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套上,放下双桨,拉了铁牛,相继纵上。
到了三人面前,一同施礼。三人便命下首同坐,笑问二人:“叫什名字?”盘庚生长孤山,渔村中人当他黄生义子,都叫他黄一,盘庚之名乃是师父新取,照实说了。铁牛笑说:“我姓田叫牛儿。”话才出口,忽见中座那人,一双俊目明如秋水,正朝自己注视,旁边那身蓑衣又细又密,颜色纯青,不知何物所制,与寻常不同;对方气度那么清华,第一次见到这等人物,说不出令人对他可亲可敬,忙把平日顽皮滑稽形态收起,笑问道:“你老先生贵姓呀?”旁座一人答道:“我们萍水相逢,请你们吃一顿酒,到了前面就要分手,谁也不必再问真的姓名。你叫他大先生好了。”
铁牛见旁座那人年约五十来岁,对面一个也在中年,都比中座年长,但极谦恭,一句一个大先生,想了一想答道:“我们小孩子家,对于年长的人应当恭敬。蒙你三位老前辈赐我二人酒食,见了师长,如何禀告?”中座那人笑道:“这两小孩果然有点意思。我们三人行云流水,不大与人往来,你师长如问,随便说上一姓好了。”铁牛觉着盘庚偷偷拉了一下,又朝外看了看,心中会意,笑说:“我说你老人家姓什么好呢?这样好人,别的姓恐配不上,还是天上找吧。今日我师父到前面拜访一位高人,也是此姓,不知可好?”旁座一人笑说:“天上只有日月星辰,人间哪有此姓?”铁牛笑说:“风云不也是天上的么?我正想用哪一个字好呢。”
中座那人哈哈笑道:“我闻近来江南出了几个奇童,果然名不虚传。盘庚以前我已听说,知道一点形貌,你却不曾见过。方才见你二人同驾小舟,凌风急驶,看出颇有功力,你又是外路口音,一时高兴,喊来一谈。见你二人纵上时身法不同,都是高明传授。昨夜听说。内一小侠已来江西,尚未人前露面,当你是他。见面以后,觉着年纪大小,身材神情,与平日所闻好些不同。既和盘庚平辈,我们自然比你较长,也就没有客套。想不到你们竟看出我的来历。我知那位小友新近收了一个徒弟,同路来此。如我料得不差,令师年纪当比你大不多少,他叫什么名字,能对我说么?”
二人一听,知道无心相遇,果是此人,好生欢喜。铁牛忙即起立,躬身答道:“我师父便是黑衣摩勒。老前辈想必姓风,大名可是一个虭字?”中座将头微点。二人忙即下拜。铁牛告以昨日小孤山辛氏弟兄说起大名,师父此去湖口,便要专程拜望,已在前面船上。
中座那人正是湖湘间一位奇侠,旁座二人是他师弟庞曾、崔萌。看去风虭年轻,实则年已五旬,闻言双眉一皱,回顾舟后,吩咐加急前进,往红沙港开去,越快越好;饭菜也快拿来,不必再等天黑。舟后两少年驾船,一个掌舵,并代摇橹,闻言同声应诺。一个取来饭菜,忙即赶回,相助摇船。那船立时快了起来,离开湖口约有两里来路,忽然转折,往侧面港口驶进。
风纫问明来意,再告二人,说:“昨夜听说芙蓉坪老贼因听手下探报,说朱、白几家遗孤相继出现,内有一男一女,并在北山会上公然出头;昔年死党女铁丐花四姑,连同手下徒党伤亡殆尽,事前还约来许多江湖上有名人物,内有好些精剑术的僧道,也是同遭惨败,十九伤亡;同时发现前得宝石是假,精金真髓并不在内,正在发急;日前又接黄山徒党铁羽传书,说七指凶僧到了兵书峡第二日便自失踪,连同假装樵夫、常年在当地窥探的三个同党一齐不见,尸首全无;后来冒险搜寻,发现一顶僧帽和樵夫用的板斧,知已送命,特来报知;黑摩勒等老少英侠大闹铁花坞之事,也有同党飞书禀告,不由急怒交加,将他手下四大金刚,连同几个得力党羽派了出来,分成两路,一路窥探遗孤下落动静,相机行事,不是看准对方身后无人暗护或是走单,还不至于下手。对于黑摩勒,因乃师七指神偷葛鹰,日前被两个有力死党代请上山。老贼为开宝石,想请他入伙已有多年,为了此人性情古怪,专以感情用事,人又孤做,始终请他不到。好容易无意之中请上山来,明知北山会上葛鹰曾助敌党出手,因觉他和查洪是老对头,见面必斗,此人又是喜怒无常,一意孤行,只要摸准他的脾气,格外加以礼敬,尤其是人最耿介,向不白受人的好处,只肯上山,便有法子结纳。先还恐他多心,专一优礼,奉若上宾,开石取宝之事一字不提,后来还是葛鹰说起,老贼才由宝库中取出与看。葛鹰早知到后第二日,老贼便将应用各物准备停当,专一等他开口,看完故意笑道:‘前在永康,铁扇子樊秋曾说真的宝石在一富户家中,乃是主人侧室陪奁之物,约往盗取,因不愿这样下作,强夺妇人女子之物,曾经借故下场,并还因此收了一个好徒弟,名叫黑摩勒,聪明机警,比他还要厉害。