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笑道:“谁说不是呢!尤其是这王氏,更冤枉得厉害,纵然是秦桧作了罪孽,与妻子何涉,却害得她赤身露体跪在此处,饱受浮浪子弟的轻薄……”
一面说着,一面走过去,提起王氏的铁像,微笑道:“我来替天下女子出口气,你别跪着了!”
说完将铁人一阵拗捏,竟把那生铁铸的两腿扳直过来,老者见状毫不惊奇,笑了一下道:“她也许是冤枉的,但是已经跪了那么多年,错也只有错到底了,姑娘这等做法岂非太已惊世骇俗了!”
说着走了过来,手指按着王氏的头顶向下—压,又将她压成跪姿,与原先一模一样。少女倒是吃了一惊,道:“老先生好强的功力,请教尊姓大名!”
老者哈哈一笑道:“姑娘怎么不说自己的力气大呢!”
这时旁边的那个小婢作色道:“老头子!你怎么敢对我们小姐如此说话!要知道我们小姐乃是江南水旱两路四十八寨的总寨主!人称艳罗刹……”
老者眉梢一动微笑道:“老朽有目无珠,竟不知靳寨主芳驾光临!”
少女微一弯腰笑道:“靳春红不过是浪得虚名,论起江湖阅历,还是差得很远,例如像前辈这等高人,就深感先前未曾识荆!”
老者淡淡一笑道:“靳寨主太客气了,老朽不过痴长了一些岁月,籍籍无名,那里配当高人二字!”
靳春红柳眉一扬道:“前辈莫非认为不屑示教?”
老者将手一摆,依然淡笑道:“寨主说那里话来,老朽书剑飘零,一事无成,说出来寨主也不会认识!今日秋高气爽,老朽还想一领西子湖光山色,不再打扰寨主清兴了!”
说完将头略为一点,返身就朝外走去。靳春红呆一下,用目朝旁边一瞟,那两名小婢已经懂得她的意思,其中的一个立刻叫道:“喂!老头子!我们小姐还没问完话呢!你怎么就敢走了!”
老者仿佛没有听见,理也不理,继续向前走去,小婢不禁怒叫道:“老头子!你真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
叫声中人已纵起,宛如一双飞鹤似的向老者背上抓去,口中又叫道:“回来!”
老者仍如未闻,脚下安步依旧,行动并未见速,可是那小婢的手指,竟以分厘之差,抓了个空,小婢脸色微变,猛再跨前一步,改抓为点,直指老者的笑腰穴。
老者头也不回,背后就如长了眼睛似的,肩膀轻轻一错,居然将那一指又躲了开去,小婢一这两招都脱了空,不禁呆了,站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靳春红突一长身,恍如一朵红云蓦地升起,后发先至,冉冉地落在老者之前,脸上恭敬之态乍收,换以一种冷冷的笑意道:“前辈慢走一步!”
老者微笑止步道:“寨主有何指教?”
靳春红冷冷道:“前辈虽然吝于赐告尊名,然而我自前辈身法上约莫已看出一点光景!”
老者倒是反而一怔,好奇地笑道:“寨主何妨说说看!”
靳春红冷笑一声道:“迷踪步为天山不二绝技,前辈以年岁论,应是冷梅谷铁剑先生展前辈,不过看来又不太像!”
老者颇感兴趣道:“寨主何以认为老朽不是展翼!”
靳春红轻声笑道:“靳春红虽未见过铁剑先生,多少也有耳闻,展老先生乃武林素负盛誉耆宿,大概不应有前辈这等藏头缩尾的行迳,再者展老先生铁剑为记,从不离身……”
老者呵呵大笑道:“给寨主这一说,老朽到真觉得愧颜无地了,老朽昔年名心未除,挂着一把铁剑作幌子,近来已绝意江湖,那劳什子不久之前业已丢掉!”
靳春红脸色一整道:“如此说来前辈果真是铁剑先生了!”
展翼捋须须笑道:“区区微名,想不到还能惊动寨主!”
靳春红脸色变为十分凝重道:“前辈既是铁剑先生,还请重拾铁剑指教靳春红几手?”
展翼微笑摇头道:“不行!老朽已然封剑,发誓不再与人动手……”
靳春红庄重地在身畔掏出一方小玉佩来,托在手中沉声说道:“前辈只怕要破誓一次,靳春红以这方玉佩敦请前辈应约!”
展翼一瞥她手中玉佩,不禁讶声道:“寨主这方玉佩从何而来?”
靳春红冷笑道:“前辈应该不至如此健忘,三十年前前辈仗恃铁剑,大展雄风,在家师顶上削下此玉时,曾有日后再作较量之语!”
展翼惊异一声道:“原来寨主是东海三……”
靳春红沉声道:“家师并不讳言魔字,前辈也无须顾忌,为了前辈一剑之赐,家师及二位师伯埋首东海三十载,靳春红离师之日,曾奉命要找前辈代作了断!”
展翼犹在沉吟,靳春红已呛然拔出肩头长剑,躬身朝前献剑道:“请前辈赐教!”
展翼想了片刻,摇头笑道:“这是老朽与令师的过节,寨主只怕代替不了!”
