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向双赶紧将勾未还的酒杯斟上,两个人一碰而干。
这一小缸酒,说多不多,说少亦有五斤多,两个人你一杯,我一盅,不一会就见了底。
潘三娘一直打横陆坐着,力向双将缸底朝天,拍拍桌面:
“浑家,酒没有了,快快再取一缸!”
潘三娘笑笑道:
“说好两缸酒送一缸给七幡主的,别喝光啦,死鬼,换老黄酒煞煞瘾吧?”
一张黑脸透着紫酱色,力向双大声道:
“不管什么酒,是酒就好,浑家,把空缸撤下,满樽捧来!”
盈盈站起,潘三娘白了力向双一眼:
“还转文呢,我看你是马尿又灌多了!”
说着,她朝一旁站立着的那个下人招了招手,那下人急步走上,仍然低着头双手捧起酒缸——
就在这时,力向双突朝右边地下一指,低呼道:
“七幡主,你看!”
勾未还已有三分酒意,闻声之下醺醺然侧脸望去,那双手捧着空缸的壮健下人身子微躬,空酒缸已“哗啦啦”一声正砸在勾未还脑袋上!
这一砸力道极猛,整个酒缸四分五裂,瓷片瓦屑纷飞中勾未还的一颗大好头顿也开了花,他闷嗥着未及有任何反应,坐在他一侧的力向双已出手如电,恁般锋利的一柄匕首陡然间全送进勾未还的心口!
于是,那下人抬起脸来,冲着力向双龇牙一笑——这下人不是别个,竟是何敢!
潘三娘行动迅速,轻轻拍手,大厅例门人影闪晃,老家丁阿根已领着两名汉子进来,七手八脚抬着勾未还的尸体悄悄离去。
大厅檐廊之下,焦有德与鲍可依稀听到里面传出异响。两人对望一眼,狐疑的朝厅内张望,隔着窗栏,又外亮里暗,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他们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看看,檐廊那头,已转出两个妇道来,一位白发皤皤,一位青丝如云,照面间,和和气气的对他二人点头微笑。
焦有德与鲍可也十分礼貌的报以一笑,白发老妇走到近前,往大厅一指,压着嗓门道:
“厅里有点怪,好像砸碎了什么东西,又有人在呻吟一样,二位主子正在里头,要不要进去探视探视?”
本能的感到不大对劲,焦有德皱着眉道;
“老大娘,你是力府什么人?”
白发老妇笑吟吟的道:
“我不是力府什么人,却是你的什么人。”
呆了呆,焦有德不禁有了火气:
“不要开玩笑,你会是我的什么人?”
白发老妇慈祥的道:
“我是要你狗命的人。”
一刹的惊怒之后,焦有德暴退半步,配在左肋之下的尺半弯刀飞快出鞘,但那老妇的动作却比他更快,水抽轻扬中一道冷芒仿佛一声叹息,倏现又敛,焦有德踉跄扑出,左胸前血如泉涌!
旁边的鲍可慌忙旋身掀盾,欲待对付老妇,他却忘了身后还有一位青丝如云的女子,这女子倩笑如花,一对合并未分的十寸窄剑毒蛇吐信般严然伸缩,鲍可闷降着手捂咽喉,一头翻过廊栏倒跌出去。
不错,老妇是赵素素,年轻的女子便是赵小蓉。
檐廊转角处,赵大泰带着几名力家下人笑呵呵的奔了过来,两具尸体很快移走,溅洒的血迹亦即刻清除;厅外的两条命加上厅内的一条命,合起来宛如是个零,任何痕迹亦没有留下,就好像原本不曾发生过什么事一样。何敢与力向双夫妇走出厅来,力向双的一张黑脸依旧胀赤如酱。偶尔还打个酒嗝,赵小蓉迎上去,声音低低的:
“姓勾的摆平啦?”
何敢笑道:
“连挣扎的功夫都没有,这小子叫半缸老酒冲晕了头,加上心神荡漾,摔不及防,便再缀上一个姓勾的也照样死透!”
赵素素赞许的道:
“何敢呀,你是张飞卖豆腐,还真个粗中有细呢,这条妙计施展起来是又轻松,又灵快,不费什么劲道,‘八幡会’就又倒下一幡啦!”
何敢忙道:
“前辈谬誉了,乃是大伙搭配得好,严丝合缝,无懈可击,我这个脑筋,却算不上高明……”
赵素素又道:
“先别客气,我说何敢,咱们下一步又该怎么走?”
何敢道:
“下一步,前辈,就该去搭救万人杰那老小子了,他如今人在‘尾村’,必是如坐针毡,心焦如焚,连头皮都发了麻啰!”
力向双接口道:
“何兄,咱们豁上了,我两口子也陪你们一起去!”
何敢摇头道:
“不,贤伉俪还是暂时不要揭底,暗里帮我们观风察色比较妥当,情况的发展眼下尚未可预料,总得留一着棋,以备不时之需。”
潘三娘笑道:
“阴着使坏,我最拿手,我们家死鬼一根肠子通到底,又是火爆脾气,只怕不太称职……”
何敢不由芜尔:
“嫂子也太谦了,方才的表演,贤伉俪唱做俱佳,毫无破绽,将那勾小七逗得乐呵呵的心花怒放,我还一直犯前咕呢,生恐二位是真要与他交朋友啦!”
