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很得意地拍着马屁股道:“我也叫它黑燕子,其实应该叫它黑胭脂,因为它是头雌马,这家伙我训练了几年,穿山越岭,跳高纵远,都不是常马可及……”
张自新道:“它走起来连声音都没有……”
燕青笑道:“那倒不稀奇,我用它走山路怕滑,没有装蹄铁,还给它安了四个软皮靴,所以才没有声音!”
杨青青笑道:“马匹穿皮靴,大概只有你燕大侠才有这行头!”
燕青知道杨青青在笑他做贼的事,讪然一笑道:“杨小姐,我已经洗手不干了,今后它也要装上蹄铁,随你去闯荡江湖,不再干那种偷偷摸摸的事,也不用再穿软皮鞋了,怕人听见蹄声了!”
杨青青道:“这才对!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处处光明磊落,而且走到哪儿都是响叮当的人了!”
燕青把马蹄上的皮套取下丢掉,然后笑道:“前年我师父来了,也说过同样的话,我装傻没理他老人家,如果家师知道是你把我匡扶上正途,一定会非常感激你的!”
杨青青听他话中似乎别有含意,瞪了他一眼,飞身上马道:“别说废话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三人都上了马,不快不慢地走着,张自新有说有笑,燕青似乎对杨青青说话的时候较多,杨青青则对他爱理不理,经常给他碰碰钉子。
张自新怕燕青不高兴,想法子要打破这个僵局,乃提议道:“燕大哥,杨大姐,我们来赛一程马吧!”
燕青首先赞成道:“好!我们在这路上耽搁太久了,赶它一程,刚好可以在天黑前到沧州府。”
杨青青仍是没兴趣,淡淡地道:“要赛你们赛!”
燕青笑道:“杨小姐,如果你怕马不行,我们可以交换一下,我这头黑妞儿的脚程可能是最快的了。”
杨青青道:“笑话!我就不相信小红马会输给它!”
说完一扬鞭,策马如飞,朝前跑去,燕青连忙驱马急迫,张自新也赶紧催马,可是他这一匹马实在差一点,先前还能勉强赶上,后来就拉远了,最后两匹马都跑得不见了,他还是无法加快,而且越跑越慢!
张自新一赌气,干脆跳下马来,拖着它跑,这才快了一点,等他赶到沧州门外,燕青与杨青青都驻马在等他了。
张自新生气地道:“你们来了多久了呢?这头畜生简直气死我了,它还不如我的两条腿跑得快!”
燕青接下他的缰绳笑道:“它已是算是佳种了,在侯府里养尊处优,几时受过这种长途跋涉的,慢慢练了会好的,马跟人一样,胖子也不是一天喂肥的!”
张自新笑问道:“你们两位谁先到?”
燕青笑道:“差不多同时到!”
张自新道:“那还是燕大哥快一步,因为杨大姐先走!”
燕青道:“可不是嘛,只差了一步,实在是不能算胜负的,可是你杨大姐为了这件事在生气呢!”
杨青青沉声道:“我气量没有这么窄。”
张自新见杨青青的脸色不善,也不敢多说话了,过去看看马匹,然后笑道:“这倒是很理想的一对。”
杨青青脸色一变道:“兄弟,你说什么?”
张自新道:“我说这两匹马,你的小红马是雄的,燕大哥的黑马是雌的,如果叫它们配成了对,将来生出来的小马,一定是匹小黑驹。”
燕青听了一笑,刚要开口。
杨青青已沉声道:“兄弟!你是个忠厚的人,我不计较,如果是别人说了这句话,我立刻拿剑把小红马给杀了。”
说完气冲冲拉着马进城去了。
燕青一怔道:“老弟!你没错,她是在跟我呕气。”
张自新忙问道:“你什么地方得罪她了?”
燕青一耸肩道:“我相信没有,一路上我可说的都是好话,她实在没有生气的理由,你说是吗?”
杨青青在前面回过头来道:“姓燕的,我对人没成见,可是我不希望你把那些油腔滑调一直挂口边,张兄弟的年纪还很轻,我这次陪伴他出来主要的目的,就是佐导他不要与坏人为伍。”
燕青脸色一变道:“杨小姐认为燕某是坏人吗?”
杨青青冷冷地道:“至少你到现在为止,表现的不像是好人。”
燕青一赌气,差点回头要走了。
张自新连忙道:“杨大姐,燕大哥是个侠义汉子。”
杨青青道:“我没有说他不是侠义,只是他行动上的流气太重了,我不希望你受他的感染了。”
燕青忍不住道:“杨小姐认为燕某会把他带坏了吗?”
杨青青庄容道:“你是个成年人,张兄弟却什么事都不懂,目前你的行止已经使他很感兴趣了,如果他一直学你的榜样,我就很担心他的将来。”
燕青低头不语。
张自新有点过意不去道:“杨大姐,你说得太严重了,我并没有觉得燕大哥有什么言行不对的地方,你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杨青青仍是疾言厉声地道:“告诉你,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感到责任重大,才不得不如此,你也该想想,大家对你的期望是多大。”
张自新一怔道:“大家对我的期望?”
