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对你,为什么还要让我?”
他这一说,我才觉全身像散架一般,动一动都困难。为什么要让?我也不想,不知为何明明恨得要命,还是让了他。
不由苦笑:“你到底想要怎样?划出道来,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他也苦笑:“要怎样?我也不知啊。清,那你想要怎样呢?”
我凝神不语,缓缓摇头,想要怎样我亦不知。
他慢慢坐起身,紧紧握住我的手,温言道:“清,留下来好不好?我内伤颇重,又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几天怕要麻烦你了。你的伤不碍事吧?”
他又成了温柔的情人,却让我有一种不能挣扎的无力感,宁愿被他狠狠的伤害,哪怕扒皮拆骨,折辱蹂躏,也胜过此刻的温情脉脉。
我抽回手,站起身来,冷冷道:“我的伤也很重,陛下自己保重吧,荐清告退。还有,荐清连日奔波,身体不适,清陛下恩准在家修养几日。”
不等他回答,拉好身上的衣服,又将地上残破的衣物收起,转身走了出去,没有再看他一眼。
正值初冬时节,月黑风高之夜。
仅着一件单衣,跨出宫门,身上的伤被寒风一吹,难以忍受的疼痛丝丝渗入骨髓。
我咬紧牙关,展开轻功,躲开巡查的侍卫,回到无人的将军府。
往床上一躺,再也不能动。
闭目休息了一会儿,起身打水清洗,然后回房睡觉。
璇儿应该在父亲那里,现在一定在想我。可是这狼狈的样子,怕会吓到他,暂时不能去了。
那时他看着我收拾衣物,看着我走,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我甩头,闭目,明明又困又乏,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脑中不断浮现那时的场景:偌大的宫殿,清冷的冬夜,那享有无上权力,号称九五之尊的人,带着不能为外人道的伤痛,默默坐在地上……
不知他会坐在那里多久?想到此处竟觉万分凄凉。
第二天,我当然没有上朝,却听说早朝之上,一向沉稳温和,神采奕奕的皇帝陛下脸色难看,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凌厉,还有些轻微的咳嗽,只说了几句话就匆匆退朝。
一些忠君之士猜陛下可能染上风寒,身体不适,请御医前去,却被挡在门外,还遭到严厉的训斥。马屁拍在马腿上,竟成笑谈。
“雷霆万钧”在他身上留下的掌痕最少十天才会消退,内伤却要养上一个月才能大好,当然不能给御医看。
那么重的内伤,要掩饰的确很困难。
可是,谁叫他当时不躲?这须怨不得我。
第二天起,将军府渐渐热闹起来,很多旧日的仆人都回来了,我专门找了两个身手不错又机灵的,要他们在我不在的时候寸步不离的看着旋儿。
辅国大将军还朝,朝中大臣纷纷前来拜会,太后也派人邀我进宫叙话,我称病,一概不见。
父亲要我参加叶氏家族的聚会,我干脆带着旋儿出城游玩了一天。
父亲和两位叔父几次找我不见,不肯罢休,半夜来访,终于堵到我。
他们说起这一年来的惨淡光景,动情之处,三人均泪流满面。
我默默听着,不置可否,却暗自感慨,一时的绝望过后,父亲又回复对官场的迷恋和醉心,他此来所为何事我一清二楚。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切入正题,要我为家族讨回公道,要我出手铲除叶家的敌人,恳求我为了叶家出兵南越。
不管他们如何软硬兼施,我只是摇头,最后父亲急了,骂我不孝子,对不起叶家烈祖列宗。
我叹了口气,道:“父亲,你在官场混了二十多年,还没厌倦吗?这些年我虽然少在朝中,但是你们做的事我都知道,这些事一旦追究,按照我朝律法,你们几人最少是流放之罪,其他亲族也要受牵连,谁也不能幸免。那天的事父亲也看到了,若不是陛下手下留情,我也救不了你。既然知道陛下对你们已有不满,何不在他动手之前早谋出路。”
“还有什么出路?”
“辞官还乡,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父亲大怒:“辞官还乡?你要我二十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吗?”
如此执迷不悟,害人害己。我更怒:“那么父亲二十年的努力为的是什么?敛财?弄权?夺利?还是结党营私?贪赃枉法?仗势欺人?父亲,陛下他什么都知道,他治国最讲律法严明,怎会允许这些?他迟早都会——”
父亲打断我,恨声道:“叶家保他登上皇位,我儿保他江山稳固,我们对他忠心耿耿,他又对我们做了什么?他凭什么对我们不满?”
