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之处么?……”公子舒夜神色一震,扬眉,“向着东方一直走,到了天之涯、定然就能看到月宫了!”
到天之涯?少年被那样斩钉截铁的语气惊住了,带着钦佩的眼光看着这个白衣客。
“多谢你。”公子舒夜不再多说,将怀中的金叶子放入阿岩手心,便连夜上路。
阿岩忽地想起了什么,脱口惊呼起来:“别出去!舒夜,不能出寨子!”因为惊慌,他顾不得压低声音不让楼上族人听到,嘹亮清脆的嗓音忽地划破了苗寨静谧的黑夜。
公子舒夜已经掠出了十几丈,此刻诧然回头,看着少年从吊脚楼上跑下来。
阿岩跑得气喘吁吁,脸色焦急:“晚上不能出寨子!这几天外头每座山头上都有‘五蛊神’赶路——所以夜里是万万不能上路的!”
“五蛊神?”公子舒夜微微一怔,苗疆巫蛊之道横行、时时处处都有忌讳,这些他不是不知道的——可此时此刻以他的心情,实在不想再耽搁片刻。他对阿岩笑了笑,手指轻点、袖中的承影剑跳出了一尺:“没关系,无论什么蛊,都伤不到我的。”
看到客人不听劝阻,阿岩更是焦急,顿足:“你听听!仔细听听!五蛊神在夜里赶路呢!”
夜风是冷而湿的,夜里有淡淡的雾气从周围群山中飘来,游弋在寂静的苗寨里,仿佛一个个淡白色的幽灵。然而,就在着万籁俱寂的夜里,细细听去、却有细碎的簌簌声连翩响起,仿佛极远处有数不清的细小蛇虫在夜中行走。
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细碎声音、让人听久了心里不由生出层层寒意来。
公子舒夜眉头蹙起,问:“五蛊神是什么?和拜月教有关系么?”
听得“拜月教”三字,阿岩的神色也恭谨起来:“五蛊神是苗疆的神物啊……到了夜里,凡是月光照到的地方、山岭大地都是五蛊神的行道!它们只听从拜月教主的指令,也只有教主有驭使五蛊神的力量!——你千万不要出去、以免挡了五蛊神的路……”
“阿岩!在这儿罗嗦什么呢?”这边话没说完,几个族中壮丁已经赶来,一把拉开了少年,“阿爷让你赶快回去!半夜三更的,是五蛊神赶路的时候,惊动不得!”
少年挣扎着,却拗不过几个壮汉,被叔伯们拖着往回走去,嘴里还是一叠声的嘱咐他、千万不要在夜中离开寨子。
公子舒夜握着剑,站在一团团飘移的雾气中,并没有回答,只是对着那个苗人少年微微一笑、转身消失在夜色里。阿岩大声的叫他,白衣客人却再也没有回头,浓重的黑暗迅速地将他整个人裹入、湮灭。就如那样瞬忽地来到这个荒僻的苗寨一样、又瞬忽地消失了。
他去了哪里?是月出之处的灵鹫山么?那个天之涯……可能真的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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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鬼夜行
南疆的草木是出奇葱郁的,一踏入扶郎山麓的林间、行不得几步,头顶便没了一丝月光。脚下是软而湿的落叶土壤,藤葛垂挂纠缠着,仿佛在密林中布下重重叠叠的罗网——这种山林,除非是阿岩那种自幼生长于斯的土著、才能在暗夜里穿过重重密林赶路。
再一次劈开挡路藤葛的时候,公子舒夜终于吐出了一口气,放弃了连夜上路的想法——或许,自己真的是太心急了?然而不等他找到地方休息、等待天明上路,四野里那种诡异的簌簌声又响亮了起来。
仿佛千万微小的动物贴着地面急速爬行而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细碎响声。整个空旷的扶郎山麓、四处充溢了这种单调而可怖的声音!
五蛊神?难道这就是苗人口中拜月教驭使的五蛊神?
公子舒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里,试图听声辨位、然而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声音充斥了每一个方位,根本分不清。在他凝神不动的刹那、忽然间有冰凉的水流一掠而过,湮没了他脚背——是什么?
那一瞬间、本能让他就要拔地而起,一剑挥下。然而他还是忍住了,一动不动。
一阵阵冰冷的触感从脚背流过,源源不断,伴随着另一种诡异的咝咝声——蛇!暗夜里从四面八方山野中涌出的、竟是无数毒蛇!那些不知何处涌出的蛇汇聚成了巨大的洪流,在黑夜里急急赶路,朝着某个方向涌去。
空气中涌动着腥甜的味道,让他几欲呕吐。然而置身于巨大的蛇流中,他不敢乱动分毫,生怕自己一动、便会惊动这些夜中赶路的蛇群。全身肌肉都已经蓄满了力道,剑气弥于指尖,在一条毒蛇刚从脚背溜过、第二条尚未赶到的那一瞬间、他瞬忽飘起,半空中手指攀上了一根藤萝,身形便如一只大鸟稳稳落到了枝头。
枝叶间总算抖落了几星亮光,破开了南疆密林中令人窒息的黑暗。
然而借着那一星光亮一眼看去,公子舒夜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忙不迭的松开了手指、足尖一点树枝、再度掠起——蜘蛛!在密林的枝叶间,居然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蜘蛛!那些蜘蛛色彩斑斓、形状颜色各异,均是巨毒之物,此刻却也和那些毒蛇一样、自行成群结队地沿着枝叶爬行,朝着同一个方向匆匆而去。
再也不敢触碰任何地方,他一连用剑借力几次,才跃出了那片林海,在一颗巨大的桫椤树梢停住了脚,吐了一口气——桫椤树是一种奇异的树木,据说在这种树身侧一丈之内、没有任何毒草毒花可以生存。而显然这些暗夜里赶路的毒虫也畏惧着这种相生相克的力量、纷纷绕开了它,继续着自己的行程。
这棵桫椤树高达十多丈,远远超出了树林中其余同类,枝干如云一样铺开。
公子舒夜就坐在这棵出尘的灵木上,看着脚下那般诡异的情形出神——今夜是满月,月刚至中天,将清冷的辉光洒遍了岭南大地的苍莽群山。而在这皎洁的月光下、满山遍野的树木都在微微起伏,仿佛有微风不停吹拂。
其实,是每一棵树木的枝叶间、都有无数各类毒虫在蠕动!
