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镇山手拂银髯,蔼然笑道:“孩子,你要为父不动剑么?”
岳少俊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宋文俊道:“爹,上次只用一只牙著,还削断了岳兄一截剑尖呢?”
宋镇山点头笑道:“不错,不错,为父上次确曾以一只牙著,削断了岳少侠一截剑尖,
但今晚为父奇毒初解,内力未复,只怕不成……”
竺秋兰一直坐在边上,没有开口,这时忽然插口道。“宋老爷子说得是,别说老爷子奇
毒初解,内力未复,就是换了一只使剑的手,功力也会前后判若两人呢。”
岳少俊听得一怔,不知她这话是指的什么而言。
宋镇山目中冷芒一闪,问道:“姑娘此话怎说?”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宋少庄主,霍总管,以及在座的诸位前辈,我想斗胆问一句,中
了散功奇毒的人,毒解了之后,是不是会丧失记忆,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
宋文俊缺少江湖阅历,只觉竺秋兰问的有些奇怪。
总管霍万清追随宋老爷子多年,江湖经验何等丰硕,闻言不觉惕然心动,说道:“老朽
不懂得用毒,但以一般常情而言,如非迷乱心神的药物,光是中毒,并不影响记忆,也许毒
发之时,人会昏迷不醒,但毒解之后,一切都可恢复正常了。”
竺秋兰道:“谢谢霍总管,说得够明白了,那么依总管看,不知宋老爷子身中之毒,是
否已经完全化解了呢?”
霍万清道:“方才老庄主说过,已经痊好,那自然完全化解了。”
竺秋兰道:“那么宋老爷子对岳大哥前几天的事,好像全都记不得了,怎么会前后判若
两人的呢?”
她两次提到“前后判若两人”,而且把这几个字,说得特别重,自然是志在引人注意!
金甲神霍万清脸色微微一变,但他究竟是老于世故,瞬即平复过来。
宋镇山眼中凶芒连闪,沉声道:“老朽几时记不得了?”
竺秋兰笑了笑道:“老爷子都是别人帮你提了头,你老才记起来的,对木?譬如你老第
一次问岳大哥的师傅是谁?第二次问岳大哥要你老替他师傅说什么,第三次明明是你老从前
说过,要岳大哥接你一招剑法,你老却沉着脸问岳大哥,是你师傅说的,第四,你老上次以
牙著代剑,削断了岳大哥的剑尖,居然会问令郎,不要为父动剑么?以上四点,你老好像并
不知情,这不是前后判若两人么?”
宋镇山一手持须,故作微笑,晒道:“这些事,老朽岂会忘记,姑娘倒似在数落老朽
了。”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老爷子这么一说,倒怪小女子多嘴,其实小女子也只是提醒大家
一声罢了,我记得小时候我娘和我说的一个故事:有一只老狐狸,蒙了老虎皮,经常在山林
间出游,许多野兽,看到了当是真的老虎……”
“住口!”宋镇山怒哼一声道:“姑娘说这些话,用意何在?”
竺秋兰道:“我只是比喻罢了,老爷子如果觉得听来刺耳,小女子不说就是了。”
宋文俊佛然道:“竺姑娘,你太过份了。”
竺秋兰淡淡一笑道:“信不信由你,难道少庄主还想不到,有人假冒宋老爷子的亲笔信
在前,如今又有……嗯,我不说啦!”回头朝岳少俊道:“岳大哥,咱们可以走了。”
岳少俊低低的埋怨道:“你也太任性了,我们远来天华山庄,”一则是替宋老爷子送解
药来的,二则也是为了我师傅一桩心愿,悉请老爷子一言……”
竺秋兰唁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岳大哥,可惜得很,你送错解药了,就是这位宋
老爷子说上十句话,你师傅的心愿,也是了不了的,干么还不走呢?”
岳少俊还没开口,总管霍万清突然脸色一沉,洪声喝道:“竺姑娘,你在老庄主面前信
口雌黄,蔑视天华山庄,不把话说说清楚,就想走么?”
喝声中,暗暗朝竺秋兰使了一个眼色。
竺秋兰会意的一笑,正待开口。
宋镇山抬抬手道:“万清,你们不可难为她,她要走,就让她去吧!”
霍万清道:“老庄主,这位竺姑娘当着各大门派的人,诬蔑老庄主,岂可不要她说说明
白?”
“算了,算了!”
宋镇山摇手道:“万清,让她走。”
竺秋兰道:“老爷子果真量大福大;但小女子若是不把话说明白了再走,岂不真的是小
女子不对,信口雌黄了?”
宋文俊作色道:“竺姑娘,家父已经不与你计较了,你还要怎的?”
岳少俊也觉得竺秋兰不对,劝道:“秋兰,你就不要再说了。”
竺秋兰没有理他,却大声道:“少庄主,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但我如果这样一走了
之,可惜的是,天华山庄,眼看就要毁在顷刻了。”
宋文俊大怒道:“就凭你竺秋兰也能毁了天华山庄?”