靳春红作色道:“玉佩在手,靳春红即有权代表,前辈见佩应约,实无推托之由!”
展翼笑道:“还是不行!老朽已极誓不再触及兵刃!”
靳春红怒声道:“前辈与家师订约在先,这并不违誓,前辈若是吝于赐教,靳春红只好先得罪了!”
语毕一剑挺刺,直取前心,剑尖未至,劲风先到,展翼趋避无路,只得伸出一双食指,将她的剑风拨偏道:“老朽确实已经绝意不动兵刃,但寨主既然以佩为凭,老朽亦无法推托,倘寒主不以为老朽托大,老朽以指代剑如何?”
靳春红轻笑道:“以前辈之造诣,这径寸铁指,并不亚于三尺青锋,靳春红要放肆了!”
语毕长剑连幌,漫天剑影中,先后攻出三招,这三招威挟风雷,气势无比,展翼轻轻一笑道:“好!齐家的风雷剑进步多了!”
短指东敲西击,将三招攻势一齐化解,靳春红虽是以长对短,以剑敌指,却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凝神屏息,极其庄重地一剑一剑劈将出去。
交手近二十几招,她凌厉的攻势迄未能攻进展翼的指影中,不禁有些焦灼,清叱一声,手腕忽慢,横剑当胸,缓缓地扫过一剑!
这一剑来势虽缓,展翼却反而凝重起来,直等剑刃将及,才举指封出去,靳春红冷笑一声,剑势突改,剑身转直,又取胸窝,变招之快,恍如电光石火。
可是展翼的动作更快,根本不见他手指如何翻回,已然一指反敲在剑叶上,叮的一声轻音,靳春红但觉虎口一松,剑柄已从握把最弱之处,跃跃欲脱,还亏她收招得快,才未曾掉落下来!
展翼敲出一指后,负手向后,微微含笑道:“好!真好!若非老朽又得秘笈,在剑术上大有进境,这一招非落败不可!”
靳春红却脸色凄惶地道:“看来老前辈昔年见赐家师的一剑之德,短时间是无法相报了!”
展翼泰然地望了她一眼,点头道:“东海三魔剑是好剑法,也收得好徒弟!”
靳春红低头不语,星眸中隐含泪意,展翼又叹了一声道:“唉!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语毕衣襟飘飘,踏着堤上枯秃的残柳,迳向苏堤的方向走去!
靳春红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旁立的小婢不解道:“小姐!那老头子走了,要不要追上去?”
靳春红愠怒地道:“还追什么?人已丢够了,回去吧!”
两个小婢见她的脸色不好,不敢再复多嘴,连忙到岸边将小舟划了出来,等靳春红上了船,双浆再度划破了静静的水面。
这时金光万道,红日已升得高高的了!
十 从容却敌笑谈间
小舟轻轻地漫进水坞时,两边的码头上已黑压压地站满了高矮肥瘦,男女老少,各式各种的武林人物,这些都是江南水旱两路的绿林瓢把子,一个个专程前来替总瓢把子祝寿,听说靳春红游湖去了,他们又赶到码头上来恭迎!
靳春红已收起那股落寞失意的神情,更以一付笑脸,略点一下头道:“对不起!有劳各位久候了!”
大家连忙身折还礼,口中还纷纷地道:“不敢当!不敢当!”
人群中挤出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一身武士打扮,相貌还算堂皇,就是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十分惹厌,这人正是崇明岛上的水道头领分水獭李方,读过几天诗书,略解一点文字,这时率先开言道:“总瓢把子真是雅兴不浅,整日住在湖边,还有心情每天游览一遍,真所谓尽日青山看不厌了!”
靳春红瞟他一眼笑笑道:“李兄到底是秀才出身,出口成章,文武双全!”
李方的确是中过一名秀才,后来被崇明岛的老海盗孽龙许知远看中了,认为他资质不凡,强掳了去收归门下,李方居然也甘心落水,秀才不当当强盗,五六年间,将许知远一身水陆功夫全学会了,更因为他机智百出,许知远死后,他大权独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全部基业,他眼高于天,唯独对靳春红特别倾心,靳春红打遍西湖十三江,只是崇明岛是自动归顺的,可是靳春红对他也最讨厌,从未假以词色,今天一声李兄,一句文武双全,叫得他酥了半边身子,连忙陪笑道:“总瓢把子太谬赞了,属下那里敢当文武双全之誉,倒是总瓢把子貌若天仙,技高才富,方不愧是……”
他一时想不到适当的形容字眼,张口结舌,涨红了脸,蹩得十分难受。
靳春红见他那付怪相,心中更是厌恶,表面上却存心要出他的丑,一双秀目紧盯着他,笑意盎然,仿佛极为迫切地等待他的下文。
李方乍遇宠,急得更是难受,抓腮挠耳之际,人群中忽然有人接口道:“色艺双绝!”
此言一出,人群中略有文字基础的都忍不住嗤笑起来,靳春红秀目一瞪,立刻去找那个说话的人,目光到处,却又不禁一呆!
这人竟是个生面孔,不过生得有趣,因为他太英俊了,剑眉朗目,悬鼻朱唇,别有一种英武之气,与其他那些猥琐的人一比,益显得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