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奔进厨房时,那只木箱,已经落到了地上,吊木箱下来的那条绳子,连着一只钩子,正在向上缩回去,我大叫一声,一跃向前,想去抓住那个钩子。钩子正在向上伸,如果我抓住了它,就可以连我带出去了。
可是我的动作虽然快,绳子上升的速度更快,我一跃而起,绳子〃刷〃地向上缩,我竟没有抓到!
我抬头向上看去,钩子已经自顶上没入不见,我像疯了一样,立时搬过了张桌子,跳上去,用手去按那个〃顶〃,但是,〃顶〃是实质的,我又跳下来,抓起一张椅子,再跳上去,用椅子砸着那个〃顶〃,可是直到椅子砸得碎裂了开来,〃顶〃上却一点碎裂的痕迹都没有!
我在桌上,慢慢蹲了下来,心中有说不出的怒意,大叫着,跳了下来,推翻桌子,一脚向那木箱踢去,木箱被我踢开,首先滚出来的,是七八只又红又大的苹果。我呆了一呆,再向箱子看去,满满一箱,全是各种食物。
在厨房中,发现有食物,当然拣我喜欢吃的来煮食,这时,厨房中原来的食物,被我消耗了一大半,而在木箱中的食物,全是我首先弄来吃的那几种,牛肉、大虾等。
在那一刹间,只觉得心向下直沉,全身冰凉,抬头看看〃顶〃,身子在不由自主发着抖。
本来,我对于自己的处境,虽然觉得极其不妙,但是我只当自己一个人独处,从来也未曾想到会有人在监视着我。
可是这时,当我抬头向上,隐约感到,不知道有多少眼睛,透过那个〃顶〃在看着我!这种感觉,令我全身发毛,直冒冷汗!
我当然无法看到真有甚么人在盯着我看,可是那箱食物,在我喜爱吃的东西吃完之后,立时又有一箱送了进来,要不是有甚么人一直在注视着,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
一有了这种想法,心头的恐惧难以形容!我现在算是甚么?穿着闪亮发光,颜色艳丽的衣服,在一间屋子里走来走去,屋子外面是一块空地,可以供我活动,我完全出不去,如今的情形,和一只关在笼子的小动物,有甚么不同?
我被人禁闭着,我被人〃养〃着!那情形,和孩子饲养小动物作为玩具一样!
我现在就是玩具!
这或许正是为甚么所有的衣服全都那样艳丽夺目的原因,谁都希望自己的玩具好看些!
在那一刹间,我也想起了陶格的话:〃从来人就用美好的形象来制造玩具!〃我也记得当时,陶格夫人在听到了这一句没有意义的话之后所受的震动!我当时不明白,但是我现在明白了,只有在被当作是玩具之后,才能体会到玩具的心情!
陶格夫妇,唐娜和伊凡,他们一家,一定曾有过和我同样的经历,他们一定也曾被人当作玩具来饲养过,所以他们才会对玩具产生这样的恐惧、厌恶心理!所以才会将迪斯尼乐园,称为〃可怕的地方〃!
我一面迅速地想着,一面喉间不住发出〃咯咯〃的声响来,我冲出厨房,冲进客厅,在客厅上,有一列书架,架上有不少书本,那些书本,我连碰也未曾碰过,因为我以为那是一些陈列品而已。但这时,我却想到了陶格先生丰富的学识,这种学识,不可能与生俱来的他一定是通过了甚么学来的,能使人得到学问的东西,当然是书!
我在书架前站定,才发现架子上的书本,种类极其丰富,如果我要将之全部看完,只怕至少要三年时间,我其实毫无目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甚么要这样做,我将架上的书,一大叠一大叠拨下来,任由它们散落在地上,然后,我甚至将整个书架,推倒在地,我开始破坏屋子中的陈设,直到我几乎部无法找到地方站立为止。
我这样做,是潜意识的一种反抗。我觉得自己在过去几天之中太顺从了,我要制造一些麻烦,就像麻雀被顽童抓住了关在笼中的时候,要不断飞扑反抗!
我喘着气,想从客厅进入房间,去继续我的破坏行动,向监视我行动的人表示反抗,突然听到大门口传来了一个十分柔和的声音:〃你在干甚么,这表示甚么?〃我陡地震动了〃下,自从在冰原上昏迷,醒来之后,就处身在一个这样奇异的环境之中,还未曾听到过有人讲话的声音。
这时,突然有人向我说话,而且,声音是那样柔和动听。我立时转过身,循声看去,看到一个人,自门口缓缓走了进来。只走了几步,就停下,因为地上全是杂物,凌乱不堪,根本无法再向前是来。
但是,我已经完全可以看清楚走进来的是一个甚么样的人。那是一个少女,美丽得难以形容,有着一头白金光泽的头发,发育极其良好,看来还不满二十岁,肌肤雪白,眼睛明亮,有着一切美女的条件,虽然她穿着的衣服,和我一样滑稽,也是一种艳丽色彩的衣服,但是她那种明艳,令人一看就要发出赞叹,她甚至比陶格夫人更美丽动人!
