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状。虽仍急驰,却留了心,方想平日多么难走的路都未绊过,何况平地,今日怎会连绊两次?莫非有鬼不成,不料跑着跑着又绊了一下。
铁牛早已留神,当时只觉正走之间,似有黑影在脚底一闪,人便被绊,蹿出老远,腿撞生疼,几乎跌倒。因跑太快,脚底的路和两旁山崖林木,和狂潮一般,随同前进之势,往后倒退。本看不真,又是初次经行,既要查看途径,又正关心前面师父,一心三用,不能专顾。脚底那黑影又由身后追来,到了脚底,稍为一闪,立即隐退,势急如电,等到人蹿出去老远,立定回望,已无踪影。经此一来,料定有人成心戏侮,不由气往上撞,忍不住回身立定,开口想骂,猛觉身后有人笑骂道:“你这蠢牛!不跟你师父好好自投罗网,偏要装腔,闹什鬼聪明。走路又不留心,连踢我三脚,想作死么?”话未说完,铁牛当是来了敌人,早就纵身回顾。见那来人是个花子,年约四旬上下,身材瘦小,周身皮包骨头,翻着一双白多黑少的怪眼,身穿一件半长布破单衫,补丁甚多,七穿八孔,洗得却甚干净,下身一条旧单裤,脚穿草鞋,腰束草绳,右手一根方竹杖,色已发红,打磨得又光又亮,腰问凸出一块,像似一个葫芦,神情甚微,手指自己,笑骂不已。
如换常人,被花子连绊三次,又是这等盛气凌人,不讲情理,早已发怒动手;铁牛却是内里聪明,以前生长荒村,日与顽童为伍,虽有天才,浑浑噩噩,一味粗野莽撞,还显不出;拜师之后,黑摩勒看出铁牛内秀,一加指教,武功之外又教了好些江湖上门径和处世对人之道,当时领悟;再一刻意模仿师父,学得又乖又巧,外表却比乃师憨厚得多,丝毫不显锋芒,看不出来,早已打好主意,以后遇见敌人,专一装呆讨巧,在动手以前决不发作。上来虽是满腹气忿,依旧声色不动,静心细听下去,暗中查看对头神情。本想自己本领有限,最好冷不防,一下打倒,才能取胜。正打主意,猛想起方才绊这三次,事前不见丝毫形影,相隔好几十丈,怎会被他追上,突在身后出现?此人本领之高,可想而知,自己如何能是对手?念头刚转,忽听花子说师父自投罗网,方才二人,恰有一人姓罗,心中一惊,忽然福至心灵,暗忖:此人如是对头,决打不过,不犯着吃他眼前亏。如是师父平日所说那样异人,难得相遇,正好讨教。一瞧他这样不讲情理,分明有心试我,如与计较,自讨苦吃,还要错过机会,岂不可惜?听完,忙赔笑道:“老人家不要生气,怪我不好,走得大慌,请你不要与我一般见识。你老人家贵姓呀?”
花子笑道:“想不到那么狂妄的黑小鬼,小小年纪,会收你这样的徒弟。你这小玩意果然不错,真有一点意思。明明吃了我的亏,自己年小,又会一点毛手毛脚,身边还带着寒山故物,居然忍气,向我赔礼。本来黑小鬼目空一切,我看了有气。不想管他闲账,如今看你面上,不等他吃苦头,先助他脱身吧。少时你师徒见面,就说他在金华江边所遇的车三花子就知道了。”
铁牛前听乃师说过近数十年江湖上几位异人怪杰的姓名,一听姓车,又是花子打扮,回忆师父所说江湖诸异丐中的神乞车卫,正与此人形态相同,料知所说不虚,忙即拜倒,急道:“你老人家就是车三太爷么?我师父常对我说起你老人家的本领,佩服得了不得,还叫我遇见机会学你的样,想不到在此拜见,真好极了!你说我师父被人暗算,是真的么?”
那花子正是神乞车卫,闻言笑道:“你这条小牛,真比你师父还要机灵。听你这一说,可见你师父日前金华江边是因我收拾淫贼过于厉害,不知那贼作恶太多,当我残忍,动了恻隐之心。此乃人之常情,并非看我不起。既然如此,现在就同你去好么?”
铁牛早就情急,闻言惊喜交集,忙又拜谢,被车卫一把拉起说道:“我不喜人多礼,无须如此。你师父现虽上了狗贼的当,被人擒去,但我知道他那三个对头自称光棍,他年纪大轻,命人暗算,有失体面,暂时还不致加害,至多先把剑偷去,送往贼巢。此事不必忙此一时。我还有一同伴,也是你师父的熟人。虽然商定,想借此一举杀你师父骄气,但决不使其受伤。放心跟我走,包在未到贼巢以前,使其脱身,不令丢人吃亏便了。”
铁牛虽知车卫神出鬼没,本领惊人,游戏风尘,向无敌手,总不放心,见他走路并不甚快,前面三人早已无踪,又耽搁了一些时,越发愁急。正喊“三太爷”,底下话还未说,车卫忽然喝道:“矮贼来了!你且避开,我收拾他,与你出气。”铁牛一看,前面崖腰上果有人影闪动,相隔尚远,刚认出那是罗纲。车卫已将铁牛推向崖下,迎上前去,口中喊道:“哪位好心人做点好事,送我一命?否则这黑小孩不肯饶我。我已答应了他,怎么办呢?”
