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申牌时分,二老入定方转,吕崇文禀告朝来所见,静宁真人尚在拈须思索,无忧头陀已先笑道,“静宁道兄!听文儿所说,莫非与昔年大漠神尼,剑劈西域魔僧之事有点关联么?”
静宁真人恍然笑道:“可笑我隐居此间,对这北天山各种典故,竟还不如大师熟悉!当年轰动武林的正邪两派最高名手决斗之处,就是这座危崖绝顶。因大漠神尼,号称天下第一剑客。虽然恶斗三日三夜,剑劈西域魔僧,但在得手之前,竟被魔僧的西域异宝‘日月金幢’,把所用神物‘青虹龟甲剑’崩缺一口。恶战既罢,神尼引以为羞,投剑绝壑,誓不再用,不久也自归西!文儿所见青光,方向正对,但此种前古神物,通灵识主,可遇难求,那壑下地势甚广,你们叔侄二人,晚间课毕可以前往一搜,以试缘法!”
慕容刚本拟推辞,但后来一想,多一人寻找,总较容易,自己若能找到,转赠崇文,不也一样?遂与吕崇文一同领命退出。
蟾光满地,梅影纵横,慕容刚随无忧头陀二度再上天山之时,已把盟兄所遗成名之物——梅花剑,交还崇文。叔侄二人,各背长剑,翻上崖顶,往那深壑之中看时,虽然月朗中天,因幽壑太深,无法见底,望去乃是黑沉沉的一片!
崖壁靠壑这边,更为陡削,尚幸藤蔓薜萝等属尚多,二人轻功又均达极上乘境界,稍为有物借力,便可提气飞坠,未为所阻!
壑深足有百丈,到底之后,略为歇息,便行分为两路,慕容刚往北,吕崇文往南,各自搜索。
彼此并相约定,倘有何发现,独力难支之时,即以啸声互为呼应。
分手以后,慕容刚觉得这幽壑过于阴森,那些修篁翠竹,高的竟达十四五丈,枝叶怒生,那好的月色,一丝也未透下。不由暗想照此情形,壑底竹林之内,纵有宝物闪光,吕崇文人在危崖顶端,再好目力,似也难得看见,但知吕崇文决无虚语,委实令人费解!
边想边行,不觉已有数里,除了那望不见底的竹林,以及壁阅的淙淙泉水,和一些形如兰,幽香挹人的山花之外,别无所见,一想吕崇文在崖顶目光所及,最多也不过是五六里地范围,再往前搜,便无意义。方待回头帮助吕崇文,一同细搜往南一路,突然在微风吹起的竹韵之中,隐隐似有异声,慕容刚静心凝神,倾耳细听,业已听出十余丈外,竟似有人正在咀嚼食物。
他在冷梅峪中,一住四年,知道周围百里之内,无人居住。这夜半幽壑之中,何来人迹?好奇之心一起,到暂把觅宝之事,置诸脑后,轻身提气,蹑足潜踪,悄悄掩往发觉之处。
那声息越来越显,果然是有人在咀嚼什么香美食物。慕容刚掩到近前,藏身几株巨竹的密叶之中,偷偷一看,不由得把这位久在江湖行侠的铁胆书生,也吓得毛骨悚然,好似见了鬼怪一般!
原来前面青竹略稀,有一片三四丈方圆空地,在地上那些丛生乱草之中,正坐着一个似人非人的巨大怪物,头如麦斗,眼若铜铃,巨口血唇,獠牙外露,通体赤裸,却长了寸来长的一身绿毛!坐在地上,就要比慕容刚约莫高出两头,估量站起身来,最少也有一丈七八高下!
两条手臂又瘦又长,形如鸟爪,右爪之中,正抓着一条一丈来长的乌稍毒蟒,塞向血盆巨口之内,连麟连骨,咀嚼得吐沫横飞,津津有味!
慕容刚知道这类乌稍毒蟒,蕴毒甚重,所过之处,草木尽黑,而又行动如飞极不好斗!不想却被这怪物捉来,当点心吃!正在看得惊心动魄,拿不定主意是应该下手设法除去,还是置诸不问之时,突然鼻端微闻一种奇腥之味,胸头顿觉账闷欲呕!急忙取出一粒灵丹,含入口中,向四周仔细搜索,看出在那巨大怪物的右侧方两丈多外,竹林暗影之内,离地六七尺处,有一点寒星,不住闪烁,似在地上蟠有一条奇形蛇蟒之属!
但蛇蟒不应单睛,而且那巨怪吃嚼情形,分明定是蛇蟒之类克星,怎的还敢前来撩拨?自己幸而知机较早,不然骤然遇上这些怪物,却极为危险!慕容刚想到此间,不由心悬吕崇文,怕他也有此种遭遇,年轻冒失!但凭自己阅历经验,那林内身发奇腥的独目怪物,恐比这身躯巨大伪人形怪物,还更难斗!此时一动便会发觉,自然无法发啸与吕崇文互相招呼,只得等两怪物相争,有了结果之后,再行见机行事。
人形怪物嗅觉极为灵敏,因那乌稍毒蟒也是奇腥之物,大嚼之下,强敌已来,竟未发现!但时间一久,也知有异,一声震天暴吼,甩却未吃完的乌稍毒蟒,自地上霍然起立,果真足有两丈高下!
林内怪物所蟠之处,也响起一声极为凄厉难听的儿啼,慢慢爬出一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形怪物!像是一只极大的脱壳乌龟,约有七八尺方圆,一身烂糟糟的红色软肉,难看已极,令人一见作呕!四只肥大短足,一步一步爬行极慢,头部又细又长约有三四丈,五彩斑烂,在背上蟠成一堆,满布三角形的鳞甲,就如同一条奇形毒蛇,寄生在绝大乌龟的体内一样!头作三角锥形,两腮奇阔,红信钩舌,不停吞吐,神态狞恶已极,一只独生直眼,炯若寒星,爬到草地正中,把蛇形长颈连头,抬起了丈把高,注定那人形巨怪的咽喉之间,呱呱又是两声惨厉儿啼,慑人心魄!