他将枝叶削开了一些,让月光透入底下的密林,看着暗夜里的毒流匆匆汇聚、涌动。不知从何而来、又到何处去——然而在桫椤树上俯瞰下去,连公子舒夜这种艺高胆大的剑客、都有一种从心底冒出的寒意。
他看到了恍如梦境的景象:那些毒虫仿佛不约而同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分门别类、秩序井然。无论是蜘蛛、毒蛇还是蜈蚣蝎子,都有自己的道路,每一个都循着同类的脚步前行,不同族类之间绝不逾越半分。行路中、不时会有强壮的同类跳出,和领头毒物厮杀,所以领头的毒物也在不停的更替,优胜劣汰、直至越来越强壮。
这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暗夜里有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让这些毒虫俯首帖耳。
他忽然明白过来了——苗人所谓的五蛊神、便是这些毒虫吧?毒蛇、蜈蚣、蝎子、蛤蟆和蜘蛛,这苗疆里用来提炼蛊虫的“五毒”!这几年来行走于南疆大地,他也看到过有能人异士操控蛇虫、甚或施用异术;然而,能控制这么多毒物、进行如此大规模的迁徙,这根本超出了他以前的见闻!
是拜月教主?能有如此操控毒物力量的,在苗疆只有拜月教主了吧?
然而……这样大规模的召唤和迁徙毒物,又是为何?莫非是教中出了什么大事?
公子舒夜坐在三十丈高的桫椤树上,俯视着脚下浓荫密林,心事重重。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的一切都是那么诡异莫测,非常人所能想象。他孤身一人一剑闯入南疆,此刻真是有了沧海觅一粟的茫然。
若一切如阿岩所说,那么沙曼华来到这个扶风寨已经是半年之前、那之后她便带着明教长老妙水婆婆,骑着白狮去了灵鹫山月宫——她是拜月教的人,对苗疆一带应了如指掌,那么,现今、她应该已经到了拜月教总坛月宫了吧?而看现下这种情况,拜月教内部,应该也出现了很大的变故,才会惹得苗疆千山蛇虫横行。
不知道她如今、又是如何……
如果跟着这一群迁徙的毒虫走去,迟早也能碰到和拜月教相关的事情,进而打听到那个渺若云汉的月神之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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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鹫山上的月色似乎分外的明澈,仿佛月神也偏爱自己的教民、将天下月华中的三分慷慨地倾泻在了山顶的月宫中。
圣湖和神庙沐浴着月色,然而一向信徒众多、彻夜祈颂不绝的月宫里,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死一样的寂静,空气中充满了不祥的血腥味,侧耳听去、满山遍野的咝咝声如潮水般涌来,无数的毒物汇集在月宫周围、将这个南疆圣地包围,如同一座孤城。
高高的祭坛上,伫立着一个女子的身影,披散着长发,广袖长襟,对着当空朗月举起了双手,高声祝诵着什么,每一次她声音转为尖利的时候、四野中蛰伏待命的毒物便是一阵骚动不安。那女子穿着白色的长袍,上面刺绣着极端繁复的曼珠沙华的花纹,孔雀翎毛的饰边,在暗夜中灿烂夺目。
她的脸是象牙一样柔和光洁,额头很高,有着智者和神女交汇的光芒,散发出震慑人心的美丽。漆黑的发上没有任何首饰,只在左边脸颊上用金粉画了一弯极小极小的月牙儿,闪着黯淡的金色,仿佛是第三只金色的眼睛,窥探着教众的心灵。
那是苗疆至高无上的拜月教主的身份表记。
然而此刻,这张美丽的脸却因为紧张而微微扭曲。她不停的祷告着,一边抓起案上朱红色的粉末、投入到祭坛中央的石鼎中——嗤啦一声,腾起了一股淡红色的烟雾。那粉末是由金线菊、黑心莲、毒蟾卵、沾了瘴毒的菌类、再加上拜月教圣花曼珠沙华几种毒物烧灰炼成,只要一丝一毫的气味散播出去、四野毒虫无不俯首听命。
红雾散入空气、四围的毒物蓦然发出了可怖的嘶喊,相互扭打在了一起!翻翻滚滚中,终于又有五只毒虫成为各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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