后因此宝传说已久,真的并未见到,打算见识见识,不料看去坚固,竟是假的。此石虽然分量较重,极似北海地底所产青铁石,未必是真,等我试过,真有金髓在内,我拼耗上四十九日苦功,代你炼成刀剑,总算没有白吃你们。’说罢,先命贼党用寻常刀剑乱砍了一阵,那石纹风不动。老贼人最深沉贪狡,患得患失之心最重,早就风闻宝石不是真的,有心试验,又知西方金髓见风即化,目前能够开石取宝的共只三人,倒有两个对头,只有葛鹰一人无什嫌怨,但又请他不到,惟恐将宝糟掉,不敢妄动。后听七指凶僧在浙江发现同样宝石,越发生疑,曾托往取,不料人宝皆亡,及听葛鹰说永康宝石是假,不知对方故意给他一粒定心丸吃,又见刀斧不伤,以为有了希望,还在高兴。葛鹰又做张做智,命将炭火生旺,把应用诸物仔细看过,百般挑剔,换了又换,并说:‘此宝如真,丝毫疏忽不得,我虽还有一点可疑之处,拿它不准,到底旷世奇珍,小心些好。情愿大家费一点事,以免有失。’等老贼时优时喜,忙了一整天,葛鹰把酒吃饱,然后当众施展他那独门掌法。那么刀斧不进的一块青铁石,被他一掌击成粉碎,并还伤了两个徒党。老贼自是气极,但是葛鹰十分但白,所行所为全都直言无隐,公然明说黑摩勒是他爱徒,现为一口宝剑被人夺去,本想不要这徒弟,又舍不得,不久还要寻去。老贼知他和生平几个强敌虽然相识,无什渊源,方欲连他师徒二人收为已用,葛鹰忽然不辞而别。来时讲好:‘向来不受拘束,说走就走,要叫我吃闲饭却办不到。去玩两天无妨,如无什事,受人礼待,最是难过,走时不要怪我无礼。如想酒吃,去而复转,更不要觉得奇怪。’满拟所居是在中部一带,虽不似后山寝宫埋伏重重,危机密布,但由入口起,也有十几层关口和许多天险,防守的人多是能手,常人固是插翅难飞,便是本领高强,也是无法通过,断无突然失踪、声影皆无之理。最奇是离山五百里内到处都是耳目,像他那样貌相奇怪,最容易认,竟无一人发现。想起平日所说疯疯癫癫,其心难测,好些可疑。大怒之下,立命同党和两引进人,到处搜寻他师徒下落。对黑摩勒更是恨透,连那密藏多年的断魂香和几种毒药暗器都发了出来。只要遇上,决不放过。昨日湖口便来了两个贼党中的能手。老贼法令最严,铁羽飞书又极神速,到处多是他的党羽,有什信息,千里内外,当日便可送到。来这二人乃是双胞弟兄,以前便装作渔人往来江湘一带。一名水云鸿,一名水云鹄。大的夫妇二人,为人较好,虽和老贼一党,行事还有分寸;老二却是深沉险许,厉害已极。因这两人常在外面走动,谁也不知他是贼党,本领又高,和小菱洲几个无知少年多半相识。伊氏弟兄早与勾结,现已合在一起,断定令师如在孤山无事,当日必要寻来,也许青笠老人还要怪罪。本就愁急,再经水云鹄一怂恿,越发情急忧疑。如非二伊深知乃师厉害,不到万分危急不敢冒失,那口宝剑又在郁家存放,好些顾忌,不特要往芙蓉坪投贼,连师父的机密和此次兵书峡寻人之事都泄漏出来,总算大伊行事慎重,虽与敌人勾结,暂时尚未说实话,只说令师是他杀父之仇,两下合谋,先在湖口埋伏,意图暗算。令师此去,人生地疏,难免中计。但这为首两人我都相识,如知是我朋友,就有老贼之命,暂时也不至于发难。到了红沙港,可照我所说行事便了。”说完又送了两包解药,令代转交。
二人闻言,自是愁急。船行甚快,不久赶到。风蛔先命庞、崔二人赶往湖口,相机行事。见了贼党,加以警告,说:“这位黑朋友专为寻我而来,别处不管,人在本地,能不生事最好,否则各凭本领,一分高下也行。如用阴谋毒香暗算,却休怪我翻脸。”再分一人通知胡老,将船上衣包取来,不必停留,即速开回。因二伊认得两小弟兄,暂时不宜露面,命在船上守候,风虭说完,上岸走去。
天黑之后,崔萌回说,黑摩勒踪迹已被敌人发现。并把敌人误认风虭,酒楼同饮。因铁牛未到,身无分文,还是风蛔代会的账,敌人也被惊走。本来可以无事,不料伊氏弟兄今日午后遇见三个剧贼,也是黑摩勒的仇敌,本领甚高,本想合在一起,后听云氏弟兄说起风虭厉害,又想骗他宝剑,除新来三贼仍在守候而外,余人已然起身往小菱洲赶去。命两小弟兄再等一会,分出一人往停船之处寻到黑摩勒,说明经过,盘庚最好连夜赶回。当日天黑,如往小菱洲许多不便,风虭等三人均各有事,暂时还难相见,可在镇北玄真观住上一夜。到时可说风纫之友,主人必加礼待。天明雇一小舟上路,赶到正好。人剑俱在小菱洲。事前有人警告郁家姊妹,就是二伊想要叛师从贼也办不到,再说时间也来不及。请告令师放心,并代致意,免得深夜登门,那几个无知少年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