我呆呆地望着她,她也望着我,隔了好久,我才道:〃你是谁?你是怎么来的?〃那少女道:〃你是怎么来的,我也是怎么来的,何必问我?〃我呆了一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的;所以我才问你!〃少女也一呆,望着我,神情有点木然地摇着头:〃一点也没有趣!〃她一面说着,一面推开了一些杂物,又向前走出了几步,在一张被我推倒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才又抬头向我望来:〃你是E型的吧?〃我陡地震动了一下。
〃E型〃!同样的话,我曾听得陶格先生说起过,当时我还曾问他,究竟是谁将人这样分型的,可是未曾获得陶格的答覆。而这时,那少女又这样问我,我陡然之间明白我处身何处了!我是在陶格一家逃出来的那个地方!在这里,所有的人,一定全已被分成了若干类型!那么,这里究竟是甚么所在呢?
我一面迅速地想着,一面以极疑惑的神情,望着那少女,道:〃你又是甚么型?〃少女扬了扬眉:〃当然是C型,他们只要C型的女人!〃我喉间发出了〃咯〃地一下响,不由自主,吞下了一口口水:〃你……你认得一个叫陶格先生的人?他们一家,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少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才从培育院出来,没见过甚么人!〃我又道:〃培育院?那是甚么地方?〃少女的神情显得很不耐烦:〃你不满意?如果不满意,可以掉换!〃我莫名其妙:〃掉换?掉换甚么?我为甚么要不满意?我根本不认识你!〃少女以一种十分疑惑的神情望着我:〃你离开培育院多久了?〃我实在忍不住了!面对着这样美丽的少女,本来是不可能表现粗卤的,但是我内心隐隐感到了一种极度的恐惧,以致我不能不大声地叫起来:〃甚么叫培育院?我一辈子也没有听过这样的名称!〃我一叫,那少女的神情,古怪莫名,像是听到了最荒唐的话一样。她呆望了我半晌,才道:〃那么,你是从哪里来的?〃我摊了摊手:〃在我到这里来之前,我是在格陵兰的冰原上。〃那少女眨着眼,从她的神情看来,她显然不知道〃格陵兰冰原〃是甚么所在。我又道:〃我是从丹麦去的。〃那少女的神情仍然没有改变。
我道:〃你不知道丹麦在甚么地方?〃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只是道:〃你这个人有点怪,你讲的一切,我全不懂!〃她在这样讲了之后,停了一停,直视着我:〃你对我是不是满意?〃我实在不知道她这么说是甚么意思,刚才,她说〃如果不满意,可以掉换〃,现在,又问我〃是不是满意〃。我想了一想:〃对不起,我不明白,我为甚么要对你不满意?或者说,你到这里来做甚么?〃那少女睁大了眼,讶道:〃你……不要紧,我告辞了!〃她说着,又站起来,向外走去,我忙跳了过去:〃等一等,我有话对你说!〃少女转过身来,以一种毫无表情的神情望着我,我道:〃如果不满意,可以掉换,是不是?〃少女道:〃是的。〃我道:〃如果满意?〃少女道:〃那我就是你的配偶!〃少女以一种极其平淡的语调,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但是我却绝对无法平静,我直跳了起来,盯着那少女:〃你……再说一遍?〃那少女将她刚才的话,重复讲了一遍,我感到一阵昏眩,坐倒在地上。在那一刹间,我实在不知应该说些甚么才好!
那少女是我的配偶!那情形,就像有人养了一头雄性的白老鼠来玩,总得设法为它再找一头雌性的白老鼠作伴一样!所有的人饲养玩物,全是这样子的,不论是养雀也好,是养鱼也好,被养的玩物,总要成双成对!
我那阵昏眩,持续了相当的时间。而在那一段时间中,我也明白了,这几天我的活动范围:屋子、草地、水池等等,全在一间〃大房间〃之中,那〃大房间〃,根本是一只〃盒子〃,一切设备,全在其中,而我就是被关在其中的活玩具!
凡是玩具,一定有主人,看来我的〃主人〃很疼惜他的玩具,不但有那么好的设备,精美的食物,而且还弄来了这样美丽的一个配偶!
我呆了好一会,才又抬起头来,看到那少女正瞪着眼,望着我,我道:〃请你听着,我和你不同,真的,现在很难向你解释,我要向你问很多问题,来,坐下来,你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尽你所知回答我!〃那少女很听话,坐了下来,我道:〃你不知道你是在甚么星球上?〃那少女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又问:〃你的家人呢?〃
那少女道:〃家人?不,我是单独的。〃
我问道:〃单独是甚么意思?〃
那少女想着,过了片刻,才道:〃我一直在培育院中,在那里长大,直到我适合作配偶了,自然会有安排!〃我吸了一口气:〃好了,作这种安排的,又是甚么人?〃那少女又以同样疑惑的神情望着我,过了半晌,才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苦笑了一下:〃请相信,我和你完全不同,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只是请你回答问题:他们是甚么样的人?〃少女的神情变得极其苦涩:〃不是人!〃我陡地吸一口气:〃一种很小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