笑畔一声,潘三娘道:
“那个色狼,我们再隔三辈子也不同这种人打交道!”
这时,赵大秦望了望天色,道:
“辰光不早,我们得快点行动了,万一金光照那批人熊扑空之后兼程赶回,形势就将完全逆转,这个风险可冒不得!”
赵素素颔首来吧:
“这就卯起来吧。”
何敢走过去,低促的对力向双夫妇嘱咐了一些什么,在力家夫妇不住点头中,他回身招呼赵氏剑门的三位,绕过大厅行向后门。
太阳挂在天空,略略朝西偏了一截,阳光炎热,晒得人心烦心焦,而不知怎么着,过午的日头,好像都带着那么一点赤漓漓的彩焰……
何敢很容易就找到了监禁万人杰的那座小屋,他悄悄上了屋顶,掀开几块粗瓦,人还没下去,耳聪目明的万花子已仰着头在朝他窃笑啦。
轻飘飘的落地之后,何敢尚未开口,万人杰已以指比唇,往外点了点,又伸出两只指头,何敢凑到近前,把声音压得极低:
“我看到外面那两块料了;万花子,这次的事,你干得漂亮,我先谢过,待麻烦告一段落,包有你的好处!”
露齿一笑,万人杰道:
“这个好处我却是当仁不让,所谓无功不受禄,受必有功也,你看我现在轻松愉快,事情开始的前半段可差点要了我的命,那光景你不在场,真叫身入虎穴哪,‘八幡会’的几个头子轮流审问,又凶又狠,且句句问在节骨眼上,只要我回话稍一不慎露了马脚,他们绝对会将我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何敢笑道:
“你这一功我替你记上了,万花子,看不出你还颇有胆识呢。”
万人杰忽然叹了口气:
“别他娘给我高帽子戴啦,什么颇有胆识?老实说,那一刻就险险乎尿湿了裤裆,如今想想,心腔子犹在发紧!”
轻拍姓万的肩膀,何敢小声说:
“稳着点,‘八幡会’这些邪盖王八没什么好含糊的,就算他们生有三头六臂,我也一样一样给他拆下来,你瞧着,这就待开始了!”
万人杰忙道:
“老何,你得留意,人家尚有两幡人马扎在这里,一幡崔寿,一幡勾未还……”
何敢憋着嗓门道:
“现在只剩崔寿唱独脚戏了,勾未还是永远还不转啦。”
万人杰愕然道:
“此话怎说?”
何敢一龇牙:
“顿饭功夫之前,我们已摆平了姓勾的与他手下两员大将,他那一幡目前仅存些鸡零狗碎,用手一哗啦当垃圾抛就行。”
倒吸一口凉气,万人杰觉得后颈发麻:
“我的皇天,你们几位动作真快,却是狠得离谱了……”
何敢正色道:
“万花子,这可是悲天悯人的辰光?‘八幡会’要将我割头剜心,不取我性命决不甘休,莫非我就该伸长脖子让他们砍?娘的,你不杀他,他便杀你,人要朝下活,不用点手段保命,成么?”
咽了口唾沫,万人杰道:
“话是不错,我只觉得这么砍来杀去,血光剑影的有点犯呕。”
何敢冷冷的道:
“江湖就是这么形成的,要不,早早别再混世,否则,便必须适应这种弱肉强食的残酷现实!”
万人杰苦笑道:
“不混世吃什么?看来不适应也非得适应不可了。”
何敢嘴唇往门外一努,轻声道:
“把那个弄进来干掉,咱们还有正经事办。”
万人杰点点头,走到门边,用力在门板上敲了几下:
“兀那外边的两位老哥,请你们开开门,我要与二位打个商量……”
门外有人反踢一脚,一个粗砺的声音叱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鸡毛子喊叫什么?”
万人杰打了个哈哈:
“二位老哥,我肚子不大舒服,得方便一下,屋里头既没马桶又无茅坑,总不能在地上拉吧?请开开门,让我出去解决解决问题……”
那两个守卫似乎彼此讨论了一会,这才传来开启铁锁的声音,木门微敞,粗确的嗓调又不耐烦的响起:
“真啰嗦,还不快出来?”
万人杰蓦然怪叫:
“来不及啦,糟,哎唷唷,泻到裤裆里啰……”
一颗脑袋伸了进来,冲着屋里的万人杰大吼:
“他娘的,你在搞什么鬼!”
早已贴在门边的何敢平起一掌,准确无比的臂在那颗脑袋的后脑勺上,当清脆的颈骨折断声甫扬,万人杰已兜胸将这位咽了气的朋友拖入。
打开门,万人杰走了出去,只见另一个守卫正倚在墙角望着天空发呆;他嘻嘻出一声笑,引过那名守卫的视线,然后才挤眉弄眼的道:
“老哥,我拉在裤子里啦!”
那守卫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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