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房中爹和祝伯伯等人,尚未离去,在坐诸人,无一不是当今武林中的顶尖高手,自
己只要一动,只怕不易瞒得过他们的耳目,是以仍然伏在窗下,不敢妄动。
此时突然听到爹出声呼唤,心头不禁猛吃一惊,暗道:“原来爹早已知道自己躲在窗外
了。”
爹既已出声,自己自然不能不下去了。
当下只好硬着头皮,踏着屋瓦,从檐前跃落走廊,跨进中间起居室,走入房中,红着
脸,叫了声:“爹。”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套夹衣夹裤,没有穿长衫,心头更是窘迫。
石松龄脸上露出慈蔼的笑容,含笑道:英儿,你已经来了一会了?”
石中英几乎连头也不敢抬,垂手道:“孩儿方才起来解手,发现有几条人影,在树林
间,掩掩藏藏的,朝这里奔掠而来,孩儿只当有什么歹人,侵入咱们庄院,才暗跟踪了
来。”
高翔生堆着一脸皱纹,哈哈一笑,道:“贤侄大概没看清是高伯伯吗?高伯伯还不至于
当梁上君子。”
他这话虽是玩笑;但显然心中有些不快。
石中英俊脸微红,说道:“后来看清是高伯伯了,但觉得好奇。”
他终究没有江湖经验,说的都是实话。
在坐诸人听得大笑起来,这笑当然是当着盟主面前,不能使石中英难堪,才以笑声来冲
淡高翔生的不悦。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这孩子本性还算老实,高兄幸勿介意。”
高翔生大笑道:“盟主言重,兄弟和盟主几十年的交情,那会和孩子一般见识?”
石中英躬身道:“多谢高伯伯。”
石松龄二指独角龙王,说道:“英儿,还不快去见过李伯伯,这位才是真正的长江龙门
帮李帮主。”
石中英依言走到独角龙王面前,鞠了一躬。说道:“小侄见过李伯伯。”
独角龙王双目神光炯炯,洪笑道:“贤侄不可多礼,你方才都看到了,是否想得到,咱
们两人,谁真谁假?”
石中英恭敬的回道:“小侄起初还当李伯伯是假的,后来爹来了,小侄已经觉得事情并
不像小侄想的简单,后来李伯伯确有人证,又有物证,小侄猜想李伯伯应该是真了,只是小
侄还有一点疑问……”
“哦!”独角龙王双目注视着石中英,问道:“贤侄但说无妨。”
石中英道:“小侄听爹口气,‘天龙十八掌’,是李伯伯的独门绝技,方才比武的时
候,那个假冒的人,怎么使出来的招式,和李伯伯一样的呢?”
石松龄沉喝道:“英儿不得胡说。”
独角龙王呵呵一笑道:“盟主不可拦他,年轻人心里有疑问,才会提出问题来。”一面
接着朝石中英说道:“贤侄问的好,此人为了假冒老夫,对老夫平日行动,早已留上心,因
此十分熟悉,自然也知道老夫那记‘龙行雷令’的架势,就是因为盟主有不得出手太重之
言,他妄想在招式之中,暗藏‘摔碑手’,‘开山掌’一类重手法,侥幸行事,焉知老夫这
一招之中,另有奥妙,岂是外人所能摹仿?他当然没有还手之力。”
石中英点着头道:”多谢李伯伯指教,小侄懂了。”
石松龄已经站起身来,说道:“快四更了,李帮主也该休息了,咱们走吧。”
一手牵着石中英的手,朝外行去。
祝景云,高翔生等人跟着走出“听涛楼”就各自向盟主道别,回转宾舍。
石中英由爹牵着手,缓步而行,这一阵工夫,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年之前,小时候,爹也
时常牵着他的手,在这片山间散步。所不同的,从前是不到十岁的孩童,如今他已长大成人
了。
不,他在这一瞬间,已经回到了童年,爹温暖的手,温暖了他孺慕的心。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石中英突然低低的叫了声:“爹。”
石松龄脚步微停,接着又缓步朝前行去,蔼然问道:“孩子,你有什么事?”
石中英道:“是关于阿荣伯的事。”
石松龄含笑道:“阿荣不是很好么?”
石中英道:“但孩子亲眼看到他后脑骨被指力震碎,那是千真万确的事……”
石松龄芜尔笑道:“你不是也亲眼目睹他好好的活着?”口气微顿,接着说道:“人死
不能复生,那是你中午喝醉了酒,才会有此幻觉,酒能乱性,以后不会喝,还是少喝的
好。”
爹一直认定他是喝醉了!
石中英道:“爹,那是真的、孩儿并没有醉,孩儿和你老人家说的句句是实。”
石松龄笑道:“也许是你师父平时和你说些江湖上光怪陆离的故事,说的太多了。”
他还是不相信了!
