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逸飞:“西楼,这个只是建议,退是不能退的,走到这儿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我们三个从林子里过去,只能说,大家自求多福,你要从林子里走,也可以。但是你可以试试从山道过去,可能更安全点。我们走!”
三人一头扎进林子里,散开来,三个方向前进。
苏西楼呆了一会儿,脑海里猛然浮现,公主府里一声巨响,他被仇人按倒在地,那种惊恐与羞愤。
他应该下半生目标就是复仇吧?
那样努力练剑。
现在他发现,其实,他还是想平安地活下去。
地位之类的,以他的功夫啥也不干,也足够保证了。他有一个黑剑的儿子,江湖上行走,谁敢小看?以前不敢暴露自己的功夫,无非是怕冷秋的追杀,现在人家不但没追杀,还救他一命,苏西楼觉得,其实,我还有别的选择。
如果死亡不是正摆在眼前,他当然选更有地位更富贵,最好再加上复仇,可是眼前就是个你死我活,他微微觉得,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去死啊?如果他自幼被教育复仇,也许复仇的念头会变成信念不可动摇。实际上,他是冷思安教育出来,冷思安说得很明白,你家人遇难纯是政治斗争失败,这种斗争,谁败了谁死。就算是谈到对错,也是你家人害冷秋在先,冷秋复仇在后。当然了,他有权复仇,你就也有权复仇,然后他家子孙也有权复仇,但是,如何停止呢?
这种仇杀,如何停止?
苏西楼对冷思安这些屁话,并不太听得进去,只不过他是恩人,所以,每次提到,苏西楼只是沉默不语,表示我不爱听。冷思安也知道他不爱听,听不进去,依旧见一次提一次,听得多了,苏西楼虽然越来越厌恶,甚至有一次忍不住暴怒之下按住冷思安,表示你再不闭嘴,老子给你点颜色看看。可是,冷思安的话,他还是听到耳朵里渗进骨头里了,每次杀心起时,冷思安的嗡嗡嗡就出来绕着他脑袋干扰他的决心。
无穷无尽的仇杀,如何停止呢?从你爷爷开始,到你这儿停止,好不好?别拖你儿子下水,好不好?
停下来过正常人的生活去,好不好?
冷秋也不象他儿时想象中的那种面目可憎的凶手啊。
眼睛里的悲哀……赢得天下也抹不去的悲哀吗?还是,你失去了,永远得不回的,已经是抹不去的悲哀了,还是,你在复仇中除了得到复仇,什么都失去了?
冷思安嗡嗡嗡的,兄弟反目,爱人分离,父女隔阂,真是让苏西楼又痛快又惊怕。
苏西楼依旧觉得他应该复仇,可是他真没有死也要复仇的仇恨与决心了。
一代一代杀下去,一代一代不断失去最亲的人,是他生来注定的命运吗?是他这一支子子孙孙无穷尽的命运吗?
杀戮已开始,如何停止?
苏西楼几乎是本能地从小道走了,他不敢进林子,每一片树叶都可能有毒,他害怕。山路,至少他们眼看着韦帅望上去的,没见他们有动作。跟着韦帅望的几个人,除了冷先的功夫有点威胁,其他人,对他都没有机关暗器危险。
于是,韦帅望听到有人上来了,一个人!
苏西楼在看到冷清的一刹那儿,愣住了。
然后他的反应就是转身退避。
冷清一声怒喝:“苏西楼!”眼发红,牙咬碎地恨。
苏西楼站住,我干嘛来了?我我……
眼角扫扫,那群同伙呢?上来了吗?没多远的距离啊,你们在哪儿呢?他缓缓回身,看一眼冷清,垂下眼睛:“世伯,你,你也在这儿。”
冷迪看一眼韦帅望,咦,这小子不象来刺杀你的啊!
韦帅望倒笑笑:“苏先生,这是往京城去吗?”
苏西楼点点头,拱手:“教主,西楼适才得罪了。”
帅望道:“苏先生别往心里去,这不是帮派之争,国家民族大是大非,每个人都应该坚持自己的立场,因私交盲从跟风,那才是误国误民的小人。”
苏西楼窘了,这个,我还真没自己的立场,我对你们说的那些,其实,其实我没怎么听,我就纠结我怎么在夹缝中生存来着。
冷迪看一眼韦帅望,你是说真的吗?我以前可没发现你有这觉悟。
唉,老韩教出来的,大是大非应该还是分得清的。
苏西楼不安地:“冷森的事……”
帅望笑笑:“证据确焀,这事要是可争,我不会退让的。证据确焀的事,我不会不讲理。倒是苏先生的事,报歉了。”
冷清回头看韦帅望,抱歉?
帅望道:“不过,既然已经有证据,不说,对不起死者,苏先生原谅我不能徇私。”
苏西楼想,你能啊,你当然能,只不过我没对你徇私,所以,你同我就没私了。
不过,你的意思是你不记我一笔,咱们两清了,是吧?
