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真正懂得打铁的人,才知道这破旧的铁匠铺里,却有江湖上最好的铁匠。
项恒在火炉前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喃喃道:“这该死的春天也不见得比冬天暖和多少。”
他的肩膀和胸膛,和古铜是一个颜色,却比古铜更加发亮。
“叮。。叮叮。当。。叮叮叮。。叮。。当。。当。。叮叮!”
大铁墩上的那柄柴刀已经被项恒敲打的差不多了,他的双手比铁墩还冰冷,胸膛却是暖烘烘的。
项恒当然不是江湖上最好的铸刀师,所以他只能是最好的铁匠。
他手里的铁锤每敲一十五下,就喝一口酒囊里的酒。
千万不要说项恒马虎,也千万别说打铁时不能开小差之类的话,因为项恒能打出最锋利的柴刀,最坚硬的锄头。
项恒又喝下了一口酒,一脸鄙夷的拿起柴刀,不耐烦的扔到水池里,喃喃道:“老子竟然沦落到给人打铁?这是不是忒也悲哀了?”
如果项恒试着减少一些傲气,那他或许就能成为江湖中最好的铸刀师。
只可惜皇天在上,赐予了项恒一身的傲气,让这么一个人物来编织出这么传奇的故事。
你也莫说项恒过于狂妄,莫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之类的话来批评项恒的娇嫩。
项恒若真的娇嫩,他就不会打铁,他若真的娇嫩,就不会仅仅是发牢骚。
当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并且做完这件事时,他就有权利抱怨。
为了这把柴刀,项恒已经奋斗了两天三夜,并且已经完成了这柄柴刀,他有权利抱怨。
黄昏时,他把柴刀交给主顾,主顾是镇上的吴大汉。
柴刀比吴大汉想象中的要锋利许多,这可乐坏了他,所以他还特地多给了十几文赏钱。
项恒比吴大汉更高兴,看着别人因为自己的作品而高兴,那种感觉不但很好,还很自豪。
项恒收下钱后,就在铁匠铺里的长椅上躺下,能睡着便睡着,睡不着便喝酒。无所谓,因为他既不是在睡觉,也不是在喝酒,他是在等下一个主顾上门。
况且他现在只能躺着,因为他的双腿似乎有些问题,移动的十分迟钝和缓慢,一点也不像生龙活虎的项恒。
——他的双腿怎么了?
镇里的人都不知道项恒的名字,只知道在那个“破铁铺”里,有一双腿不便利,但打铁却很内行的“项铁匠”。
天快黑时,项恒迈着凝滞的步伐,一边放上门板,一边摇头抱怨:“有时候生意太好也是件烦人的事情,明天还要打十几把榔头和柴刀,耽误了大爷我喝酒的时间,唉,生存还真是件麻烦的事情。”
他现在才发现,生存,并不好玩,并不刺激。
他似乎已经有些懂得冷云风那个小白脸的痛苦了。
“真恨不得请个帮忙的伙计来。”项恒上上最后一块板门,喃喃的自言自语说道,因为他的双腿移动的太慢,上一块板门实在是有点费事。
当然,这句话也只是普通的抱怨,因为真的要请伙计,恐怕会影响到项恒打铁的技术。
打铁所有的过程,只有让项恒一个人来完成,才能打造出那么好的榔头柴刀。
况且,多个伙计,我们的项大爷岂不是要多省下一份酒钱?
凭项恒现在花钱的手脚,也请不起伙计。
这也是在外生存的痛苦之一。
铁匠铺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和一间小小的屋子,炉灶和柴火在院子里的一个木棚下。
那件屋子,是项恒的客厅、大堂、卧室书房和练功房。
屋子很随意的摆设着,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张床和一个柜子,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家具了。
因为项恒本就是个随意的人。
屋子里还有一个外表普通,却很神圣而庄严的神案,案上供着九个灵位。
“义兄夏元空之位”“家父项承志之位”“朱文任之位”“恩师扬魁风之位”“师叔杨海霸之位”“忘尘师太之位”
在“朱文任之位”的旁边,还有一个“朱梦航之位”,就算朱梦航曾经做过多少坏事,但她毕竟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况且给她立位,也只不过是让自己的好友朱文任在天之灵能心安些。
第九个灵位上,写着“之位。”那是给他杀父仇人所留的。第九个灵位上写着“之位。”那是给血洗会贤庄的凶手留的。
项恒在神案前跪下,就像一滩泥软下去一样,他的双腿已经很难支撑他自己本身的重量。
他神情庄严的点上香,上香。
然后把酒囊里的酒洒一些在地上,以敬这些兄弟朋友的在天之灵。
他凶狠的盯着那第九个和第十个灵位看,冷冷的笑了笑,一口气喝干了酒囊里的酒。
他又把目光转到神案的旁边,神案的旁边,有一个很庄严的刀架,刀架上有两把刀。
夏元空遗赠的雁翎刀和无羁刀。
他叹了口气,和冷云风的一战,腹部中了一刀后,下半身就行动不便,甚至弱的连无羁刀都要暂时放在刀架上。
为了恢复元气和等待冷云风的消息,他只能暂时栖身在这偏僻的小镇。
他更不想被朋友们找到,他不想让朋友们看见无法拔出无羁刀的项恒。
更害怕被忆柔看见!