人形巨怪方才嚼食乌稍毒蟒之际,何等凶威?此时却满头绿发,根根冲天倒立,两爪胸前虚抱,一对铜铃似的巨睛,瞪得几乎要突出眶外,身躯半偻,与那奇形怪物相距约有一丈,互相对视,均蓄势待发,但一个神态暇豫,一个剑拔弩张,强弱之别,行家一眼便可看出。
慕容刚正在又觉惊心,又觉有趣之时,突然来路之上,又有轻微响动。知道方才人形巨怪怒吼,及那蛇颈龟身奇形怪物的所发儿啼,可能已把吕崇文引来!他不明就里,冒失撞上,岂不太糟?遂潜用两指夹断两段竹枝,暗以一根运用内家真力,打向响动之处,俾便引导吕崇文循声来与自己会合。
刹那之间,林中扑来一条黑影,慕容刚故技重施,第二段竹枝弹出,吕崇文果然循声找到,一眼瞥见慕容刚,方待开口,慕容刚慌忙作势噤声。叫他轻轻纵过,匆匆一说就里,并向他口内塞进一颗无忧头陀秘炼解毒灵丹。
两人虽然轻功绝伦,竭力隐蔽,但慕容刚两次弹竹,总免不了略带破空之声。人形怪物离二人较近,首先发觉。它本有所待,疑是援兵到来,心中一喜,目光稍为旁睨,蛇头龟身奇形怪物,儿啼再起,三角锥形怪头,带着三四丈长的细颈,疾如电射,凌空噬向人形怪物的咽喉要害!
人形怪物知道自己失神予敌可乘之机,但对方来势太快,闪避不及,反正除了咽喉要害之外,自己也是铜皮铁骨,不惧伤害,遂也索性一声暴吼,把头一低,掩住咽喉要害,双爪一扬,便往对方长颈抓去!一抓正好抓个正着,但蛇颈龟身怪物的那条长颈,又细又滑,来势又复迅疾无伦,竟从人形怪物的指掌之中,依然冲进了两丈来长一段,宛如风车电掣,在人形怪物腰间,缠了两圈,昂起一只怪头,觑准咽喉之间,张口便噬!吓得人形怪物,急忙松却双爪,保护咽喉,口中不住连连怒吼!
蛇颈龟身怪物,像是知道对方除那咽喉一地以外,别处均无法下口,只昂起一颗怪头,阔腮不住一鼓一鼓地,从口中喷出丝丝彩雾。
慕容刚与吕崇文二人,看那人形巨怪,如此高大凶狞,定然力大无穷!但几度见它意图扯开身上束缚,却连那径约寸许,看似一扯就断的细长蛇颈,竟都丝毫拉扯不动!
正在暗暗惊诧之间,突然远远传来几声与人形巨怪吼声相若的隐约怪吼,那人形巨怪本来似已禁不住蛇颈龟身怪物的拦腰猛束,和口中所喷毒雾,业已渐渐萎顿! 吼声才一入耳,立时精神暴涨,双爪握住龟头长颈尽力一推,将怪物的三角锥形怪头,推开四五尺远,避过所喷毒雾,偏头发出一声凄厉长吼,似与远处吼声,互相酬答,而远处吼声,也连连响应越来越近!
蛇颈龟首怪物,知道对方又来帮手,也是一声极为慑人的怒啼起处,周身三角逆鳞,一齐不住开合颤动,怪头一抬,阔腮怒张,丝的一声,从口中喷出一条奇腥无比劲急黑气!那么高大的人形巨怪,竟禁不住这黑气一喷,立时翻身栽倒!但一双钢钩似的怪爪,依然紧紧抓住龟头长颈,死命不放!
黑气余腥所及,连远隔两丈以外,口含灵丹的慕容刚、吕崇文二人,也觉得心头难过烦闷欲呕!连忙撕下衣襟塞住鼻孔,方觉稍好!
这时远处吼声,已到竹林之外,就听得竹林一片断折之声,一个与地上人形巨怪,长相一般无二,但身量更为高大的怪物,冲林而出,右臂鸟爪之中,竟还握有青芒夺目的一枝长剑!吕崇文一眼便自认出,剑上青芒,正是自己在危崖绝顶所见。空自与慕容叔叔在竹林之中,找了半天,那里想到剑已成了有主之物!想是当年大漠神尼危崖掷剑以后!就为这巨大怪物拾得,神器当前,怦然心动!也未和幕容剧商量,脱手两粒围棋子飞出,后来巨怪的一对凶睛,立被打瞎!不由痛澈心肺,刚刚吼出半声,吕崇文人如电掣风飘纵到,左手抢它爪中长剑,右掌当胸劈空遥击!那知怪物力大无穷,一夺竟未夺动,当胸的劈空掌力,何止千钩?也只将巨怪震得略一晃动,好似未受多大伤损! 吕崇文两股劲力,一齐用空,人往地上互相纠缠的一对怪物之中落去,后来人形巨怪的双目虽瞎,人在近前仍能察出方向,举起一只左爪,屈如钢钩,当头下击!
危机重重,间不容发,慕容刚正在肝肠欲断,张惶失措之时,身后竹林顶上,突然一声:“文儿怎的如此莽撞找死?”
无忧头陀与静宁真人,双双现身,无忧合掌一拜,后来人形巨怪,如受重击,跄踉跌倒,与先前两怪,正好互相纠缠!
静宁真人则与他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