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空中迎上前去。二女出场,力敌六贼,师徒关心,未免分神。正想少时如何出手,猛一眼瞥见贼头金三连两膀微微颤动,两腿踏地,身子微微往下一低,也就矮了两三寸。相隔这远,如换常人,决看不出是要动手,净波何等高明,一见便知不妙,敌人分明另有杀手,那两件兵器又极奇怪,既敢凌空迎敌,决非寻常,就这样,仍以为敌人也许学成飞鹰爪之类旁门中的内家掌法,还没想到手中兵器可以随便飞出取人首级,断定范显凶多吉少,他已打了一阵,贼头必在一旁看清他的弱点,这一出手,定必十分厉害,好歹总是自己一面的人,危急之际,不应再记他的小节,如等败后出手,决来不及。心念微动,匆匆说了两句,飞身纵出。
这时敌人刚在发难,本来也可赶上,偏生崖洞前面松藤大密,方才还有一贼看出不妙,又愤贼头借刀杀人,已先溜走,一时疏忽,没有在意,不知逃远也未,万一伏在旁边偷看,踪迹岂不泄漏?临时稍微呆了一呆,贼头已先纵起。前后相差虽只晃眼之间,范显一条膀臂已经就此断送,如非净波应变机警,身轻如燕,跟踪赶到,恐连性命也未必能保。
当贼头金三连将计就计猛下毒手之时,范显觉着左臂筋骨已被切碎,那两把月牙刀并还夹紧臂上朝下猛落,奇痛难忍,情知非断不可,敌人尚在猛力强夺,心中恨毒,怒发如狂,也打了拼命主意,一面咬牙切齿,强忍奇痛,拼着左臂断掉,奋发神威,一面用足全力往里一夺,一面把内家劲功运在右手臂上,准备仇敌没有自己力大,只要就势将其拖近身前,豁出死伤送命,与之对拼,一杖将其打死。不料急怒神昏之际,那条左膀又被月牙双刀夹紧,深嵌入骨,左半身已快痛麻,全仗体力强健,神勇过人,平日肯下苦功,怒火头上勉强奋斗,比平日差得多,人由高空纵落,势子尚未稳定,更没料到敌人突然松手,这等快法。刚觉敌人猛力回夺,暗骂:“狗强盗,拿命来吧!”话未出口,猛觉身子一飘,往后一侧,人已立足不稳,骤出不意,重伤奇痛,敌人松手时又有算计,就势将那三连夺后面的铁棍朝前打来,既要招架兵器,又要往旁纵退,脚底虚浮,来势如电,急切间难于兼顾,当时闹了一个手忙脚乱,心想我命休矣!一时情急过甚,恨到极处,索性不想再活,竟将手中铁杖用足全力朝前打去。
贼头固是凶恶,一向斩尽杀绝;范显也真厉害手狠,自家危机一发,仍不肯饶敌人。按说这两人一个也难活命,总算范显平日奉命行道,救济穷苦,积有不少善功,只天性刚暴,不肯服人,狂做太甚,本身行为并无大恶。眼看双方同归于尽,贼头刚一松手,瞥见范显手忙脚乱,身立不稳,三连夺后铁棍已打向敌人身上,心中一喜,手中软鞭分心就刺,口中刚喝得“贼叫花”三字,猛瞥见敌人咬牙切齿,面容惨厉,扬手一铁杖横扫过来,竟不顾他自己死活,照那来势手法,天大本领也避不脱,双方势子又急,知其情急拼命,方觉不妙。说时迟,那时快!就这危机一发之间,忽然一股急风带着一条白影,由斜刺里凌空飞坠。二人知道来了能手,全都一惊,谁也不知是敌是友。
贼头知道这一带都是芙蓉坪的贼党往来,虽未想到别的,但也没有看清,只觉手中一震,软鞭似被来人斩断,心中一慌,同时瞥见来人是个年约二十多的美貌女尼,越知不妙。本来人已用力往后倒纵,以防被那铁杖打伤,为了凶杀之心未息,一面朝后纵避,一面仍将手中鞭朝前刺去。不料强敌自天飞降,一到便将鞭头连刀斩断,再看出是个女尼,慌不迭手举断鞭,想护面门。范显那根连环铁杖重有四五十斤,已脱手打来。身刚离地两尺,还未纵出,连肩带背先被打了一下重的。这样又重又猛的兵器,常人稍微打中便要筋断骨折,况是情急拼命,全力横扫过来,多好功夫也禁不住,刚负痛怒吼,急叫了一声,同时胸前一凉,便被腰斩两段,尸横就地。
净波知道贼头功力甚深,头未受伤,死后还有知觉,虽然这等杀人不眨眼的恶贼死有余辜,尚非先杀淫贼之比,免使多受苦痛,又朝头上斫了一剑,洒了一地鲜血。再看场上五贼,又有一贼为哑女所杀,剩下四贼,也被小凤和他对打暗器,用新学会的凤尾梭打伤了两个。内中一贼将腿骨打成重伤,已然纵出圈外。小凤还想追去,被别的贼党拦住,正在苦斗。二女全仗师传,避重就轻,身法灵巧,善于避实击虚,连伤数贼。现在虽是一对一动手,但那二贼本领甚高,又因同党伤亡,急怒如狂,二女想要取胜,决非容易。正想过去,将这些危害多年、不知杀死多少良民的恶贼大盗全数除去,免得留在世上害人。
