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著敛衽作礼,韩宏托住了王班头笑道:“大叔!这是我在京师娶的妻子……”
王班头乐得直笑道: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是由开国公府李侯爷主婚,司马侯大人的大媒,光采得不得了,家里人都等著瞻仰一下夫人的光采呢!”
韩宏虽然潇洒,但是却怕柳青儿会受到家人的歧视,因为她的出身究竟不太高。
这时听王班头一说,才知道传信的人,只是把光采的一面说了,那些话大概不会有人提了,因之放心不少。
柳青儿落落大方,先请王班头坐了下来,然後叫玉芹送上盘子笑道:“大叔!听我们爷说以前在家,多承您老照顾很多,这次我是特地来道谢的,这几包东西是家里的士仪,实在不成敬意,您带回去送送左右邻居吧!东西虽不值钱,到底是从千里迢迢地方带了来的一番心意……”
王班头又是感激又是高兴,颤巍巍地站著抱拳道:
“这怎麽好意思拜受赏赐呢?”
“大叔!对您可不敢用赏赐两个字,不过您带来的那些弟兄,倒是要辛苦他们一番,这包钱麻烦您拿去,分给他们喝吧!”
王班头忙又道:“这更不敢当,还没到家呢!等到了家,夫人再随便打发他们几文就行了。”
柳青儿笑道:
“还是先给了吧!到了家一忙,说不定会忘了,让他们的辛苦白忙一场多不好意思。也许您老人家为了做面子,还得自己掏腰包代我们贴上,那就更不好意思了。”
这一捧使王班头更有面子了,不但夸他慷慨重人情,而且更把他当作自己人,否则没有贴钱开发自己手下的理由。
因此,王班头呵呵地笑道:“夫人说那里话来,老汉虽然不是韩大人的同族。却也是同乡同里,韩大人有庆,老汉就是真贴上几个心里也是高兴的。”
柳青儿道:“钱是不敢要您老人家贴了,可是有一件事,恐怕得麻烦您。第一是那些东西,有些都是容易破碎的,别人我就不敢要求了。对您老人家,我可不客气了。这等於是您自己的东西,您得费心招呼著点。”
王班头一拍胸膛道:“没问题,包在老汉身上,破一件都唯老汉是问。”
柳青儿一笑,接著又道:
“再者,就是到了家里之後,恐怕还得辛苦您招呼几天,有许多官面上的事,只有您才清楚,您是否能向府里告个几天假……”
王班头笑道:
“好叫夫人放心,韩家也考虑到这一点,跟老汉商量好了,而且早在几天前,京中的侯司马就派了个人,说韩大人返乡祭祖,要府台大人多帮忙,所以知府大人指派了老汉侍候,一直等韩大人销假返京。”
柳青儿道:“那就太好了,还是大叔您细心。”
韩宏也觉得需要有这样一个人帮忙一下,方便得多。只是不便启齿,柳青儿开了口,他正觉孟浪,没想到侯希逸早已找人打过招呼,自是十分感激。
王班头坐了一下,就告辞出去招呼手下的弟兄挑夫,该转运的转运,能送走的先送走。
等王班头一走,韩宏就道:“青娘,你真行,几句话把他说得眉开眼笑,恨不得把命卖给你了。”
“是你的老乡亲,恭敬一点也是应该的。”
韩宏笑道:
“你说要请他帮忙招呼几天,我虽然觉得有此需要,却怕你会碰钉子,因为他在南阳府当差……”
柳青儿笑道:“这一点我可比你清楚,侯大人既是找人来打过招呼,此地的知府焉有不卖面子的?他一来我就知道是派了来帮你忙的,否则像这种工作,绝不会派个大班头来,而且还是派上你本乡本土的,从前即已有见面之情,此刻尊卑有别。你若有什麽事,支应也不便。”
韩宏道:
“这倒是,若是不必继续麻烦他,我真还不好意思对他提什麽要求。”
柳青儿道:“人家也是做官的,不会如此没眼色,给我们派位老太爷来添麻烦吧?”
说得韩宏笑了起来,然後又问道:“青娘,你既知道他是指派来帮忙的,干嘛又要叫他请假呢?”
柳青儿道:“虽是有了指令,但不如咱们自己请一下显得诚意些,在还没有等他说出上官指派的事,我抢在前请求了他,不是更给他有面子吗?”
“这是做什麽面子呢?又没有别人在旁。”
“不是做给人看,是叫他心里舒服,这样他为我们办事才会尽心。”
韩宏轻叹了一口气道:“青娘,你真行。应对进退,揣摩人意,这是做人的大学问,这方面你比我强多了。”
柳青儿轻声叹息道:
“对於这句褒词,我倒是身受了,因为我们出身青楼,学的就是如何揣摩人意,让别人高兴愉快,夸赞一个人时,要能做到不著痕迹与恰到好处,这虽不是大学问,却也要费几年工夫来揣摩呢!”
