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砸进了地面。我准备要扶他的时候,他却一甩胳膊说:“都别碰我!”然后便痴痴傻傻的大笑,接着又是一阵凄厉的哭声。朱二爷对杨壹说:“装疯卖傻也没用,你难逃一死,交出解药来,我留个全尸给你。”杨壹缓缓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给你解药?要么一命换一命,要么我和他一起上路”,说完咧开嘴一阵癫狂的大笑。
我抬眼看了下朱二爷,他依然一脸平静,于是我也劝杨壹把解药交出来。杨壹冷笑着说:“解药一旦给了他们,我今天必死无疑。”朱二爷便站起来想了想说:“只要你交出解药,我们可以不杀你,有白思夜在场作证,朱某决不食言。”杨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好!”于是对我说:“哥,在我袖子的口袋里,你帮我拿出来给他。”
于是我把手伸进他袖子里,却只摸出来一粒皱巴巴的红豆。他看也不看便说:“拿给朱二爷。”朱二爷看了一眼,虽满脸狐疑却还是非常小心的把那粒红豆收好,然后走过来对杨壹说:“望杨公子好自为之,今日起,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我扶着杨壹出门,在外面找了辆马车回家,路上我问杨壹:“那粒红豆真的是解药吗?”杨壹缓缓的摇了摇头说:“不是,郭解中的那种毒根本没有解药,因为我从来没打算让他再活着。”
我吃惊的看着他,心里不由一阵怒火,到了这步田地还不知悔改。我强压着怒火对他说:“如果郭解服下那里红豆解不了毒,你一样是死。”他想也不想说:“哥,送我去漠北!带上晚月。”我默默的看着他满是惊慌的眼神,定了定神说:“杨壹,你让我很失望”,他却忽然将我打断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再次静静的盯着他英俊的脸,忽才醒悟,往日在他身上闪现出来的正直勇敢,善良无私的那一面,只不过是一道面具。
回到家的时候,晚月看见遍身是血的杨壹,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杨壹在椅子上坐下来,从容的笑了笑对晚月说:“帮哥打盆水。”晚月急急忙忙去了,他便对我说:“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狠卑鄙?”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认真的点了点头。他便也不再说什么。这时候晚月已经打来一盆水,他笑着对晚月说:“不要怕!帮哥洗洗脸”,晚月哭着点头,然后认真的帮他洗脸,梳头!他又说:“晚月,帮哥拿套干净的衣服”,于是晚月又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他转过头朝我笑了笑说:“哥,我不能死!我的事情才开始。”
我摇摇头说:“愿赌服输,你早该想到会有今天。”
他依然平静的说:“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一定要活着,只要能活着,我才机会卷土重来。”
“卷土重来?你是让我送你回漠北,然后等着你带兵杀回长安城?”我冷冷的问。
他点了点头说:“你现在去参军,我托人提拔你,两年之内,你一定有机会带兵!到时候自然功成名就,这样不好吗?”
“不好,你知道我憎恶战争,我不会送你去漠北。”
杨壹摇摇头说:“哥,你是不是怕到时候我们会战场相遇?”
“对!我怕你我在杀场相遇。”
杨壹平静的笑笑说:“战争是真正的男人才玩得起的游戏,我杨壹双手俱废都敢玩下去,你白思夜就不敢吗?”
我摇摇头说:“你激我也没有用,我当你是兄弟,所以一直会在这里陪你,帮你还清你欠下的人命债,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兄弟?如果你当我是兄弟,就帮我实现我的理想,哪怕来日我们沙场相见,杀个酣畅淋漓,那也必定留下千古英名,就像孙膑和庞涓,申包胥和伍子胥,苏秦和张仪。”
我冷冷的看着他,平静的说:“你就没有想过这长安城里的百姓吗?为了你的梦想,就应该死那么多人吗?”
他笑笑说:“可惜有些战争根本无可避免,不战求和毕竟只是腐儒们的一句空话。沙场莫提仁义字,将军战功血染成,战争是要流血,但那些血却是为和平而流的。”
我摇摇头说:“你的确什么都懂,可惜这些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追逐理想没有错,但是你要热爱生命,热爱别人的生命。”
晚月早已经把一套新衣服拿来,杨壹说:“帮我换衣服”,于是我带他回房!杨壹的手指已经不能屈伸!他看着手腕上两道血口子,笑着问我:“哥,我在你酒里下毒,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淡淡的说:“因为我尊重每一个鲜活的生命!”