忽听一声怒吼,回头一看,范显因见救他的人是净波,想起前事,又急又愧,臂伤又奇痛难当,周身皆抖。那月牙双刀制作极巧,一经发动,不将那东西斩断不会松开,深嵌入骨。范显愧忿心慌,急切问没看出巧妙,肩上又被三连夺铁棍打了一下,虽有一身好功夫,受伤也是不轻,半身都是鲜血,还在流之不已。一时情急,牙齿一挫,手抓铁链,猛力一拉,铮的一声,月牙刀随手而起,左膀骨本已斩断了一半,哪再经得起这强力一拉,当时切断,血流不止。急怒中还想回手去取身旁伤药,不料血流太多,痛苦不堪,周身已几乎失去知觉,一个支持不住,跌坐在地,痛晕过去。
净波见他一张满布泥污的紫脸已转成了灰色,人虽晕死,仍然坐地不倒,凶睛怒凸,也未闭上,貌本丑恶,一头满布灰尘的乱发再一往上蓬起,看去面容越发狞厉。知其重伤之后不该用真力,失血过多,身边虽有师门灵药,不致送命,本身功力至少去掉一半,再少去一条臂膀,更是吃亏。心想此人强硬到底,真乃铁汉。前听人说吕师怕门下,以他所立善功最多,救过不少苦人,本身更能刻苦耐劳,因为性情不好,常受师责,从无怨言。只说是个心刚好胜的人,对他颇有好感,不料如此骄横。不是昨日印象太坏,必以同门师兄弟相待,哪有这桩祸事?可见多大本领,对人也要虚心和气,不应恃强任性,致取杀身之祸。再想昨日,明已探明仇敌的虚实,料其必败,为了一时之气,上来只作旁观,以致晚了一步。如为恶贼所杀,不特问心难安,也对吕师伯不起,这都是平日太爱干净之故。此时医伤,恐有耽延,被那几个贼党逃脱,又留后患,并且范显伤药不知藏在何处,不便向他寻找。念头一转,早将范显穴道点闭,先将血止住,少时再医。
就这转身回顾之际,那旁贼党本来想杀二女报仇,正用黑话商量毒手,忽听受伤同党惊呼:“三哥已为贼尼姑所杀,快打主意,风紧快逃!”大惊回顾,贼头尸横地上,二女又是那么武勇,用尽方法占不到半点便宜,动作之快出人意料,方才同党伤亡,便是吃她忽前忽后、身法轻快的亏。明明人小,真力较差,因她动作如电,眼看打中,人影一晃便纵出两丈以外,不来硬敌,无论用什么毒手,均伤她不了。如非武功精纯,早和同党一样被她乘隙攻进,不死即伤,本就强忍悲愤急怒,无可奈何,一见贼头被杀,那两个受伤的同党已互相呼哨,休说死友尸首,连那受伤重的同党都不及顾,各自先逃,不由心胆皆寒,哪里还敢恋战?一声招呼,卖一破绽,纵身就逃。
二女瞥见贼头已死,越发兴高采烈,如何容他逃走?身法又比二贼轻快,只一纵便到了前面,拦住去路。哑女一言不发,扬钩就打。小凤更是手快,因知所追老贼,人最残忍,昨日前往窥探,听他亲口自说,动辄杀人全家,鸡犬不留,总计所杀已在千人以上,如被逃走,大无天理,心念一动,将所剩的四支风尾梭,先由后面连珠打去。
那贼见她上来乱发暗器,打伤两人忽然停手,只当用完。不知小凤一心为民除害,看出他本领甚高,前发暗器均未打中,恐又落空,意欲待机而动。那梭又是师执前辈传授,小才寸许,一手两支,连刀握住,一点也看不出。那贼逃时心慌,没有防备,连中三支,倒有两支打中头颈,再吃小凤纵往前面,双刀齐下,刚一出手,那贼已支持不住,翻倒在地。小凤忙又追杀逃贼,忽听一声清啸划空而过,抬头一看,正是师父纵身由头上飞过,抢在贼的面前,喝道:“你们这班狗强盗,还想逃么?”
群贼知道厉害,连那重伤未逃的,也一颠一拐一路摇手,急叫“饶命”,赶了过来,同跪地上,再三叩头求饶,从此改邪归正。
小凤知道这班强盗都是极恶穷凶,无一好人,侧顾另一逃贼,知难逃走,也在一面退避,朝着哑女大声痴呼。知这两人都是心软,师父不肯动手,分明要放贼党活命,便将所剩凤尾梭朝贼打去。那贼不知敌人是个哑子,见她手中双钩上下翻飞,一言不发,专一猛攻,不听招呼,已被迫得手忙脚乱,正想且战且退逃往女尼身旁,跪地求饶,没想到小凤一梭飞来,由左太阳穴打进,透脑而出,和前贼一样,倒地身死。
二女赶近前去,小凤喊了一声“师父”。净波见她疾恶好杀,怒视了一眼,当着贼党不便明言,朝贼喝道:“我闻你们横行江湖,害人甚多,今落我手,本难容你活命,看在苦求可怜,速将各人出身行为、以前害过多少商民,从实招出,不可说谎。我只看出你们真心悔过,从此归善,便可从宽发落,如有虚言,仍难活命。还有你们由数千里外到此山野荒村作什,也要明言。”随令二女看住贼党,自往范显身旁山石上坐下,个别询问。内有三个知道自己罪恶太重,死也不亏,一切听命,不特把平生罪恶直言无隐,并将经人引进去往芙蓉坪投贼,以及曹贼近来到处命人勾结党羽之事一一说出。
净波问完,便令坐在一旁等候发落,未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