韩栩笑道:“难怪有很多人娶小或是续弦,都喜欢在青楼中觅对象,她们确实有过人之处。”
柳青儿道:
“这一点都不假,有人娶了我们青楼姐妹回去後,官运亨通,不是升官就是调了好差,原因简单,他们学会了讨好的技巧而已。”
韩栩笑道:“这麽说来,青楼中人若是出去做官,必可一帆风顺了。”
柳青儿笑道:
“一点都不假,这虽是我们说笑话,细想起来,未尝不是道理。若是拿我们侍候客人的那一套去侍奉上宪,至少能搏个能吏之誉,能忍气,会阿谀,懂得逢迎,从不违抗上意,这种好属下那里去找?”
韩宏摇头笑道:“我可做不来这种官。”
柳青儿道:
“爷若是这种官人,妾身也不会下嫁了,好不容易我从苦海中跳出来,总不成还叫爷跳进去不成?”
韩翻道:“我的属下也不要这种官。”
柳青儿笑道:
“那当然,妾已是此中高手,爷在妾身悉心侍奉之下,他人不管如何的巴结,爷也不会满意的了。”
夫妇两人相视大笑起来。他们觉得有意思极了,倒是玉芹傻瞪了两只眼道:“我就不知道这有什麽好笑。”
韩宏与柳青儿却笑得更厉害了。
韩宏的归来的确是韩家集的大事。韩家集在南阳乡下,读书风气受县中风气感染,倒也不算太差。
但是却始终没有出过一位正式及第的进士,因此,尽管有人以其他途径做过官,也只能巴结一个书香之家的缙绅门第,清而不贵。
现在终於出了一名进士,而且还是殿试第五名的二甲进士,这实在值得夸耀的。
更难得的是韩宏交的两位贵贵,司马侯希逸是当朝新贵,佐太子在灵武练兵,权倾一时,再者是开国侯李存信,累世元勋,承继乃祖升上国公是指顾间事,坐镇三原,现在也在协助练兵。
这两位贵官因为公忙而不克亲来道贺,却都派了专人代表前来,这两位一捧场不打紧,却给韩宏平添了不少的麻烦与应酬,当然也给韩家集带来了更多的欢欣与光荣。
因为附近的大小官员,甚至於临近几个州府的地方文武官员,也都赶来应酬一番。
一向冷落的韩家集这下可热闹了,冠盖云集,车水马龙,那些容人来拜会,韩宏总不兔要会见晤谈一下,因为他此刻只不过铨叙六品,来拜会的官儿大部份都比他大。人家可是冲著那两位贵官来的,他们有的是得了侯李二人的指示,有的是本有渊源,自是不能不来捧个场。
还有的虽毫无关系,却希望能攀上一点关系,苦於找不到门路,有这麽一个机会,以及最好的一个理由,也是赶来凑热闹了。
南阳地方文风盛,倒是出了不少官,有的已经退休在家,但子侄仍在做官,叨在乡谊,再加上沾点亲的,就差没有把韩家集给挤破了。
官大一点而又亲自来拜会的,礼貌上应予回拜,韩宏整天忙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总算把祭祖大典忙了过去,祠堂也整修了一新,他没回家前,家中人已经把他的祖宅给整修好了。
但是他没机会进去住,因为屋子实在太小,无法接待那麽多的客人。
好在他们的族长因为经商发了点财,把屋子起得很大,跟韩宏叙起来是平辈,所以把韩翎接到他家中住了。仆役人手,家俱厅堂一应俱全,所欠缺的只是一点富贵气象,韩宏住了进来,就完全弥补了。
各地大小官所员送来的一些立轴中堂,正好挂在墙上,给他做足了面子。这些字画虽也过得去,但韩宏自己可是此中名家,他不会看上眼,也不会带走,留给了他,正好满足了这位族兄的虚荣欲,所以他十分高兴,尽管韩宏住了进来後,几乎喧宾夺主,他依然乐得笑口常开。
他的那个有钱的老婆更是热衷,跟著柳青儿应酬那些官眷们,比谁都起劲,她也看了柳青儿应对进退,落落大方的态度,恰到好处,内心著实佩服,把个柳青儿捧得上了天,人前人後赞不绝口。
偶尔有一两个人对柳青儿的出身略作微词,柳青儿自己不在乎,置之一笑而已,她却认为不得了。非得找上门去,逼得人家道歉收回不可。
这倒使得柳青儿不好意思了。
那许多来应酬的人,多少都有一番人情,而且都是价值颇为不菲的礼物,大都是金玉古玩以及绸缎绫罗等物,大部份都是乡下人没见过的。
韩宏素来对这些不在意,柳青儿更是大方,他们略加整理後,分别致赠了乡亲父老,这下子更是皆大欢喜了。
尤其是那些摊到份子整修祠堂的族中父老,韩宏想还他们又怕他们多心,只有变个法子,把收到的礼物中较为昂贵的,酌清分赠一两样。
以价值论,足抵他们所摊的有馀,那位做族长的宗兄分到的尤多,原来大家是诚心诚意在这件大事上花费几个以换取一次难得殊荣,现在不但光采超过预期,而且实利上也是收获多於付出,叫他们怎不欣喜欲狂,把韩宏夫妇尊若神明呢!
所以韩宏忙完了祭祖大典後,搬回到自己祖宅,原准备休息几天,清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