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极为详细,沿途均有一定住处,多半山洞岩穴。只有两处行经两山交界,一是古庙,一是山民所居荒村,也只打尖歇息,代九公向庙中道士送信,并未住下。不似黑摩勒日夜急赶,晓行夜宿,也颇从容。沿途地势虽险,风景颇有佳处,一路观赏而行。因不知贼党已有人去,路上又未遇一可疑之人,心中无事,反觉此行不虚,好些佳趣,谁也没有倦容。
这日走入武夷山深处,算计前途还有二百多里便是盘蛇谷险径,离黑风顶已不在远。沿途风景更好,山花满地,古木参天,万壑松风与飞瀑流泉汇成一片清籁,到处树色泉声,观赏不尽。正在指点烟岚云树、白石清泉向前赶去,心中高兴,阮莲笑说:“这里风景极好,今日未明起身,多赶了不少路。九公行前又曾吩咐,说这条路只有两三处地势宽平,风景颇好,下余不是穷山恶水,瘴病之区,便是危崖峭壁,鸟道羊肠,中间如遇人家庙字,这等荒野之区,也都可疑,不是什么好路道,最好不要错过他说的那几处寄宿之地。好在天色尚早,今夜宿处又是一座荒崖,连个洞都没有。据说那一带形势险恶,遍地野草荆棘,早到没什意思,又不宜于夜间行路,我们第一次遇到这好地方,何不多游玩一会,算准时候再走?赶到前途正好日落,用完饮食分班安眠,仍是天明以前。乘着晓风残月起身,明日便可走进盘蛇谷,岂不也好?”
小妹为人谨细,原因这未两站形势最险,又是盘蛇谷中部人口,且喜路上未遇敌人,事情顺手,意欲在黄昏前早点赶到前途最难走的小盘谷,登高四望,看好形势,明日起身。一听这等说法,不便拒绝,自己也爱那一片山水,便在当地停了下来,把脚步放慢,一路游山玩水,缓步前行。有时发现左近风景佳处,并还乘兴绕回,流连片时再走。大家都在高兴头上,竟忘时间早晚。
后来小妹见日色偏西,路才走了二三十里,因在途中两三次绕越,已把九公所开途向走偏许多,前途还有百余里山路方到小盘谷宿处,这点路程虽不在大家心上,一口气便可赶到,初次前往,山路奇险,九公既命照他所说行止,并在路单上注明,必有原因,忙告众人快走。依了江明,径由当地起身,不必绕回九公所开原路,阮氏姊妹同声附和。小妹惟恐山路曲折,再走错路,耽延时候,知道众人爱那一带地方的泉石花树,不舍离开,打算就势游玩过去。阮菡并说:“身旁带有五色流星,这一带地势只当中隔着一条长岭,又不甚高,反正沿岭而行,一正一背相去不远。此时日色初斜,到处香光浮动,山光晴翠扑人眉宇,风景比方才还好得多。一样的走法,不过稍微偏了一点,怎么都赶得上,何苦走那山阴荒凉之地?姊姊如不放心,不妨分作两路,万一把路走错,这五色流星乃家父由兵书峡带回,不论日夜均可应用。我们现以前面小峰为限,万一把路走错,发上一个,立可赶去,至多翻山费点力气,也不相干。”
这一路上,小妹看出江明和阮菡最是投机,心想:兄弟为人原重温和,脸皮甚薄,和黑摩勒一样,不惯与女子说笑同行,又是异相,二人不知怎会投机,许是前缘?自己家世单寒,母亲上次见面,便令暗中物色,为兄弟寻一佳偶。因觉兄弟年纪尚幼,大仇未报,又当求学之时,无心及此。老年人抱孙心切,不便明言,口中答应,并未向人提起,难得有此机缘。万一因长路同行,日久情深,岂不了却一桩心事?这半日工夫,看出阮菡对于兄弟颇为关切,大家都非世俗儿女,言笑自如,毫无嫌忌,二人越来越投机,不知不觉走在一起,自己和阮莲反倒常落在后,心方盘算:回山禀明老母,稍探女方口气,便向她父求婚。闻言心中一动,立将流星接过,说:“这样也好,看看何人先到?”说罢要走。
阮菡性情刚直,说到必做,先因小妹忙着上路,已争论了两次,又和江明投缘、情厚,只顾帮他说话,本想强着小妹同行,没料到几句戏言小妹信以为真,竟要分路同行,话已出口,不愿收回,又有点不好意思,笑说:“大姊真要自走一路么?大自日里怎会走迷?还是同我们一路的好。分开来走多气闷呢。”小妹见她辞色天真,笑说:“共总不过十多里山路,凭我们的脚程,转眼便可会合,真要不行,登高一望便能看见。我是因为九公再三叮嘱要照他的路走,我已答应在先,越是背后越要照办,又恐万一他有什用意,无心错过,故想回往山阴原路再往前进,并无他意。”阮菌不便再说,朝妹子看了一眼。