岳少俊连连打拱道:“老爷子,宋兄,请看在下薄面……”
竺秋兰道:“少庄主这是错怪我了,要毁天华山庄的不是我,应该是这位宋老爷
子……”
宋镇山这回真的忍不住了,沉哼一声,低沉喝道:“万清,文儿,你们还不把她撵出
去?”
竺秋兰冷笑道:“这是有人作贼心虚,才要快些把我撵出去了。”
宋文俊呛的二声,掣剑在手,嗔目喝道:“竺秋兰,你再放肆,本公子就叫你溅血于
此……”
无住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贫衲说句公道话,这就是女施主的不对了,盟主念你年
幼无知……”
竺秋兰冷笑道:“老师傅,我看你才年老无知呢!”
飞虹羽士朗喝道:“无知女娃,你诬蔑盟主在先,如今又出口顶撞无住大师,当真太放
肆了!”
宋文俊拔出长剑之际,霍万清已经伸手拦住,说道:“少庄主不可动剑,老朽之意,她
当众诬蔑老庄主;按江湖规矩,她应该交代个明白,如果交代不出来,再动手不迟。”
说话之时,暗暗扯了他一下衣袖。宋文俊心中方自一楞。
霍万清喝道:“竺秋兰,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如此放肆,若不当众交代个明白,只怕
岳少侠也未必袒护得了你了。”
竺秋兰道:“霍总管一定要我说么?”
宋镇山怒声道:“万清,你们还不把她轰出去?难道要老夫亲自动手么?”
竺秋兰横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你可是沉不住气了?”
宋文俊满脸怒容,又待发作,却被霍万清暗使眼色,劝他不可鲁莽。
宋文俊素知霍总管老谋持重,他一再暗中示意,必有缘故,因此强自捺着性子,隐忍不
发。
飞虹羽士霍地站起,大喝道:“小丫头,你……”
秃顶神雕孟达仁拖着他坐下,说道:“道兄歇怒,此事霍总管自会处置。”
竺秋兰嫣然笑道,“宋老爷子,你是昔年武林盟主,威名远播,在武林中更是德隆望
重,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如今隐居天华山庄,很少接见外客,对不对?”
她忽然改变语气,对宋老爷子推崇备至!
宋镇山一手抨须,口中冷冷的“唔”了一声。
竺秋兰依然眉眼盈盈的笑道:“宋老爷子既然息隐林泉,不问世俗之事,尤其在你天华
山庄之中,干么还要戴着人皮面具?”
这话听得在座之人,全都耸容动容!
在座的人,除了岳少俊,宋文俊,可说都是老江湖了,他们印证方才竺秋兰说过的话,
如果宋老爷子脸上,真要戴了人皮面具,那么他不是真的宋老爷子了!
宋镇山一手拂着银髯,沉笑一声,问道:“丫头,你说,你如何看出老夫戴了人皮面
具?”
听他口气,岂非承认他戴了面具么?
竺秋兰道:“在座的几位大师,道长,都是名门正派中人,以你老爷子的身份,自然不
会有人对你心起怀疑,我可不同,我跟娘行走江湖,各式各样的人,看得多了,你方才在掌
心倾出解药之时只是做了个样子,根本没有把药丸纳入口中,我心中方觉奇怪,就在那时,
我看到你仰起脖子装作吞药之时,颈上肤色,和你脸上截然不同,这只有脸上戴了面具,才
会如此……”
她略为一顿,接着又道:“后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忘记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前后
判若两人,我才恍然大悟,你不是真的宋老爷子,只是脸上戴着面具而已!”
霍万清暗暗点头,忖道:“心思果然是女孩儿家细,自己虽觉老庄主有异,但没想到这
一点。”
宋镇山听到这里,不觉呵呵一笑,点点头,颇似嘉许的道,“女娃儿,你眼力不错,老
夫确实戴了人皮面具。”
随着话声,缓缓举起手来,从他颔下缓慢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面具揭开,呈现大家面前的,并不是武林大老宋老爷子,而是一个断眉,三角眼。狭长
脸的老者,看去约莫五十出头,嘴角挂着一丝冷峻的微笑。
没有人认识他!
盟主变了另一个人,自然看得无住大师等人骇异不止,忍不住都惊得从椅上霍然站了起
来。
宋文俊几乎眼中要喷出火来,长剑一抡,倏地跨上一步,厉声喝道:“你……是什么
人?”
霍万清赶紧伸手一拦卜说道:“少庄主,冷静一点!”
那狭长脸老者神色冷峻,微微一笑,抱拳道:“老夫索毅夫,和诸位还是初会。”
竺秋兰冷声道“狼山一狈!”
索毅夫深沉一笑道,“姑娘果然是见多识广,连老夫外号都叫得出来。”
在座众人之中,果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索毅夫的来历了。
宋文俊道:“我爹呢?”
索毅夫拈须微笑道:“少庄主但请放心,宋老爷子很好。”
宋文俊道:“家父现在何处?”
索毅夫道:“宋老爷子现在在敝主人处作客、是敝主人的上宾。”
霍万清双目精光暴射,双手提胸,洪声道:“姓索的,你们究竟有什么阴谋?干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