石中英道:“爹,孩儿觉得事情并不如此单纯……”
石松龄脚下不觉一停,回过头来,目注石中英,轻“哦”了一声。
石中英道:“你老人家方才不是也亲眼看到了:那个假冒李伯伯的人,假冒得如此逼
真,假冒阿荣伯自然也极有可能的了。”
石松龄笑了笑道:“真是孩子活,假冒一个人,那有如此容易,别的不去说他,光是身
材。举步、言行,要慕仿得维妙维肖,岂是一朝一夕之事?”
石中英道:“但是……”
石松龄没待他说下去,接着道,“假冒李帮主之事,为父早就知道了,那是因为李帮主
身为长江上下游唯一大帮,江湖黑道中人,觊觎龙门帮的基业、已非一日,假冒李帮主,就
可把龙门帮据为已有;假冒阿荣,又有什么用?”
石中英道:“他假冒阿荣伯,固然没有什么用处,但爹是当今武林盟主,他们假冒阿荣
伯,也许心怀叵测,其中隐藏着什么阴谋,孩儿觉得他必可能和那个假冒李伯伯的是一伙的
人。”
石松龄目中闪过一丝异采,含笑道:“孩子,也许你说的对,但爹既能担当天下武林大
事,如果真有这种事,又岂有瞒得过我?你年纪还小,又没在江湖历练过;许多事情,你不
用过问,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安下心来。好好用功。”
说到这里,忽然“晤”了一声,问道:“为父交给你的那本剑谱,你看过了么?从明天
起,你先把六式‘剑练内功’先练熟了。”
石中英就了声“是”,道:“孩儿已经看过一遍,只是三十六式剑法,剑谱上只有三十
式。”
石检龄颔首道:“不错,那册剑谱,是为父在六年前手录下来的,后来当有武林盟主,
下面六式,就一直没时间续完,你先把前面三十式练会了,为父自会传你。”
石中英不敢说前面三十式自己已经会了,他怕说出来。爹会斥自己好高骛远,囫囵吞
枣,只有唯应“是”。
石松龄牵着他的手,又走了一段路,看看离“涵春阁”已是不远,才放开石中英的手,
和声道:“孩子,夜色已深,你快回房去吧。”
石中英躬身道:“你老人家晚安。”
石松龄含着慈爱,缓步而去。
石中英目送爹的人影,渐渐远去,进入东院门,正待纵身掠起,突听身后有人低喝一
声:“接住了!”
一缕劲风,直奔后脑!
石中英暮地一惊,一个练武的人,反应自然极快。
声音入耳,劲风还没打到,他已经身形一侧,左手反手一招,所有暗器接到手中,身子
也随着转了过去,目光一注,喝道:“什么人?”
从那人喝出声音,到石中英接住暗器,转过身去,最多也是眨下眼睛的工夫,但等石中
英举目瞧去,惟见树影迷离,夜雾正浓,那里还有什么人影?
石中英暗暗惊凛,忖道:“此人好快的身法!”
“接住了!他要自己接住?”
低头一看,手中接住的,原来只是一个纸团,那里是什么暗器、心中暗暗感到纳罕,急
忙打开纸团,里面包着一颗尤眼大的蜡丸,和一小包白色粉未。
纸笺上只有寥寥八个字:“请君回房,再作细谈。”
底下当然也没有具名。
这人不知是谁,他在纸团中,掷给自己这颗蜡丸,和一小包白色粉未,不知又有何用?
晤,他要自己回房再作详谈,莫非他已先在房里等候自己?
石中英想到这里,那还迟疑,仍把纸团包好,收入怀中,身形轻轻一弓,悄然掠上屋
檐,推窗而入。
他出去之时,已把三面窗户的窗帘全拉上了,房中自然一片漆黑;但石中英内功已有相
当火候,目光敏锐,虽在黑暗之中,仍可看得清楚!
房中并没有人。
石中英登时感到自己受了骗,也许方才那人就隐身附近,怕自己搜索,发现了他,才把
自己眶回房来!
这也不对,他在纸团中附了一颗蜡九,一包白色粉未,又有什么用意呢?
既然回进房来,自然不会出去了,就算再出去,也未必能找得到这掷纸团的人。
石中英缓缓关上窗户,放下窗帘,打算解衣就寝。
就在此时,只听窗外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弹指之声!接着但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石
公子回来了吗?”
声音是从南首窗外传来的。
石中英轻轻一晃,便已闪到窗口,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正待伸手去开窗户。
那低沉声音急忙拦道:“石公子莫要出来。”
石中英攒攒眉道:“阁下究竟是何人?找在下有什么事?”
那低沉声音说道:“在下何人,公子知不知道,并不重要,但有一件重要之事,却非公
子不可。”
石中英道:“阁下要隔着窗子和在下说话么?”
那低沉声音道:“正是如此。”
石中英道:“好,阁下那就请说吧!”
那低沉声音忽然改以“传音入密”说道,“咱们时间宝贵,在下突然而来,公子也未必
肯信任在下之言,那就这样吧,公子不妨打开那颗虹丸来瞧瞧,再说不迟。”
石中英听得奇怪,探怀取出蜡丸,两指指头轻轻一捏,蜡壳破碎,里面是棉纸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