杨青青严肃地道:“是的。华老爷子,你李大叔,还有哈掌柜甚至于我父亲,这些人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自然是爱惜你这个难得的人才,希望能把你栽培成一个武林中的超人,一个光明侠客的象征。”
顿了一下,杨青青又道:“想要达到这个地位,你必须时时刻刻谨慎言行,一点都不能疏忽,才能培养成绝俗的风标气度,我负了匡扶你的责任,自然要把对你有不良影响的人或事杜绝,这是我挑剔吗?”
张自新从未听她如此疾言厉色教训过,闻言汗流浃背,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燕青也惭愧万分地道:“杨小姐,你训得对,燕某早失庭训,才致放浪不羁,希望你能不鄙愚劣,时加教诲。”
住进店房之后,三人叫了酒菜吃着,杨青青的脸色还是很严肃。
燕青终于忍不住了道:“杨小姐,你是否还觉得燕某是个不堪造就的坏蛋?”
杨青青哈哈笑道:“没有,燕大侠急流勇退,临崖勒马,表现了无比的毅力与决心,是很令人钦佩的。”
燕青脸上有点红,可是看到杨青青的脸色,又不太相信,道:“杨小姐恐怕是言不由衷吧,至少在你心目中,始终还认为我贼性不改。”
杨青青轻哼一声道:“那倒没有,不过我觉得轻诺寡信,是一种最坏的习惯。”
燕青怔了一怔道:“杨小姐,燕某自认绝没有这种恶习,燕某立身草莽,最重守诺,言出必践……”
张自新也道:“这不会错的,燕大哥遵守师命,不得伤人,他不是做得很彻底吗?”
杨青青哈哈笑道:“那些都是他自己说的,事实胜于雄辩,今天我就看见他做了一件背信之事。”
燕青想了一下,忽然笑道:“我知道杨小姐指的什么,关于这件事我……”
杨青青接着道:“如果你是忘了,倒还是可以原谅,如果你觉得对那些人可以不守信,最好别说出来。”
燕青笑了一下,招呼堂伙把账房先生请来,堂伙答应去了。
燕青笑道:“在沧州府,大家只知道我是燕公子,可是这家账房却因为受过我的恩惠,是惟一知道我身份的人,我的钱财也由他经管,等他来了,小姐可以问问他,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正说之间,账房先生走过来了。
燕青用手一指道:“云先生,你把我进门时交待的话对这位小姐说一遍。”
账房先生还有点迟疑。
燕青道:“你说,没关系,你一字不漏地复述一遍。”
账房这才低声道:“燕爷命小老儿送二十两金子到集镇,交给五个人均分,同时告诉他们以后不准再干那些营生了。”
燕青含笑道:“你办了没有?”
账房先生道:“办了,小老儿知道这件事不能托付别人,命小儿上银楼兑换了银票,飞马送去了。”
燕青道:“那就好,没别的事了,你去歇着吧,明天开始把第二件事办一办。”
账房先生点点头,然后又道:“燕爷,你把家财都散掉赈济贫民,固然是件大功德,可是您自己只留二十两银子,那以后怎么够用呢?”
燕青微笑道:“没关系,我年纪还轻,两肩苛一口,到哪儿都饿不死,渴不喝盗泉水,我既然要干净,就必须一丝不沾,这二十两银子是先母去世时留给我的遗产,否则我一分银子都不要。”
老账房叹息走了。
燕青才笑道:“杨小姐,他来之后,我一句话都没说,总不会是串通了来骗你的吧!”
杨青青脸上一红,讷讷地道:“对不起,燕大侠,我不知道你暗中已做了安排……”
燕青微笑道:“不!你的顾虑是应该的,由此可见你处事很细心,以后我在你面前,更要特别小心,兢兢业业,一步都不能走错。”
杨青青红了脸道:“我也是太多管闲事一点。”
燕青正色道:“这不是多管闲事,我从小受豪凌,才养成这种偏激的心理,家师对我管束虽严,但却从来不苟言笑,使我不知温暖为何物,才养成那种说话尖酸刻薄的坏毛病……”
杨青青微笑道:“这两者似乎拉不到一起吧!”
燕青一叹道:“从表面上看是没有关系,其实却有影响的,我在生活中得不到乐趣,才想用言辞去刺激别人以获求满足,家师对我太凶,我说话时故意轻率,去令他老人家生气,这是一种变相的反抗,否则我不是发疯,就会变成一个毫无自主的可怜虫……”
杨青青叹了一声道:“那是难怪的,这种日子,我一天也受不了!”
燕青感动地道:“今天听你的一番教训,再看到你对张兄弟那种关切,使我深深感到人间的温暖,如果我从小也有一个大姐姐这样关心我,教导我,我一定不会像现在的这个样子。”
张自新笑道:“以后叫杨大姐也拿你当个小兄弟一样的管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