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逸不愧是老奸巨滑,尽管他心中是既惊且窘,但表面上却是一点也瞧不出来。
当下他手上真力一收,改握为挽地挽着柏长青的臂膀,敞声大笑,道:“老弟达人,老朽不说迂话了!走,老弟,年夜饭已经摆好,今宵不醉不休。”
说着,挽着柏长青,并肩向里面走去。
林大年吩咐下人照料柏长青的马匹,并取下行囊之后,也与莫子英并肩后随。
柏长青一面暗中留意所经环境,一面也朗声笑道:“东方老人家有此豪兴,小可当勉力奉陪,只是小可量浅得很,老人家可莫教小可出丑。”
微微一顿,又正容接道:“东方老人家,有一件事,小可感到不安得很。”
东方逸微微一楞道:“老弟何事不安?”
柏长青道:“小可不知明天是贵分局的开幕吉期,以致连一份普通薄礼也来不及准备……”
东方逸截口笑道:“老弟,老朽不说迂话,怎么你反而迂起来了!凭你这几句话,待会就该罚你三大杯状元红。”
柏长青笑道:“东方老人家豪迈得令人可敬,可是,老人家,这是礼……”
东方逸再度截口笑道:“老弟,半月之前,茶洞的那一笔礼,已经够大了!”
柏长青笑道:“东方老人家如此一说,小可倒不便再说甚么了。”
东方逸漫应道:“本当如是才对啊!……”
这四海镖局长沙分局的规模,可真是大得很。
柏长青同东方逸边走边谈已经走完了两进房屋,却还在继续向里走。
一直到第四进,才进入左厢一间小巧而豪华的客厅中。
不错!在厅中已摆好了酒菜,座位与杯筷都是四付。
一旁,一个特大的木炭火盆,炉火正旺,一进入房中,即觉得温暖如春,酒香菜香扑入鼻中,还隐隐有一股清雅宜人的梅花香味,原来室夕限井中的腊梅,正在风雪中怒放着哩!
东方逸是总局的副局主,自然成了主人,而本来应该是主人身份的林大年,却与那师爷莫子英,临时降为陪客了。
分宾主坐定之后,外面的爆竹声,已密集地爆开,而且好像是一呼百应,全城的爆竹声,都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敢情已是腊尽春回,一元复始的新春了。
柏长青含笑举杯道:“东方老人家,林分局主,莫师爷,小可借花献佛,敬三位一杯,恭祝贵局财源茂盛,生意兴隆!”
说着,一仰脖子,首先一饮而尽。
好家伙!老七老八的,倒蛮像一个大人哩!
对方三人也含笑饮完杯中的酒后,东方逸却神秘地一笑,意味深长地接道:“老弟台金口玉言,老朽敬领之余,深感无限快慰,只是……那祝辞中的‘贵局’二字,最好能够更动一下。”
在座的其余三人一齐都愣住,但柏长青却立即含笑漫应道;“东方老人家之意,要怎样更动法呢?”
东方逸目光在对方三人脸上一转,微笑道:“三位何妨猜上一猜。”
柏长青笑道:“不可既愚且鲁,恐怕猜不着。”
林大年精目中异彩一闪,笑问道:“副座,您莫非有意延揽柏少侠……”
东方逸哈哈笑道:“是啊!林老弟真是深获我心,那样一来,那‘贵局’二字,不是该改为‘本局’了么!”
略为一顿,又自语似地蹙眉接道:“只是,柏老弟非池中物,而本局小池浅水,又养不活大鱼。”
再度一顿,目注柏长青道:“老弟台,你说是么?”
柏长青谦然一笑道:“东方老人家过奖了……”
东方逸飞快地接口道:“那么,老弟之意,是认为本局尚可展宏才,也是愿意卖老朽这一个面子的了?”
柏长青微笑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东方逸似乎大喜过望地隔桌一把握住柏长青的右手,截口大笑,道:“好一个‘固所愿也!’老弟台,咱们就此一言为定,由此刻起……”
柏长青正容截口道:“东方老人家,小可话还没说完。”
东方逸微感失望地苦笑道:“老弟台真会捉弄人,可是,老朽特别提醒你老弟,可别教老朽空欢喜一场。”
柏长青神色激动地道:“东方老人家,您我萍水相逢,承老人家不以小可庸材见弃而谬加眷顾,小可固愚且鲁,但还不至于蠢到不识抬举的程度。”
东方逸接道:“难道老弟台还有甚不便之处?”
柏长青道:“也不是有甚不便之处,不过,先师临终之前,曾命小可到中原之后,先投奔一位武林前辈,查明小可的身世……”
东方逸忍不住截口讶问道:“怎么令师已经做古了?”
柏长青神色一黯道:“是的!他老人家已修成无上功果,于三月之前,坐化飞升。”
东方逸道:“能调教出像老弟台如此出色的弟子来,令师想必是当代有名的高人了?”
