能化险为夷。
他反复咀嚼师教,不禁跃入沉思之中……
半晌,他目光忽落在一双红焰烈火剑上,喃喃自语道:“看来别无善策,希望就在这一对剑上了。”
不论是谁,陷入此境都会胡思乱想。此时的岳洋有一种奇异想法,他认定此剑既“红焰烈火”,自然有其妙处,如果用法得当,必会生出烈火红焰。
照五行相克之理,火能克金,小小一堵钢墙岂在话下?
殊不知他这种离奇怪诞的想法,却恰好替他打开了绝境。
岳洋平伸出双剑,面壁盘膝而坐,剑锋紧抵在壁上,潜运真气,聚合三焦,以本身纯阳三昧真火,流经双臂,融入剑身。移时,只见双剑赤红如炭,炙热如焚,但光华反而减弱,不着以前映得一室皆红。
渐渐只觉剑锋已可刺入,剑锋四周铁液溶化,缓缓顺壁滴了下来。
岳洋心中不禁大喜,但心神不敢稍懈,一心贯注在双剑上。
两个时辰过去,双剑已将铁壁切穿一方,足供一人出人,岳洋立即将剑放下,只觉全身疲乏异常,恰似害了一场大病。
他深知耗费真力过巨,才有此现象,忙取出一粒师门神药长春丹咽下,闭目调息养神。
炽红似炭的双剑慢慢冷却了下来,恢复为一片剑气红光。
一盏茶时分,岳洋慢慢睁开双目,体力已然复元。他收剑回鞘,挺身立起,双掌缓缓平胸推出,贴着铁壁被切穿之中心。只觉得触手甚沉。遂大喝一声,使劲推出。
一块铁壁在切断之处慢慢滑了出去,顿时,一股冷风扑面侵入,清凉袭人。这铁壁原达尺余,切开一方,即重约千斤,岳洋亦不由为之咂舌良久。
他发觉自己存身手密如蛛网的甬径中,推测着前面进入山腹方向,击出一剑,藉着到光,转身疾奔出去。
路四百转,顿时迷了方向,左冲右撞,均非原来途径,不觉深入山腹,心中大感急躁。突然耳边传来唱歌之声,细如蚊蚋,心内一怔。他又见左侧一方石壁向内倾斜,隐约是一门户,不禁心中一动,伸手推去。只觉着手甚沉,于是展出弥勒神功,石门隆隆向内开去。剑光闪映之下,不禁使他大吃一惊,原来此是一间极为宽敞的石室,室内倚壁歪七倒八坐了十数人,一个个发须覆面,衣服褴楼,一动不动。倘不是隐约可见一对眸子精光湛然,直疑是毙命石室已久之人。
岳洋缓缓走了前去,待他看得真切,却又是一惊。只见这十数人都是手镣脚铐,粗如拇指的铁练竟与石壁相连,琵琶骨上被铁索横穿,不能动弹一点点地方。
这时,忽有一人大喝道:“站住!你可是奉了那贼牛鼻子之命来取老夫性命的么?”声如洪钟,震得山响。
岳洋闻言呆了一呆,止步摇首道:“在下也是被围之人,方才幸得脱困,寻觅出洞的路径,听得人声,找来此处,不知诸位为何落得这步光景。”
那人哈哈狂笑道:“你敢讥笑老夫,此不过五十步笑百步。你幸能脱困?哼,谅你也出不得这座山腹,必死于乱剑分尸之下,那时你就……”
突然,另一个老者出声道:”杨施主,你还是这般火气暴燥,与数年前竞丝毫未变,真是遗憾哪!”
那老人接口豪笑道:“谁说不曾改掉。”
说时目注岳洋道:“方才老夫吟出一首词曲,不料将你引来,打断了兴致,现老夫仍意犹未尽。”
他不待岳洋表示意见,张口吟出一首词曲来:
芳草长川,柳映危桥堤下路,
啼飞鸿,行人去,碧山连。
风微烟淡两萧怨,隔岸马嘶何处?
九回肠,双泪脸,夕阳天。
其声雄宏凄凉,道出英雄老去,无可奈何的悲怆寄意。
岳洋道:“这首酒泉子词意悲切,老英雄为何这般心灰意冷,人生不如意事十凡八九,横逆之来,须以冷静忍受,终有脱困之日,如龙归苍海,住吾逍遥。”
老人发出一阵凄凉长笑。
老人道:“脱困?说得这么容易,老夫向不畏难,此番却死了心!”
岳洋不禁一怔。
“在下凭掌中剑,不难将诸位铐镣除去,为何说得这么难于登天?”
老人冷笑一声,两眼目注着岳洋,似要寻出什么。
“你掌中剑虽然锋利,却难削断老夫身上所加镣铐,即或如你之言,能除去,还有老夫等身上三百二十四穴道被毒针钉住,非但功力俱被制住,而且毒针一拔,便会立即毒发身死。”
先前长叹老人轻唱了声道:“杨施主岂可出此扫兴之语!这位小施主也是好心好意救我们几个。”
那姓杨老人大笑道:“我是实话实说,难道错了不成?”
“杨施主性惰犹未改掉,贫道也无法相助于你。”
另一老人说着改向岳洋道:“小施主,你为何能来这天柱峰山腹?”
岳洋答道:“我为武当掌门诱来,囚于一室,幸仗掌中双剑锋利,切开铁壁,只因未识途径,误来此处。”
那老人似乎一怔,想起了什么:
“是武当掌门么?那叛徒为何不杀你,却囚你于室中?贫道知他最手狠心黑,小施主何能不死?”
“听老前辈语气,似武当上代尊长?”岳洋问道。
那姓杨老者冷笑一声:“这才是真正掌门蓝星羽上”
岳洋闻言不由大惊。
蓝星羽士长叹了一声道:“这会先莫说它,你说说诱骗你的武当掌门是何形象?会不会是那个人呢?”
岳洋便将黑须道人穿着形象详细说了出来。
蓝星羽士叹气道:“小施主,你受骗了。此人并非叛徒,而是另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