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想起庵中人还未起,惟恐还有余党,忙即赶回。路过一看,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倒地二贼已全不见。回顾净波,正往林中走去,知道林中人也是一个好手,昨日怎未相见?刚到后门,忽听身后笑呼“师叔”,回头一看,正是小凤,便问:“天还未亮,你到哪里去了?”小凤笑说:“我奉师父之命,服侍太伯母和两位师叔,自然起早。师叔请先回房,等我取了水来,再请小师叔起身,免得忙不过来。”陈英笑说:“我来帮你。”小凤答道:“师叔弄不惯,初来不熟,反倒给我添忙,请回去吧。”陈英刚一进门,便见江母、小妹一同走出,见面便问:“方才醒来,似听远远有人喝骂之声,你可知道?”陈英告以前事。跟着小凤空手进门,去往厨房端来隔夜准备好的汤水早点,匆匆吃完,净波也自回转,说“事已完”,便同起身。
快亮以前,天更昏黑,三人方觉有点凉意,人已走入崖洞之中。一路转折,盘旋前进,里面气候果比外间温和。中有不少石室,均有门户开关,制作极巧。未一段地势较高,上下共有两路。小凤已早退去。到了出口一看,洞在危崖之上。外面有一石槽,盘松野藤生满其上,恰将洞口遮蔽。由树隙中往外看去,脚底不远便是那条小溪。对岸大片平野,还有几处坟地,居高临下,看得逼真。东方渐有明意,陈英和小妹留神细看,到处静荡荡的,全是荒野。一眼望出老远,不见一所人家,再往前便是乱山,景更荒凉。也不知范显和贼党藏在何处,眼看东方渐明,天边已现红影。谈起方才杀贼之事,已过了个把时辰,贼党少去两人,不会毫无警觉,此时不见贼踪,莫要久候同党不来,去往庵中窥探?
净波听二人议论,接口笑说:“贼党半夜才由城里起身。原分两路而来,先杀淫贼,又是土豪教师怂恿,背众行事。范显说话太狂,贼党疑他不止一人,并未把他看轻,约定日出动手。这时还早,范显已早到来,现在人家坟前祭台之上装睡,你们怎未看见?”
二人闻言,正往林中查看范显人在何处,方才怎未看见,忽见斜对面树林中人影刀光闪动,其行甚速,来路正当坟地一面。方想:范显在内,怎未看出?来者共是十一人。为首一个着黄衣的,中等身材,手中未拿兵器,背上斜挂着一条像是软鞭之类,晃眼到了对面广场之上。内一凶僧笑道:“贼叫花如何未来?看他那样强横,必有来历,不会说了不算。何况昨日夜里又遇见他的对头,断无不来之理。莫要走在路上遇见刘老三和那姓张的朋友,将他杀死了吧。”
为首一人冷笑道:“你太把他两个看得高了。你莫以为刘三带有迷香,便无敌手。他那下三门的玩意,只好欺那良家妇女,真要遇见行家和内功好的敌人,照样跌翻,并无用处。这次去往芙蓉坪,本来没有约他,不知怎会被他知道。日前想起,和他同路,不论走在哪里都要被人看低两分。何况芙蓉坪那大威望,高明人物不知多少在内。我们虽然也是有名有姓,在江湖上说得出来,偏巧带了这样一个宝贝。弄得不好,几千里远来,被人笑话,岂不冤枉?他又太不知趣,你看昨夜听说云林庵尼姑有点姿色,便不知如何是好,恨不能当时赶去,也不问问人家是何来历。我想一个窑烧不出两样货色,那姓张的教师决不是什好货!起身以前,他二人鬼头鬼脑,背人说话,跟着便要先走一步。我明知他们是见我不肯冒失惹事,想仗迷香赶往云林庵去找便宜。听昨夜主人口气,那小尼姑不论有无来历,必不好惹,多一半要碰大钉子。能够整个身子回来,便是运气。凭他也想把贼花子除去,那我们也无须和人打赌了。我看此人功夫甚深,人必不止一个。许兄和他是老对头,如何也不知道他的底细?”
另一中年瘦贼方说:“这贼叫花,我在长江下游连遇见他两次,均是一人。说来惭愧。最后一次,我们共是六人,竟被他一人打败。我回去苦练了两年,才将飞刀学成,到处寻他踪迹,均未寻见。此次经一好友引进,往见芙蓉坪曹山主,不料会在这等荒村之中狭路相逢,又与诸兄相遇,真个再妙没有。此贼自己强讨恶化,到处欺人,偏和江湖上人为仇,一与相遇,必受其害,千万不可放他逃走!”