罗纲原是抄路赶来,想把铁牛擒去,正顺崖腰驰下,一听花子呼喊,死星照命,也未听清,因觉铁牛脚程不慢,有了这些时候,应该走到,如何不见?想向花子打听,双方快要对面,忽想起此地荒山深谷,并无人家,花子如何来此乞讨?心念才动,车卫已迎面拦路笑道:“你肯送我命么?那太好了,我正过不去呢。”
罗纲性最凶横,杀人如同儿戏,闻言错会了意,以为花子不耐穷苦,来此求死,反问道:“你这花子,想我送你的命么?那个容易。方才有个穿黑衣的村童,长得又黑又蠢,腰间插着一柄窄长的刀,你可看见?”花子笑道:“问话我可以说,但你答应送我的命,不能反悔。那小黑牛不是好人,本事且比你大得多呢。幸而先遇见我,否则像你这样冒失鬼,非吃他亏不可。连我老人家精明了一世尚且上他的当,何况是你这样废物。”
罗纲一听花子口出不逊,不由大怒,本要发作,继一想此是快死的人,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敌人那等厉害,徒弟决不会太差。方才途中遥望小狗已看不见,分明先是假装暗中追来,人已入谷,不知藏在何处?如不同时杀掉,被他逃走,必将仇敌师长引来,从此多事,岂不冤枉?还是忍气,间明之后,再杀花子不迟,随口喝道:“贼花子,死在眼前,还敢无礼!快说那小狗今在何处,有什本领,我好杀你,免得活在世上受罪。”
车卫笑道:“你这大一个人,连话都听不出,真个混蛋!你方才答应送我一条命,还未收到,便想杀我,真不怕人笑掉下巴。你也不打听打听,车三太爷面前,有人说了不算的么?”
罗纲越听越不像话,不由怒火上升,未等听完,怒喝:“瞎眼贼花子,竟敢无礼!”拔刀就斫。车卫接口冷笑道:“无知狗贼和我动手,凭你也配!”左手一伸,将刀掳住。罗纲拔刀斫时,话才听完,刚听出对方自称车三太爷,忽然想起一怪人,心中一惊,刀已斫下,被花子扳住刀锋不放。情知不妙,忙奋力往回一夺,纹丝不动,方料要糟。就这微一惊疑之际,猛觉手中一震,虎口崩裂,左膀酸麻,刀已脱手,飞向天空,映着阳光,闪闪生辉,往左近树林中落去。紧跟着,人还不曾纵起,眼前一花,欲逃无及,面上已中了一掌。当时头昏眼花,脸骨欲裂,半边牙齿全被击碎,顺嘴流血,两太阳直冒金星,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歪,翻倒地上,几乎痛晕过去,不由凶焰尽敛,哪里还敢开口?
车卫将人打倒,转身喊道:“小牛儿还不出来!问这狗强盗,把你师父弄到哪里去了?单问我要人,有什用处?我又不是真的神仙,会分身法,全凭猜想,哪知道详细呢?”罗纲忙定心神,偏头一看,敌人已离开好几丈,前面崖下有一小孩跑来,正是铁牛,迎着花子,双方正在说笑、并不曾理会自己,暗忖:自己武功颇高,难逢敌手;这花子空手夺刀,一掌将我打倒,自称车三太爷,定是贼叫花神乞车卫无疑,再不见机,非送命不可。想了又想,除却抽空逃走,万无生路。报仇二字,真是休想。忙忍奇痛,运足全力,冷不防,翻身纵起,便往来路逃去。
铁牛见贼逃走,大声急呼:“三太爷,狗贼逃走了!”说罢要追。车卫伸手拦住道:“你这蠢牛,怎无出息?我话还未说完呢。他逃不掉,忙些什么?”罗纲先恐敌人追来,中途回望花子和铁牛仍立原处,说笑未动,心神略定,以为脚程素快,只要逃出里许来路,便不致被他追上;久闻贼叫花心狠手黑,向不容敌人逃命,如何打了一掌,不再过问,逃出老远,还未追来?也许故意放我逃走。再一回顾,花子和铁牛均被崖角挡住,看不见人。心中猜想,一路留神查听,身后并无脚步之声,虽似敌人未追,仍是情虚,一口气奔出五六里。眼看前面树林过去便是谷口,仰望来路崖腰也无人影,料知敌人不曾追来。心中一宽,觉着右脸痛木肿起老高,伸手一摸,半脸污血已被山风吹干,绷得生疼,半口碎牙,还有两枚未曾吐掉。越想越气,怒骂:“贼叫化欺人太甚!等我回山禀告师父,早晚将你擒来千刀万剐,才能消我今日之恨!”因无人追,跑了一段急路累得直喘,又负伤痛,便把脚步放缓,想往林中歇息。正在自言自语,连声咒骂,眼前倏地一暗,一团黑影迎面飞来。
林中光景较晦,由明入暗,罗纲心又有事,骤不及防,往旁一闪,不曾闪开,吧的一声打在左脸之上,觉着火辣辣,并不甚痛,但有好些浆汁溅得满头满脸都是。伸手一捞,乃是一团污泥,微带臊气,同时瞥见对面树下闪出一个小孩,正是铁牛。怒火头上,也不想想,路只一条,铁牛一个小孩能有多大本领,会越过他抢到前面埋伏伤人?伸手一摸,刀已不在,刚想起刀被花子夺去,铁牛已笑嘻嘻纵向面前,开口便骂:“狗强盗,还我师父,否则要你狗命!”
罗纲急怒攻心,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