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霍叔叔、霍叔叔他……以后再也不能离开你了,你说,好不好?”青衣少女快乐地微笑着,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一件大好事一样,“青儿帮你把他永远留下来了……你高兴吗?”
“啪”地一声,匣子从老尼干枯的手指间落下,血的腥味忽然浓烈地弥漫在竹舍里——人头从匣中骨碌碌滚出,睁大着双眼,死前的神情,似乎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对方会向自己下杀手。
“天啊……原来是你做的吗?青儿!他是你杀的吗?!是你杀了他?竟然是你杀了他吗!?”
空寂师太嘶声力竭地喊着,晃着怀中少女,问。
“我要为他报仇!”青衣少女嘴角噙着倔强的冷笑,但是眼睛里的光却渐渐涣散下去,“……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了,我用了天魔解体大法才杀到了他疗伤的密室里呢~~反正我也要死了……我什么都不怕……”
忽然,她用力抓住了师傅的手,一眨不眨地看着慈爱的师尊,快要哭出来似地,颤声问——
“师傅!……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们两个的行踪透露给霍叔叔的?!……是你出卖了我们,是不是?”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最后的答案——因为,他们离开中原的时候,惟独只有师傅一个人知道。
空寂师太苍老的脸上,所有的皱纹都抽搐了起来……身体忽然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们向我保证过……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她有气无力地回答,不敢看徒弟含泪的眼睛。
“我知道……我只是一张牌,一张用来牵制他的牌,不是吗?”青衣少女涣散的目光忽然尖锐了起来,指甲用力得刺入了师傅的手腕,带着哭腔恨恨的说,“你是故意请求他带我走的,不是吗?——你、你明白,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我一个人不管的……”
“所以、所以他被霍叔叔的人杀了……他死的好惨——师傅,你知道吗?他死的很惨!”她的声音凄厉而疯狂。
“不能让他在中原杀了人后,还来去自如……不然,汉人的脸,都要被丢光了……”老尼挣扎着回答。“他是一个非我族类的胡人——杀了那么多中原人……是该死的……”
“哈……哈……”青衣少女断断续续地轻笑了几声,声音里隐藏着无尽的苍凉。看着亲手抚养自己二十年的师傅,一颗接着一颗地,泪水从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滑落,终于,她轻轻地说:“师傅……我不恨你……我知道,从来霍叔叔就比我重要得多的……为了他,师傅是什么都舍得下……”
“就象、就象他为了我,什么都舍的下一样……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师傅,我恨死中原武林那些‘大侠’了……来世,我、我再也不要做一个汉人……”
“我要做一个契丹人……去看沙漠,看雪山,看…看草原……和他一起。”
“我再也不要做江南的蝴蝶,一辈子在树叶底下看外面的阳光……”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脸上是大片的青紫色,她觉得身体忽然漂浮了起来,离开了师傅的怀抱。
“原谅我……杀了霍叔叔,好吗?……师傅,现在,他能永远在这里陪你了……”
视觉慢慢模糊,所有的光线也在她的瞳人里慢慢消失、变暗。但就在此时,一本她毕生未见的美丽画册忽然在眼前一页页地翻开:长河落日、海市蜃楼、大漠流沙、雪山仙女……
落日的古堡下,一个异族男子走过来,把正在痴痴看画的她抱上了黑骏马,带着爽朗的笑,对她说:“跟我走!……带你去看风景,一辈子都看不完的风景——你在哪里死了,我就把你埋在哪里,埋在图画里。”
他牵着马,带着她一起走进了那幅美丽的画里。
她笑了,对着幻觉中那个人笑了……身边的师傅只惊惧地看着,看着徒儿一生中最灿烂的笑靥。
她觉得自己在慢慢变轻、变薄……然后渐渐成了一张薄薄的插页,轻轻地飘了起来,被盍起的书页夹入了画册。
她的笑容在最灿烂的时候定格成永恒。
她的生命终于完全失去了重量。
在生命的终结时,她做出了惊世骇俗的事情——
然,不是如同古书上那些巾帼英雄一样地抗击外寇,却是亲手刺杀了中原武林的盟主,为另一个异族的人报仇!