哎哟,两清了就成,我要求也不高。
冷清压着火,你们说完了吧?该我了吧,刚往前站点,帅望道:“西楼,过来坐吧,我正好有话同你商量。”
冷清看他一眼,韦帅望目光沉静,完全看不出任何东西。
苏西楼犹豫一下:“我,我……”
韦帅望道:“冷迪在这儿,冷家魔教停战协议上免了你罪,他不会动手。至于我,不管我个人对你有什么想法,我不会让人开这个头来向魔教复仇。”
冷清大吃一惊,什么?
韦帅望平静地看他一眼,冷清迷糊了,这是什么意思?把苏西楼叫过来诱杀吗?可是,你把话说死了,你不能动手,难道让我单刀赴会?我会不了啊!
冷迪伸手按住韦帅望肩:“帅望!”
手刚碰到衣服边,被冷先一手拍开:“干什么?”胆子大了,我家少主身受重伤,你敢动手动脚的?这要是我家先教主,十米之内都不让你近身。
冷迪给拍得火起了:“你!”
帅望看一眼冷先:“不得无礼。”冷先低头:“是。”
冷迪这个气啊,啧啧,大教主了,可不是当初你……
唉,人家本来就是大教主了嘛。他只得给韦帅望个眼色,你看,林子里有些树叶动得不对劲。
韦帅望没表情。
苏西楼这个纠结啊,我是过去还是不过去?他们也该上来了吧?我已经几乎是爬着速度了。你们还能更慢点?倒立着来也该到了吧?
苏西楼想了想,自己现在在人家火力有效覆盖范围内了,走近点只对自己有好处没坏处啊,人家叫自己过去,不能不过去啊,如果不过去,一会儿就得硬闯啊,还是拖会儿时间吧。
苏西楼谨慎地走过去,特意站到冷迪边上,拱手:“韦教主。”
帅望笑:“坐吧,有病在身,失礼了。”
苏西楼道:“教主客气,属下不敢。”再慢慢团拜一圈:“冷先生扁堂主,冷世伯,冷迪。”
除了冷清,大家都还了礼,冷迪还特别客气地长揖一下:“苏舵主。”
苏西楼慢慢坐下,欠身陪笑:“教主有何指教。”
帅望道:“我想同你商量,解决你杀害冷欣这件事。”
苏西楼“腾”地就站起来了,一步二步退到亭口,手按剑:“韦教主,你这是出尔反尔诱杀我吗?”
帅望道:“当然不是,我要杀了你,那岂不是向天下人说,魔教的免罪不算数,谁爱来复仇,谁就来复仇?我不但不能杀你,如果有人在我面前杀你,我还应该阻止呢。”
冷清这个怒啊:“韦帅望!你口口声声的道义!杀人者死的公正呢?杀人不该偿命吗?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
帅望举起手来:“冷先生,你平静一下,听我说完。”
苏西楼迷迷糊糊地,听韦帅望说一声“请坐”也不敢坐也不敢走,只是往冷迪边上靠近点。
帅望道:“契约是必须遵守的。如果契约得不到尊重,就再也没有彼此信任,再也没有和约。所以,契约是必须遵守的。冷清,你能谅解吗?我知道对你不公平,对冷欣不公平。我也觉得对我手下死亡的三千魔教教徒不公平,但是,如果契约被撕毁,杀戮还要继续,没有人能过上和平正常的生活。我无权要求你做出牺牲,但是,我请求你考虑,在我的立场,很难伸手相助你,我有我的原因,我只能尽力,但是,今天,我有言在先,许诺不杀,苏西楼才近前,我不能诱杀他。如果一件事,对你公正,却对其它人不公正,我请求你考虑,是否能接受次一等的公正。”
冷清忍气:“什么叫次一等的公正?”
帅望道:“我要你同苏西楼商量,你同他都能接受的正义。”
冷清活活给气笑了:“我同他都能接受?我能接受他死,不知道他能接受不。”哎呀,你笑死我了。
韦帅望问苏西楼:“你能接受吗?”
苏西楼呆呆地看着他,你有病吧?你精神有问题了吧?
韦帅望道:“西楼,你觉得内疚吗?”
苏西楼半天:“你呢?你有没有错杀过谁,你内疚吗?”
帅望点头:“我内疚,日难安夜难寝。如果可以解决,我希望能解决。”
苏西楼怒吼:“你为何不去死!”
韦帅望道:“很多原因,不放心我妻儿,不放心朋友兄弟,牵挂的人太多,我不去死并不是因为我不内疚或者觉得自己不该死,只是,有放不下的。我想,你大约也是这样。”
苏西楼呆了一会儿,想冷笑,内心却惨然:“是,我很后悔,只是,已经晚了。”
韦帅望道:“嗯,晚了。如果冷清能够接受除死以外的正义,你最多愿意付出什么代价,了结这件事。”
苏西楼刹那间悲愤交加:“韦帅望,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我,我他妈干什么来了,我同他聊起正义来了!这可真是一个疯狂的世界。魔教教主同我聊起正义来了。疯了!
帅望道:“我已经解决不了了。我的仇人不但要我死,还要我家人朋友都去死。如果可以,我很愿意用我的生命换家人平安。但我除了继续杀下去已经没有别的路了。你还有退路,冷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