还是无能为力啊,我救得了一次,救不了一世。
那天他故意授意杨衍之等人冤枉我父叛国,实是给我机会相救。若是用其它察有实据的罪名,任我功劳再高,本领再大也是莫可奈何。
不愿再与他们纠缠下去,我淡淡说道:“父亲,你失言了。父亲若不听规劝,我也不想多费口舌。今后请父亲好自为之吧,叶家的事荐清从此再不过问,也再不插手。不过,还要请父亲告诫叶家的人,荐清的功劳不是拿来给他们弥补过错的。谁做的事,就由谁来承担。承担不起的事,还是不要做的好。”
见我态度坚决,神情冷漠,父亲也无计可施,拂袖恨恨而去。
我站在窗前,举头望月。心道:这种日子,还不如沙场拼杀去。
两天后,听闻师傅和福公公他们已回到京城,我开始上朝。
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精神却不错。
退朝之后,照例留下我,嘘寒问暖,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我随口虚应,心不在焉。
这些日子,身体好了,精神却越来越倦怠,安逸的日子果然不适合我。
他见我爱理不理的,恼怒起来,扑上来抱住我索吻,却被我一把推开,碰到伤处,又咳起来。
咳了一会儿,见我无动于衷,苦笑道:“清,我已退了一步,你也退一步好不好?你这样的脾气有时真让我恨到牙痒。”
我退的还不够吗?
哼了一声,冷冷道:“你不要我出兵南越了吗?”
他笑了笑:“你还在气这个啊?”然后故作委屈道:“清,我哪敢让你去打南越,万一你阵前倒戈,我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伤成这样还有心情调笑,看来他一心修好,我仍寒着脸,淡然道:“不好笑。何况谁是夫人?不要以为我让你几次就得寸进尺。”
他见我语气有些松动,喜动颜色,继续说笑:“好,那就是赔了美人又赔江山,清,你为什么这么好看?怪不得让人想调戏。”
听他说起我一生中最丢脸的一次经历,偏偏又被他看到,不由恼羞成怒:“陛下,你若没有政事,荐清告退。”
转身走了两步,一双手臂从后面牢牢抱住我,温热的身体贴上来,我回肘要击,想到他的伤又悻悻放下。
他低笑出声,在我耳边呼气:“清,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我皱眉:“你的伤需要静养。”
他松开双臂,侧步走到我面前,优雅尊贵地伸出手:“叶爱卿,朕命你随朕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不得抗旨。”'墨'
第七章
我皱眉:“你的伤需要静养。”
他松开双臂,侧步走到我面前,优雅尊贵地伸出手:“叶爱卿,朕命你随朕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不得抗旨。”
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儒衫,襟口和腰带上镂着金丝,既华贵又脱俗,再加上颀长的身形,优雅的动作,俊美清逸的容貌,温和沉静的气质,更显得丰神如玉,斯文俊雅。
不禁暗暗感慨,这人到底有多少面貌?
从忧郁隐忍的皇子,到谦和仁孝的太子,到精明睿智的皇帝。
聪慧机智是他,威严尊贵是他,坚强果敢是他,狡猾奸诈是他,残忍阴狠是他,强悍凌厉是他。
温柔是他,冷酷也是他,沉稳是他,任性也是他,无情是他,深情也是他,要怎样才能把这些截然不同的性情集于一身?角色转换之间又能如此自然和谐,无懈可击。
来到郊外,他放慢速度,策马和我并行,然后捡轻松的话题开始说起,舌吐莲花一般,句句讨我欢心。
我静静听着,不作声。
“清,你一直不说话,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认识多久了?”
身边的人眨眼,抿唇而笑:“七年四个月零十二天。”
七年,七年的时间,能改变多少啊!
那时我还是十五岁的少年,追随师傅出兵南越,云琅山一战成名,两国议和。正值得胜还朝,踌躇满志之时。
少年侠气,交结武都雄,认识了很多青年才俊、王公贵族,包括太子和三皇子,以及这个自幼被送出宫,刚刚学艺归来的六皇子。
其他五位皇子,或文或武,个个人才出众,背后都有强大的势力支持,先皇多病失察,皇位之争,早已如火如荼。
他16岁回宫,无权无势,孤身一人,也并不最得先皇宠爱,3年之间当上太子,5年之间坐上皇位。很多人说是因为我的鼎力相助,但是我知,若没有我,最后胜的仍会是他,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清,这里风景不错,我们歇一会儿吧。”
“好。”
下马,环顾四周,已是冬天了,满目萧瑟,有什么风景可看?
“清,我们出来两个时辰了,加上这句‘好’,你一共说了三句话。”
我瞟了一眼蹙起眉头的他,淡淡说道:“我说了那么多吗?请陛下恕罪,这不是荐清的本意,我原该一句不说的。”
他却笑了,柔声道:“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你现在一开口准会气死我。清,只要你不走,就算一辈子这样赌气也无妨。”
赌气?他认为我只是在赌气吗?那件事之后,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他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说得轻松?
“恕臣口拙,惹陛下生气。”
他执起我的手,笑道:“口拙?我的清,不仅文武兼备,更有能舌战群儒的好口才,那天朝堂之上,你将杨衍之和王洪泽说得张口结舌,惶恐不安,他们二人可是有名的刁钻呢。”
我抽回手,心道:那是他们心虚,又怕我。我口才再好,又哪里比的上你千回百转的心思?
刚柔并济,绵里藏针,柔情织就的网,才能拴住桀骜不驯的鹰,可惜我再不相信了。
你的柔情是刀,一路过来,死伤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