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正当他摒当着准备出门之际,却被邻室两个客人的对话给吸引住了。
只听一个略显沙哑的语声道:“不错!疯子到处都有,不算稀奇,可是最近出现在洛阳城的这个疯于,却引起了不少武林人物的暗中注意。”
另一个较为清朗的语声道:“难道那疯子也是武林中人?”
沙哑语声答道:“你想想看,如此严寒天气,他穿着一袭单衫,到处乱跑,一点瑟缩畏寒的神态也没有,这说明了一些甚么呢?”
清朗语声道:“这可能是喝了过量的酒,纵然他是一个内功精湛的武林高手,也没甚稀奇,难道武林中人就不能有疯子?”
沙哑语声道:“对!武林中人也有疯子,不算稀奇,但奇就奇在这疯子奇特言行……”
清朗语声截口笑道:“疯子的言行,自然是奇特,不奇特还能算疯子么?”
沙哑语声怒声道:“你还要不要听?”
“当然要听听!”
“要听就少打岔!”
“是!”
沙哑语声接道:“你知道那‘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意思么?”
清朗语声苦笑道:“谁不知道我张三是老粗一个,你老兄干吗将这些捞什子来考我?”
沙哑语声道:“我不是考你,这两句对文人来说是两句古诗,但对少数明了内情的武林中人而言,这两句古诗中,却隐藏着一个哀感顽艳的故事。”
清朗语声道:“既然是只有少数武林中人才知道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沙哑语声道:“我就是这少数人中之一啊,其实虽然是少数人知道的事,但一经传播,知道的人可就多了,不过因当事人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一般人都惹不起,因为不敢公开谈论而已。”
清朗语声笑道:“好啦,还是说正文吧!”
沙哑语声接道:“木有本,水有源,说一件事情,也总得从头说起才对呀!”
“对对!”
“老张,江湖上六句歌谣中的‘东海女飞卫’冷寒梅,与中原四异中的‘白雪公主’江丽君,你不致于没听说过吧?”
“当然听说过。”清朗语声微微一顿道;“难道这两位奇人,与你所说的故事有甚关连?”
沙哑语声道:“当然有关连,不然,我平空提起他们干啥!”
“好,又算是我的错。”
“你注意到这两位奇人的名号中,分占一个‘梅’字和‘雪’字么?”
清朗语声道:“经你这一提醒,我倒是注意到了。”
沙哑语声似乎沉吟了一下道:“大概是十多年以前,这两位奇人,同时看中了‘中原四异’中的‘惜花公子’白晓岚……”
清朗语声截口笑道:“这位‘惜花公子’倒真是艳福不浅。”
沙哑语声轻叹一声道:“艳福固然使人羡煞,但随之而来的烦恼,却也令人为之扼腕。”
“以后呢?”
“以后么,事实证明,‘白雪公主’江丽君与‘惜花公子’白晓岚结成了神仙眷属,那‘东海女飞卫’冷寒梅,自然是落得一场空。”
隔室窃听的柏长青,此时似乎心中已若有所悟,也大致明白了冷寒梅为何在追寻江丽君夫妇,并在她自己的徒弟跟前,也那么讳莫如深的原因了。
不过,他仍然感到有些地方串连不起来,为了心中的疑团能获得解答,他几乎有一种立刻跑到隔壁去问个一清二楚的冲动。
这些,本来是他心念一转之间的事。
那清朗语声的人,也许是对冷寒梅的遭遇深表同情,竟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少顷之后,才接问道:“老王,这事情又怎会跟目前洛阳城中的疯子扯在一起呢?”
急于想知道下文的柏长青,几乎想骂那问话的人一声“混蛋”。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他自己固然已由那“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古诗,以及刁英所陈述的往事中,明白了一个大概,可是那问话的人却是一个老粗,别说无法了解那两句古诗在这放事中的言外之意,就是那本来的含义也未必明白,何况人家又并不知道十年前“避秦别院”的惨案哩!
似此情形,又怎能怪人家不该有上述这一问。
那沙哑语声答道:“这是因为那疯子口中所念的那两句古诗之故。”
话锋略顿,才幽幽地接道:“当那一场三角恋爱进行中,江湖上的好事之徒,曾以那两句古诗相戏调侃,那意思,简单说来,就是梅不如雪的白,雪却没有梅的清香,也就是说,冷寒梅与江丽君二人各有所长,颇使那位白晓岚一时之间,难以取舍,现在你明白了么?”
那清朗语声道:“好像明白了一点,可是,你还是没有说明与这疯子的关连啊!”
沙哑语声接道:“自那一段三角恋爱结束之后,白晓岚,江丽君二人相偕归隐,冷寒梅却没听说嫁人,十几年来,也再没听到这三个人的消息。所以,目前这洛阳城中的疯子的言行,引起了知道这段内情的人纷纷忖测,认为这三个人之间,必然发生了非常的变故,而这言行奇特的疯子,极可能就是那三角恋爱中的男主角白晓岚。”
那清朗语声道:“哦,我现在总算大概明白了,只是,这种忖测会可靠么?”