原来,自己也不知道,她苏曼青,其实并不是一个适合做英雄的人呢……
最后,她被埋在竹林里,埋在自己种的紫竹底下。
上面班驳着的,是她亲手刻下的二十年来岁月的痕迹——生命的痕迹。
这一生,她终于还是只能在叶子底下,看外面的阳光而已。
――――――空寂师太在竹林的另一边埋下了那个黑匣子,离那片紫竹非常的近。
无论怎么说,即使是在世的时候不能相认,作为父女,死了以后总要尽量近一点罢。
金乌在凄楚地轻啼,她寂寞地想着,想着自己一生的遭遇和恩怨,拿起了那支碧色的箫。
——一直都没有告诉青儿,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是由于做父亲的特殊身份和母亲的出家而一直不能对外公开承认。而这支箫,其实是“霍叔叔”在她周岁时给她的礼物……
——是那个追求武学和名利几乎成痴的人,对于自己私生女儿唯一的礼物。
………………
'全文完'
夕 颜
Act …1…
“还是不行……”随着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刚刚抬起一些的身体又一次重重地砸到阴湿的地面上。
痛苦的呻吟在咽喉里徘徊了一下,还是被惊人的自制力逼了回去。
他就只好那样地躺在森林中,看着头顶茂密的枝叶和一点一点露出来的蔚蓝的天空——都已经快过去一个时辰了吧?四肢怎么还是断了似地一点力气都没有?
那个丫头,出手还真是毫不留情哪——几乎是出尽了全力在和自己拼命!难道她真的以为自己是要奉令来追杀她的吗?都是同生共死过来的交情了,对自己还是那样的冷淡和戒备。
难道,真的是因为组织无情的训练,已经让那个丫头连血都变冷了吗?
8年前的她,绝不是这样的……
……
8年前,组织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吧?
眼前有细微的金色的光点在游移不定,伴随着阵阵的刺痛——他知道那是由于激战中重伤的头部和颈部引起的。温热的液体一直不停细细渗着,沿衣领往下淌。
是颈动脉被划伤了……幸亏闪避的及时,要不然,是连整个血管都会被一剑削断!
回天剑舞……好厉害的回天剑舞!
他记起了在自己全力才闪过那回旋而至的六剑时,朱雀的手肘已经毫不留情地狠狠撞到了自己的胸口——然后,自己就在那巨大的冲击力下,如枯叶般地被远远地震了开去,颈中的血洒了一路,一刹间,他几乎失去知觉。
“玄武………”看着满身是血的自己,朱雀一刹间有些许的犹豫——大概是想起了一些什么,她的眼光也变的有些温和,但是,只是一刹那,她又毫不犹豫地转头继续开始了向林外的逃亡。
她知道,如果不在天黑前冲出去的话,她必然会如同落叶一般地在这雨林里腐烂。
于是,她选择了立即逃亡——虽然她知道,地上那个人颈部的伤如果不及时包扎的话、必然会因失血过多而死………然而,她却已经没有时间了。
地上那个被击倒的人静静地仰天躺在树林里。
血不停地从伤口里汩汩渗出来,从颈部顺着领口和发丝渐渐地洇成触目惊心的鲜红。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以自己这样的伤势,回去也已经可以和老大交代了——虽然不知道自己不曾出尽全力拦截朱雀的事情、会不会被沧蓝一眼看穿………但是,即使是看穿了,也不过是一死而已吧?何况,兄弟们都看得出,老大绝对不是真的想对朱雀格杀勿论。
身体还是不能动——然而,血也还是没有停。
也许,在肢体恢复知觉的时候,他体内的血也该流光了吧?
无所谓,其实真的是无所谓——在8年前,自己的命就是该完结了。
和老大一起,他们四个人的生命,在那个时候就是捡回来的了………在那个新时代开辟的第一年,他们就是该死的人了。他们是注定无法看到自己为之战斗、流血的新的时代的……
义军有多少战士倒在了自己亲手开辟的时代里呢?
为了反抗外族几百年来的欺压和暴政,为了将鞑掳从中原驱逐出去,他们曾不顾一切地揭竿而起、投入战争;为了能开创一个新的时代,不惜献上自己的生命……
那是多么纯真的年纪——曾一心以为,只要赶走了蒙古人,在亲手开创的新的世代里所有的梦想都能够得以实现;均田免赋、万民平等的一天就会到来,不会再有流血,也不会再有战争………
那么,他们就是为此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也是毫无怨言!
于是,才十几岁的他们和许许多多义军兄弟一起浴血战斗,从一个州转战到另一个州。
当时还是二十不到的沧蓝,曾经满怀希望地问过江南义军的最高首领方国珍:“将军,不出十年就可以把蒙古人赶走了吧?到时候,是不是真的能均田免粮、不让穷人吃苦呢?”
“是啊,如今我们义军和朱元璋的部队联合后,恐怕不用十年那么长的时间,就可以把鞑子赶出中原了!所以,大家都要努力战斗!”方将军笑着回答这位少年战士。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沧蓝的脸上有一种淡淡的光辉——那样子的光辉,此后就再也没有在老大脸上出现过!
将军的话没有错,果然在不到3年的时间里,起义联军已经攻破了元朝的都城大都。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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