阮莲本觉小妹一人独走于理不合,又见阮菡看她,似想令其与小妹作伴,江明在旁欲言又止,面有为难之容,心中一动,忽想起姊妹二人从小形影不离,近一二日,姊姊不知何故变了常态,专喜和江明说笑同行,不是走前就是落后,无形中成了一对,对方起居饮食也颇关切。先因江明乃萧隐君门下高弟、衣钵传人,人又极好,知无不言,有时向其求教,就有奉命不许泄漏的真诀,总是不等开口,言明在先,辞色十分诚恳,毫无虚假。姊姊和他亲近,许是有心求教,互相研讨,也未在意。后来渐觉二人老是并肩同行,笑语亲密,遇到好山好水风景佳处,只要一个开口指说,定必一同赶去,对于自家姊妹虽也一同招呼,不知怎的神气不同,仿佛二人彼此之间格外注重,心已奇怪,正在暗中留意查看,忽听小妹说要想另走,江明不与一路,乃姊又朝自己使眼色,忽然醒悟,忙笑说道:“这风景不过如此,我陪大姊走一路。你们嘴强,莫赶不到,把路走错才丢人呢。”说罢拉了小妹,笑说:“我们还要翻过岭去,大姊快走,莫追他们不上。”
江明和阮菡一样,虽是自然爱好,天真无邪,未存别念,无形中却种下爱根,生出一种牵引之力,见小妹独走一路,本想跟去,又觉阮菡因为自己爱看山景,帮着说话,把事闹僵,再要姊弟同行,未免把厚薄亲疏分得大显,也辜负她的好意,姊姊一人独行,心又不安,正打不起主意,难得阮莲自愿作伴,再好没有,知道乃姊性情温和,与阮氏姊妹同盟骨肉之交,并非负气,素来不善敷衍,话到口边,又复收回,后见小妹走时望着自己,满面笑容,似极高兴,也不知为了何事,正在呆望寻思,忽听阮菡笑说:“呆子!你姊姊已走,想跟去么?不要因我为难呢!”江明脱口答道:“我姊姊为人极好,就我要去,也必命我奉陪,怎会使二姊一人上路?何况你是帮我说话,我再不知好歹,丢你一人,太没良心了。至多只走十多里便可会合,这好风景,落得乘便看将过去。姊姊已有三姊作伴,我陪二姊,四个人分成两对,倒也公平,我们走吧。”
江明原是无心之言,阮菡毕竟心细得多,忽想起小妹人最温和,共总这点路,至交姊妹,更不会为了一言之失因而见怪,执意另走一路,已是可疑;妹子素有花癖,这样好的山色花光自必喜爱,方才向她使眼色,原令代劝小妹不要分开,一言未发,反与同行。平日形影不离的妹子,就说不好意思令小妹独走,劝她不住,也应令江明跟去才对,不应如此。前后一想,忽然有些警觉,再见江明炯炯双瞳注定自己,口气神情又是那么亲切,不由面上一红,又羞又急,其势又不便追去,心中有气无从发泄,刚朝江明娇嗔说了一句:“都是你!”又觉对方为人忠实,自己近日言动疏忽,被人家生出误会,如何怪他?忙又把话收住,暗中好笑起来。
江明见她星波微瞬,仿佛生气,忽又皓齿嫣然,显出一点笑容,玉颊红生,似嗔似喜,斜阳芳草之中,人面花光相与掩映,更显得风神窈窕,容光美艳,由不得心生喜爱,忙笑问道:“都是小弟什么?”阮菡无言可答,娇嗔道:“你这呆子,我不与你多说了。还不快走!如能赶到她们前面,迎上前去,省得大姊三妹说嘴。我以后对你,还要……”江明见她话未说完忽然止住,好生不解,便问:“还要什么?”
阮菡知道话又说错,以为江明故意追问,不由气道:“你管我呢!我还要什么?我还要恨你!”江明急切间没有会过意来,慌道:“她们自己走去,与我无干。我恐二姊单走,不大放心,又恐寂寞,不特没有跟去,连话都未说,路上并无开罪之处,二姊为何恨我?”阮菡见他惊慌发急,才知不是故意,心中一软,又想不起说什话好,佯嗔道:“你得罪我的地方多呢!此时懒得多说,以后只要听话,还可商量,否则,非恨你不可!”说到末句,又觉内中好些语病,心情颇乱,连风景也无心看,连声催走。
江明人本聪明,见她时喜时嗔,词不达意,使人难解,本是并肩说笑,从容同行,说完前言更不开口,忽然低头急走,脸更红得娇艳,顿失常度。细一回忆,也自有些明白,由不得身上发热,脸上发烧。略一定神,赶将上去,一同急走,谁也不再开口。阮菡暗中偷觑,见他先是茫无头绪,除恐自己生气发急外别无他意,忽似有什警觉,由此不再发问。虽然由后追来,相并同行,比起以前隔远了三四尺,脸涨通红,低头同走,神态甚是端重,越觉方才冤枉了他,但又无话可说,由此谁也不再说笑,阮菡还在暗中不时偷看对方神色。
江明明白乃姊和阮莲心意之后,惟恐阮菡误会怪他,连头也不敢抬,无奈情芽正在怒生,难于强制,何况是为恐怕对方生气而起,越是有意矜持越是难耐。心上人又同一路,近在身旁,虽不敢向人再看,对方娉婷倩影老是横亘心头,沿途花树虽多,俱都无心观赏。走了一段,想起前事,心乱如麻,正不知如何是好。阮菡见他老不开口,也不再看自己,不禁有些疑心,忍不住问道:“你怪我么?”江明早就不耐,闻言把头一侧,二人目光恰好相对,见阮菡面有笑容,不禁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