那沙哑语声道:“可靠不可靠,那就得看以后的事实证明了,老兄,我的肚子可正在唱着空城计哩!”
那清朗语声笑道:“那好办得很,今宵小弟做东,走!”
隔壁那两个走出之后,柏长青也感到肚子饿了,但他为急于明了那两人口中的疯子的实情,竟忍着饿,将店小二叫进房中,首先塞过两锭银子,含笑说道:“小二哥,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店小二满脸堆笑地哈腰说道:“相公有甚么事,尽管请问,不是小的吹牛,这洛阳城中,不论大小新闻,都瞒不过小的耳朵。”
柏长青摆了摆手道:“你且坐下来谈。”
店小二不安地笑道:“相公跟前,那有小的座位。”
柏长青笑道:“我不讲究这些,你尽管坐。”
店小二这才拉过—张椅子,在柏长青身边坐了下来。
柏长青微笑着问道:“小二哥,听说在这洛阳城中,最近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疯子,是不是有这回事?”
店小二口沫四溅地道:“是的,有这回事,那疯子真是奇怪极了。”
柏长青注目道:“怎样的一个奇怪法呢?”
店小二道;“他,这么冷的天气,只穿一件单衣,却一点也不怕冷,而且,手中持着一枝干枯了的梅花,口中老是念着甚么……哦!真对不起,那是两句诗,小的可念不出来。”
柏长青接道:“是不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店小二的谄笑道;“对啦!一点不错,毕竟相公是读书人,记得这么清楚……啊,相公您已经听人家说过了?”
柏长青道;“听过一点点,因为不太清楚,所以特别向你请教。”
店小二笑道:“小的怎敢当相公请教……”
柏长青截口问道:“那疯子除了这两句诗之外,是否也说过别的话?”
店小二道:“有的,有时候他呆呆地看着他手中那干枯的梅花,反复地念着:‘梅啊!雪啊!你在那儿?”
柏长青轻轻一叹道:“你见过那疯子没有?”
“见过。”
“那疯子长的甚么模样?”
店小二沉思着道:“长长的身材,穿一件脏得不得了的白色长衫,不,实际上那长衫都变成灰色了。”
“那面容呢?”
“那面容可瘦得不成人形,头发乱得好像是一个鸡窝。”
柏长青接问道,“那疯子现在是否还在洛阳城?”
店小二道:“还在,今天中午,还由咱们这门口经过。”
柏长青沉思着问道:“他平常在哪些地方走动?”
店小二一楞道:“这可不一定,不过相公要想瞧他,明天小的替您注意打听一下,一有消息,小的立刻报告您。”
柏长青点点头道:“好的,那我先谢了。”
店小二谄笑道:“相公太客气啦!”
柏长青微笑地接问道:“小二哥,我想出去宵夜,这附近那一家馆子比较好?”
店小二笑道;“相公要宵夜,去会宾楼最好,这儿出门向左走,顺着左手拐两个弯就到。”
柏长青微一迟疑道:“现在去,不嫌太晚么?”
店小二道:“不晚不晚,现在二更刚过,正是会宾楼最热闹的时候哩!”
柏长青站起身来道:“好,谢谢你,你去忙吧,我也该走了。”
店小二哈腰退出,柏长青也安详地踱出高宾客栈的大门。
可是,就当他走出店门,向左边一拐时,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迎面匆匆走来,在他身前三尺处陡地驻步,一面轻“咦”道:“是柏少侠么?”
柏长青一楞道:“不敢当,尊驾是?”
那中年商人道:“小的黄升……”
接着,居然以真气传音说道;“奉朱总瓢把子之命,有紧急要事奉告。”
柏长青心知对方之所以用真气传音说话,必然有其必要,当下尽管心中因那“紧急要事”四字而感到不安,但口中却立即朗笑接道:“哦!原来是黄兄,多年不见,你好?”
黄升会心地语声微扬道:“托福,托福!还好。”
柏长青跨前两步,抱住对方的手臂,又道:“黄兄,多年不见,今宵该好好叙叙,走!咱们去喝几杯……”
说着,已相偕走向不远处的一家小馆子。
那是一家清真牛肉馆,两人找了一付比较清静的座头,点过酒菜之后,柏长青才以一种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语声说道:“黄兄,现在可以说了吧?”
黄升歉然一笑道:“少侠,很抱歉,目前的洛阳城中,波诡云谲,龙蛇杂处,小的虽明知柏少侠的身份,为防万一有人冒充计,却不得不特别慎重一点。”
柏长青举杯喝了一口酒,微笑地道:“黄兄真是精明得很!”
“少侠夸奖,小的不敢当。”
“黄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