柏长青神色肃穆地道:“先恩师自号‘天虚我生’,真实姓名,连小可也不知道。”
语声略为一顿,又沉思着接道:“据他老人家生前说,他老人家二十年隐居天山,足迹未再进中原一步。”
东方逸霜眉紧蹙地苦笑道:“武林中,多的是武功奇高而行动怪异的奇人,令师也算得上是其中之一了。”
林大年似乎忽有所忆地插咀问道:“柏少侠,半月之前,在茶洞时,您不是说过有要事需要老朽效劳的么,那究竟是?……”
柏长青正容接道:“那正是跟小可投奔的那位前辈有关,可是小可一路打听下来,那位前辈竟有十多年没现侠踪了,所以,小可才有前此在茶洞时的说法。”
林大年二楞道:“柏少侠要打听的是什么人?”
柏长青注目接道:“那位前辈姓宋,名超然……”
林大年身躯一震,截口惊“哦”道:“原来柏少侠打听的就是老朽的宋二弟。”
柏长青注目如故地道:“是的,林分局主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么?”
林大年神色黯然地一叹道:“柏少侠,老朽也跟您一样,正在到处找他,可是,十多年来,一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冷眼旁观的东方逸目注柏长青道:“老弟台,难道你的身世,跟那位宋老弟有关?”
柏长青目注摇曳不定的烛焰,茫然地道:“我也弄不清楚,先师他老人家一向都说我是一个路边拾来的孤儿,一直到他老人家临终之前才告诉我,说我有一个不平凡的身世,更有一段血海深仇,而这些只一问宋前辈就可明白一切前因后果,可是,如今宋前辈竟神秘失踪了。”
到此为止,柏长青的谈话中,除了这最后两句还算是有点接近实情之外,其余可说是满口胡言。
至于他为甚么要扯下这么一个瞒天大谎,那就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了。
妙的是他不但谎话编得蛮像那么回事,而且演戏的功夫也很逼真,使得对方那三个老江湖也不得不陪着他发出一声长叹。
东方逸精目一转,满脸诚挚神色地接道:“老弟台且莫失望,办法总是想出来的,老朽借箸代筹,如果老弟台接受老朽的邀请,暂时屈就本局工作,则凭本局遍布各地的人手,要查访起来,当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不知老弟尊意如何?”
柏长青凄然一笑道:“东方老人家,目前小可方寸大乱,请容小可多考虑几天可好?”
东方逸举杯笑道:“好!好!来,别忘了喝酒。”
四人对饮了一杯,那一直不曾开过口的莫子英,居然衔着满口鸡肉,含含糊糊地道:“可惜啊,可惜……”
东方逸一楞道:“可惜什么啊?莫老弟。”
林大年同时笑道:“莫老弟一向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刻,想必又有惊人高论要发表了。”
莫子英咽下满口鸡肉,那冷漠的面容上,居然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道:“高论是谈不上,不过,属下是惋惜那总镖师一职已被‘矮叟’朱诚捷足先得了。”
柏长青的星目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异彩,东方逸已“哦”地一声道:“莫老弟之意,是认为如果本局的总镖师一职,设非已被朱诚捷足先得,则柏老弟正是适当人选么?”
莫子英道:“副座,本局最高的职位是局主副局主,其次就是总镖师,是么?”
东方逸点点头,莫子英又注目接道:“以柏少侠之才能,难道副座还好意思将柏少侠安排在朱总镖师之下?”
东方逸神秘地笑道;“这个,只要柏老弟点了头,本座自有最适当的安排。”
莫子英道:“那属下就放心了。”
林大年接道:“副座,属下提醒您一声,请莫忘了朱总镖师曾是柏少侠手下败将。”
东方逸道:“本座知道,届时……”
倏顿话锋,目注柏长青问道:“老弟台,‘矮叟’朱诚半月之前,还劫过三英镖局的镖,如今却已成为四海镖局的总镖师,老弟你是否感到奇怪?”
柏长青笑了笑,道:“小可初听到这一消息时,委实是大感惊奇,但仔细一想,也就觉得很平常了。”
东方逸注目笑问道:“老弟台想必还有所解释吧?”
柏长青道:“是的!不过小可的想法可幼稚得很,如果说得不对,三位可别见笑?”
林大年、莫子英淡淡一笑,东方逸却莞尔一笑道:“不要紧,老弟纵然猜错了,咱们也不好意思笑你的。”
柏长青目光在对方三人脸上一扫道:“小可的意思,认为三英镖局与四海镖局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所以‘矮叟’朱诚能劫三英镖局的镖,也能出任四海镖局的总镖师。”
东方逸拈须微笑道:“柏老弟独具慧心,一言中的,真是后生可畏了!当然此中还另有原因,不过这已无关紧要,以后老弟会慢慢地明白的。”
微顿话锋,正容注目接道:“老弟觉得‘矮叟’朱诚这个人怎么样?”
柏长青微讶道:“老人家,小可跟朱总镖头可谈不到认识……”
东方逸截口接道:“柏老弟不是半月之前,曾经跟他交过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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