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新跟李铁恨同处一室,叔侄俩又亲切地谈了很久,李铁恨催促他早点休息,因为第二天,他与强永猛将有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苦战,虽然强永猛在口头上已经答应两年内不再伤害他,燕青也想尽办法来保护他的安全。
但谁都知道,这些保证都是空洞的,惟一靠得住的还是他本身的武功修为,那才是真正有力的保障。
然而,以他这点能耐,是否能抵得住那绝世的枭雄呢?
李铁恨实在替他担心,他自己却毫不在乎,李铁恨吩咐他睡觉后,他果真呼呼地睡熟了,对他这份胸无城府的天真坦率,李铁恨倒是十分爱怜,轻轻地替他盖上被子,慈爱地摸摸他的头发,心中又涌上了如潮的感慨。
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后,对东门云娘已没有恨了,对强永猛的恨却加深了几倍,强占了他的妻子,甚至于使得他骨肉相逢而不敢相认,这种侮辱,是一个学武的剑手万万无法忍受的,可是他却必须忍了下来。
东门云娘先前忍辱屈身事仇是为了他,后来又是为了孩子,这二十年的岁月必然是受尽了煎熬,自己不过是忍了一天,已经是热血潮涌,东门云娘却整整忍了二十年,他的心头暗声狂呼:“云娘,云娘,太苦了你了……”
忽然窗上传来一两下极轻的叩击,接着是纯阳子的声音低叫道:“李兄,你赶快起来,到观后的松林里去,快。”
李铁恨连忙披衣起床,轻轻推开了窗子,纯阳子已经不见了人影,跃出了窗子,径自走到松林里,在一株老松下,站着一条白色的身影,赫然是东门云娘。
他心中一阵狂跳,再也忍不住了,飞扑上前,拥着那条人影,以哽咽的声音叫道:“云娘云娘……”
底下的话,由于心中酸楚,怎么也说不出来了,眼中泪水直落。
东门云娘伸出一只手,抚着他脸上的疤痕,低声道:“铁恨,你这二十年来,一定恨死我了。”
李铁恨吻着她的手道:“是的,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的苦心,云娘,你太委屈了,这些年你怎么过的?”
东门云娘用手掩住他的嘴,凄然一笑道:“你明白了就好,什么都别说了,我们的时间很短促,或许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的相处了,让我们好好地利用吧!”
于是他感到东门云娘的双臂深深地拥着他,脸颊贴着他,刹那间两个人似乎溶成一体,不知身在何处了。
在林子外面,管翩翩悄然站立,为这一次劫后重逢的怨侣把风,可是她受了至情的感动,也是热泪盈眶。
忽然她听见身前不远处砰的一声,连脚也起了一阵闷震,接着是强永猛的低沉喉声喝道:
“什么人?”
她不禁一震,连忙过去一拍恩爱中的东门云娘,将她们分开了,然后又听得张自新的声音道:“你真不要脸,我们决斗的时间是明天,你竟然趁夜偷袭!”
然后是强永猛叫道:“放屁,刚才明明是你先出手。”
又听得张自新叫道:“虽然是我先出手,偷袭的仍然是你,三更半夜,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强永猛怒道:“这是本教的地界,我自然有权视察,你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突袭,难道你不要命?”
管翩翩忙对东门云娘道:“云娘,强永猛机警若狐,一定是跟了下来,幸亏那小傻瓜绊住了他,否则就当场被他看见了,奇怪得很,他摸得这么近,我怎么会一无所觉!”
东门云娘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看见了也好,我已经忍了二十年,干脆就跟他闹翻算了。”
管翩翩轻叹道:“那又何苦呢?你含垢忍辱二十年,都是为了小凤和李大侠两个人,好容易熬到大家都见了面,眼看着要出头了,为什么不多忍一下呢?”
这时强永猛与张自新争吵更烈了。
管翩翩道:“小傻瓜跟强永猛争吵得不可开交了,如果他恼羞成怒,小傻瓜就危险了,云姐,你快走吧!纯阳子在正西,从那儿走最安全,不会遇着别人,李大侠跟我解围去。”
李铁恨确实担心张自新,连忙跟管翩翩追了出来,果见张自新,挡住人林的去路,指手画脚还在大骂强永猛不要脸。
强永猛已脸含杀机,管翩翩飘身而出,笑道:“教祖,你怎么跟这小傻瓜吵了起来?”
强永猛愤怒道:“我跟乐兄议事完毕,不见拙荆,乃出来寻找一遍,谁知道这小子在暗中对我偷袭。”
张自新叫道:“胡说,我贴身在树干上练功,你自己偷偷地摸过来想暗算我,我当然要先发制人。”
管翩翩笑道:“你这小子也太没分寸了,教祖是何等样人,杀你易如反掌,还用得着来偷袭你?”
张自新冷笑道:“那也难说,他白天为了颜面所关,答应两年之内不伤害我,心里可实在没这个胆子,所以才想偷偷地杀死我,否则他闷声不响地跑来干吗?”
管翩翩一笑道:“教祖,真是这样吗?”