他静静的看了看我,又浅浅的笑出来,他说:“我没有错!但是我输了。”
我扶着他慢慢的从卧房走出来,他看了看一脸苍白的晚月,笑着对她说:“一旦二哥有了不测,要听大哥话”,晚月哭着说不会的,他回过头来轻松的一笑对我说:“照顾好晚月”,我点头答应。
那一夜,他说好想再和我喝一次酒,而且一定要喝我们记忆最深的那种酒:“年华。”他已经抓不起酒杯,于是我举着酒杯喂他。他笑着说:“哥,你真好!”我不说话,慢慢把酒杯放下,他转过头又对晚月说:“弹琴给哥听听,好久没有听你弹琴了。”
晚月跑去拿琴,拿回来后坐的端端正正问杨壹:“二哥,你要听哪一个?”杨壹说:“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首曲子吗?”晚月说记得,随即埋下头认认真真的弹起来,琴声高亢激昂,使人不免想起千军万马对阵厮杀的惨烈。杨壹微闭着眼,听的很投入,琴声停止时他笑着说那是他自己做的一首曲子,又问我这曲子好不好听?我说好听。他便又笑笑说那曲子的名字叫做《南征鸿》,我点头说好名字。
然后他开始撕心裂肺的笑,他说:“有一只鸿雁把自己装扮成鹰的样子潜入鹰的领空,在鹰群里和所有的鹰放声歌唱。当他看见明朗干净的天空,他会默默告诉自己:‘这终将是鸿雁的天空’,他以为他终将会是个英雄,因为他有着天空一样高远的梦想。所以,寂寞时,他静默着!悲伤时,他静默着!胆怯时,他还是静默着!他总是静默着,却还是被一群鹰无情撕成碎片!鸿雁没有错,但是他输了!”
他说悲伤足以成狂,然后不停的大笑。在他沙哑的笑声里,我忽然想起了隐忍在楼兰城里的自己,其实我们做了同样的事情。那一刻,我恍然发现,原来我也是这么的自私,他的确没有错,但是他也的确输了,输得如此彻底,如此惨烈。
我对他说对不起,非常认真的对他说。他终于停下了笑声,惊异的问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却不知道怎么解释给他听,他见我不语,便笑笑说:“哥,再给我喂一杯酒”,我把酒送到他嘴边,他喝的很慢。我说:“不要难过!”他也笑笑说:“胜败乃兵家常事!”然后就说自己困了!我扶他回房休息。然而我们同时发现,他自己已经解不开自己的腰带。他一脸绝望的苦笑,回头说:“哥,我废了”,我说还没有。他笑着问我:“真的吗?”我说:“真的,因为你还活着。”于是他又笑,眼泪不可避免的流下来,但是他却还是让自己笑的更灿烂。他说:“哥,我已经不能给自己擦眼泪”,于是我抬手帮他抹干,笑着告诉他:“以后你的眼泪我接着”,他只是感激的朝我笑。我说睡吧,他便说:“睡吧!”
我在心里呐喊:“兄弟,放心吧!每一个匈奴人终会以你为荣,我多想拉你一把,可你却偏偏站在天下生灵的对立面!”所以我开始犹豫,郭解一死,朱二爷必然前来取他性命,到时候我又该站在哪一边?杨壹的确够狠,然而现在他只是一个连衣服都不能自己穿的废人。
天大亮之后,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等他出来。然而一直等到了下午,他都没有起床。走进他房间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血流了一地,光鲜的细绸长衫斜披在身上,腰带还没有绑好,左手腕上一道刺眼的牙痕,右手腕上又是一道刺眼的牙痕。
我静静的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写满不甘的脸,伸手帮他合上怒睁的双眼,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开始悲伤。他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穷他一生,只此一战,胜则归隐山林,闲云野鹤;败则肝脑涂地,尸骨无存,永世不得翻身!他的确是冒死潜入鹰群的鸿雁!我可以想象他放弃生命前最后一次纠结的自问:‘还要活下去吗?’然后看了看那一根自己已经不能独自绑好的腰带,悄悄的选择了:‘不要!’
他终于可以魂归漠北!那里才是他最最热爱的土地。
那些时间我每天都昏昏沉沉!我已经想不起这样的生活过了多久,朱二爷又一次来找我,他说:“去看看她!”我惊异的问:“谁?”他淡淡的说:“兰雪晴。”
我去见她,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但是我去的时候,她的嘴唇又开始翕动。我把耳朵贴下去,只听见她颤抖的气息,于是我大声喊:“萋萋,是你吗?”她静静的看着我,缓缓的绽放出一朵甜甜的笑荣,爬满黑色睫毛的眼睛弯的像两枚月牙儿。于是我又问:“是你!对吗?”她却一直都保持着那种笑容,表情不再变化,我和朱二爷走上前看时,她已经没了呼吸。
她的琴摆在案头,我轻轻扯动琴弦,那琴声便如同一阵风一样嘤嘤嗡嗡的飘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没有兰雪晴,这个世界上便又平添多少寂寞?
我看见琴下压了一个曲谱,信手翻开,第一页上面的曲子正好是《乌夜思国》,作者那一栏里,赫然写着:姑姑。
原来真的是她!然而一别八年才又匆匆一面,故人相逢时的种种悲欢都还没来得及体味,她却已经无声远去,是我来得太晚,还是她走的太急?
东方朔和兰雪晴同一天下葬了,回来的路上,我看见路边的野花又开了,星星点点,千里连绵!
朱二爷说:“也好,他们终于可以不被人打扰了”,我惊异的看着他,然后认真的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