话未说完,忽听林内笑骂道:“你们这伙瞎眼贼!老爷因为连日不曾睡好,惟恐失约,昨夜便来此守候。方才你们由我面前经过,我正伸懒腰,竟会瞎了眼睛,一个也未看见。我如不守信约,稍一出手,少说也把你这个无耻狗贼的瓢先摘了去。你们要想以多为胜,只管一拥齐上,范四太爷决不在乎。如其说话不是放屁,便用车轮战,一个挨一个过来纳命便了。”
说时,范显早由林中擦着睡眼缓步走出,因在野地里睡了一夜,越发泥污狼藉,神态又是那么粗野。身上衣裤东拉一片西破一片,露出两条泥腿和身上黑紫皮肤,活像一个常年乞讨为生的恶告花化。
贼党早已怒发,待要上前,均被为首的拦住,并令众人后退,冷冷地立在对面,等他把话说完,冷笑道:“姓范的,凭你有多大本领,也敢发狂!自来双方动手,虽是胜者为强,但都有点过节礼数,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狂妄的鼠辈。不错,我们人多,但是事前没有想到你是一只独脚狗,杀你这样一个贼叫花,何用车轮战法!你也不必胆小害怕,本来昨日我弟兄数人,只有三个被你冒犯,本意等你约了人来,一对一分个高下,后又遇见许氏弟兄,说是和你有仇,才同了来。现在由你挑选,仍是一对一,你没有冒犯的只作旁观如何?”
净波和江母早看出为首那贼本领最高,看神气这头一人范显就不免要吃亏。要是头阵便被人打败,就是有人相助,转败为胜,也不好看,以后如何做人?方代担心。范显好似知道对方强弱,哈哈笑道:“你不必装腔作态,至少也是五六个打一个,何在乎下余三两个鼠贼?这些假话老爷不听,便想溜走两个,老爷也有地方寻他。自来擒贼擒王,本当先杀你这贼头,又恐万一他们害怕,分间逃走,我只一人,岂不费事?你先叫这两个姓许的过来,我倒看他下了两三年苦功练成的飞刀是什么玩意!杀完他二人,我老爷再出拘票,一个接一个点名挨刀。这样我省点力,你们也可多延一点时候。”
范显说话刻薄,神态又极强做,声音洪亮,震得四野均起回应。为首敌人始终从容不迫,若无其事,一任对方口出恶言,声色俱厉,始终和没事人一样。崖上诸人旁观者清,一望而知那是一个能者。范显虽然性暴气浮,听那语声,功力也不寻常,强敌当前,众寡悬殊,仍是目中无人,想必也有拿手。
江母因知净波厌恶范显,就是相助,也必等到他吃了小亏之后。觉着再不好也是吕瑄门下,不应旁观。陈英也随同力劝,请其早作准备。后听双方一对一,净波又坚不出场,只得到时再说。再看前面,那两个姓许的瘦贼已纵上前去。范显方喝:“你两弟兄一同领死也好!”为首一贼大喝:“许兄不可,我们不能说了不算!”二许只得退下一个。双方也未答话,一声怒喝便动起手来。范显有意上来先给敌人一个下马威,手法又狠又快。两个照面过去,为首那贼似知同党不是敌手,方喊:“许兄留意!贼叫花会有内家掌法,不可勉强。另换一人除他也是一样。”
话未说完,范显早知许氏弟兄对敌时,照例两人合手,对打便差得多。本来还想等他发出飞刀,再下杀手,闻言骂道:“不要脸的狗强盗,两次被你漏网,今日老爷出了拘票,指明取你狗命,还想活么?”说时,拿起手中连环铁杖往上一挡,便将敌人的刀荡开。紧跟着往前一上步,就势一掌,照准前胸打去。许贼本知他的厉害,又听贼头发令单打独斗,越发胆怯,不知范显这两年来已将师传内家劈空掌练成,心中还想抽空放那两三年苦功练成的梨花刀。先那一刀本是想卖破绽,就势纵起,只一转身,便可将那二十四把飞刀连珠发出,不料敌人天生神力,那刀又是虚势,未用什力,没等撤回,敌人铁杖来势神速,一下打在刀上,哨的一声,手臂酸麻,几乎脱手。心里一慌,忙即往后倒纵,已是无及。身才纵起,吃范显一掌打中,只惨哼得半声,便平空仰跌出去两丈来远,叭的一声大震,手脚朝天,打死地上。
贼党见上来伤人,越发激怒,纷纷抢上。为首一贼刚喝:“诸位弟兄且慢,贼叫花逃走不脱!”死贼之兄早已悲愤填胸,怒发如狂,抢先上前,人还未到,那二十四把飞刀,早就雪片一般,在离身丈许左右朝前打去。范显武功也是真好,一见刀到,左手舞动铁杖,右手双脚连踢带打,只听铮铮一片乱响,日光之下寒光如雨,四下分飞,晃眼工夫,大蓬飞刀全被打落。
许贼看出仇人本领比前更高得惊人,又见同来诸贼被为首贼头喊住,只管怒骂,并不上前,想起双方道路不同,此次途中相遇,不该说出要投往芙蓉坪,以致生出妒忌,想要借刀杀人;兄弟已死,再不见机,凶多吉少,气愤到了极点。回顾范显纵身追来,越发惊慌,不禁把手中刀一丢,急喊道:“你先停手,听我一言!”
哪知范显上来便打好去一个是一个的主意,竟不听那一套,没等说完,人已纵身上前,口喝:“不用兵器,将你打死,也是一样!”口中说话,铁杖早随手插向背后,声到人到,扬手又是一掌,打中前胸。这一次打得更重,连声音都未出便被打在地上,狂喷鲜血而死。
范显知道许氏弟兄还有一个同党在旁,正要点名索斗。为首一贼虽与许氏弟兄有点过节,本已看出敌人甚强,只想使他吃亏丢人,不料上来便被打死一个,知道剩下一个也必生疑结怨,索性借刀杀人,免留后患,刚将同党止住,第二个又被敌人打杀。随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