张自新用手一指道:“我贴在这棵树上练气,他悄悄地走近,证据都在,难道我还会冤枉他?”
那株树上果然有一个人形的印痕,树皮深陷进去。
管翩翩异道:“小子,你这是练什么气功?”
张自新道:“无形摧坚劲气,如果练到了家,可以洞壁穿山,所经之处,没有一点阻碍,我不过才刚刚入门而已,可是照我的位置,强永猛偷袭之举是无法抵赖的了。”
强永猛怒道:“胡说,我根本没有看见。”
管翩翩微笑道:“教祖,云姐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强永猛道:“我问过巡逻的守卒,看见有个女子进入林中,才走进去看看的,谁知道这小子暴起发难。”
管翩翩笑道:“那是我,我巡夜来此,见到李铁恨一人到林中练剑,我想看看浊世三神龙的剑艺如何,才跟进去一瞧究竟,想不到会被守卒误认了,云姐在步月台上赏月,教祖早问起我,就不会白跑这一趟了。”
强永猛一怔道:“这么晚了,还有什么月好赏。”
管翩翩笑道:“教祖难道忘了,云姐最喜欢赏残月,她说下弦残月,最当玩味之趣,每到月半之后,她必定要赏一番残月,步月台不就是专为她赏残月而建的吗?”
强永猛道:“我不知道,那步月台是她一个人的禁地,我是不准前去的,谁晓得她在那儿干什么?”
管翩翩道:“年华易逝,岁月不留,女人到了中年,总有点迟暮之感,所以她不希望教祖去打扰。”
强永猛笑了一下道:“你们女人的花样真多,我实在不懂,尤其是在齐天教中,居然还有我不能到的禁地。”
管翩翩道:“教祖虽然广拥四海,那步月台却是云姐的私产,她禁止教祖前去,自然有权利的。”
强永猛望了望李铁恨,阴笑一声道:“其实这齐天教的一手产业,都是属于云娘和另一个人的,只是那个人自己守不住,乖乖地交到我手里……”
管翩翩脸呈不悦之色道:“教祖,你不该说这种话的,往事知者甚鲜,云姐更是尽量想忘记这回事,你故意提出来,吵得大家都知道了,叫云姐何以自处。”
强永猛手指李铁恨道:“我以为她根本没有忘情于此人,什么喜欢残月,都是欺人之词,二十年前,她刺这家伙一剑,正是在月之下弦,她分明是借那个地方在追思。”
管翩翩哼了一声道:“教祖的气量太窄了。”
强永猛神色一暗道:“我不是气量窄,二十年同床异梦,我岂能毫无感觉,在几次睡梦言语,她居然叫的是这家伙的名字,我强某可得天下,却不能得一个人。”
管翩翩冷笑一声道:“那不能怪她,教祖扪心自问,对她是否又专情了呢?要不要我告诉她……”
强永猛连忙道:“翩翩,你又何苦挖我的根呢?”
管翩翩道:“我只是为云姐不平,你自己对不起她,还要对她疑神见鬼,尤其是现在,我看到李铁恨这副形容,跟云姐一比,何异天上地下,你再多心怀疑云姐,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嘛!说什么我也不相信云姐会钟情此人。”
强永猛哈哈大笑道:“云娘不忘情于李铁恨是事实,多少年来,我一直在找这人云龙的踪迹,他却躲得真好,直到他在京师重新现身,我才知道他成了这副形状,所以我特地让他上山来,让云娘看看,也可以死了心!”
李铁恨忍无可忍,厉声叫道:“强永猛,你别得意,东门云娘见异思迁,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了,倒是你已加诸于我的侮辱,我时刻难忘,迟早会找你们一决的!”
强永猛笑道:“很好,你现在是否有兴趣,这是我们的私事,利用这个机会私下解决了最好。”
李铁恨终于又忍了下来道:“我不急,东门云娘在我脸上刺了这一剑,要找,我也得先找她算账。”
强永猛一笑道:“可以,改天我们夫妇俩人单独跟你碰碰头,随便你找谁,不过我告诉你云娘现在的剑术,精于你百倍千倍,你想找她,可以准备再挨一剑,你这张嘴再歪下去,恐怕脸上找不到安置的位置了!”
李铁恨咬牙不去理会他。
强永猛沉声又道:“张自新,你偷袭了我一掌,打算如何交代法?”
张自新道:“明天我们有约,你可以再找回来。”
强永猛怒道:“胡说!本教祖岂能白挨你这一下。”
管翩翩笑道:“恐怕教祖必须白挨了,因为这原是教祖理屈,既然有约在先,就不该夤夜私探。”
强永猛道:“这是我的地方,怎能说私探呢?”
管翩翩道:“你们之间恩仇未曾解决,这片地方拨给他们歇宿就是人家的地界,教祖没有理由私闯。”
强永猛道:“我没有闯他的居室,外面可以巡视的。”
管翩翩道:“巡夜是我的职责,与教祖无关,教祖为了避嫌,根本就不该到这地方来。”
强永猛不禁哑口无言,半晌后才狠狠地道:“算你这小子走运,明天非好好教训你一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