月亮升起时,项恒就坐在院子里,依旧举着酒囊,对着明月孤饮。
大仇一报,他就要和朋友们痛醉三万场,然后用一生去守护忆柔。
为了不让忆柔沾染血腥,为了不让朋友插手自己的私仇,他只能独自忍受着这些痛苦。
这就是复仇,神圣而庄严。
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仇恨二字,为了复仇,人总要做出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可身为男子汉,有一些仇却是不能不报的。
就连之乎者也的诗人们,也曾说出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惊世之语。
清晨,项恒像昨天,前天和大前天一样,一只手抱着酒囊,另一只手打开门板,对着刚升起的太阳懒懒的伸了个腰,开始今天的生活。
他脸上的胡子已有些日子没理了,头发散乱,没有忆柔在旁边,他邋遢了许多。
男人都这样。
不过这样刚好,只有这样,他看起来才像个铁匠。也只有项恒自己知道,他的身上刀客的气质,暂时被掩埋了。
项恒舒舒服服的躺在长椅上,又开始享受酒囊的味道。
在今天的工作开始之前,人总要先短暂的享受一番。
长街上已有行人,但却不多,整条街上加起来,大概也不超过十个人。
就在这时,长街的尽头,一个看起来年少而又强壮的乞丐,举着一根酒杯粗的竹棍,追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乞女。
小乞女慌慌张张没命似的往前跑,粗壮的少年乞丐在她身后拼命的追,他嘴里甚至还带着嘲讽的笑容,一边还高喝:“跑啊,最好别停下。”
小乞女跑不过他,他却故意不追上,就好像一只猫在追着一只老鼠玩儿一样。
“啊!”小乞女一声惊叫,脚下已被他手里的棍子打中,跌倒在地上,蹭破了脸上的皮,露出了满脸的惊恐。
她刚好跌倒在项恒的铁匠铺旁。
年少的乞丐嘴边挂着阴森森的笑容,怪里怪气的说道:“我真舍不得每天用这根棍子打你,因为我生怕一不小心就打死了你这臭丫头。”说着他就举起了棍子,往小乞女的头上狠狠的敲了过去。
小乞女下意识的闭上的眼睛,用手挡住。
木棍没有打中她,连碰都没有碰到,因为他的木棍已被项恒拦下。
被项恒用酒囊拦下。
当小乞女张开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项恒的面貌时,却已听见他沉稳而傲气的声音:“快进屋去!”
小乞女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一下窜到了铁铺里,年少的乞丐本想冲进去,但却被项恒伸手拦住了。
年少的乞丐怒了,摆出动手的姿态,对项恒说:“你敢管我的闲事?”
项恒悠然的说道:“我只看见一个很大个的叫花子,举着木棍追打一个柔弱的女孩儿。”
年少的乞丐眼光射到项恒身后的小乞女上,凶狠的说道:“你出来不出来?”
小乞女战战兢兢的说道:“阿腥,求求你饶了我好不好。”
项恒笑道:“原来阁下叫阿腥啊,真不错的外号,我看。。。”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阿腥推到在地上。
他没有使用任何奇妙的招式,这一推之力中也无高深莫测的内力,项恒只是很普通的被推到在地上。
看来他和冷云风的一战中,元气伤的实在是太大了。
阿腥怒气冲天的对着小乞女道:“你最好撑着点,我这就打死你!”说着他就往铁铺里冲了进去。
项恒这时刚好从地上爬起来,这次那没有上次那么客气的身手去拦阿腥,而是直接一拳挥了过去。
要知道,项恒本身就没有许多内力,拳法也难看的很,这一拳和普通人的一拳无任何分别。
所以这一拳想伤一个很高大的人,有些困难。
可这一拳却偏偏逼退了阿腥,因为他这一拳是打在那一排门板上,四块十几斤重的门板就这么倒了下去,刚好压向阿腥。
阿腥只好后退几步,被迫进不了屋。
然后项恒就呵呵笑道:“我问你,是你大,还是天皇老子大?”
阿腥被一排门板迫的退后几步,听到项恒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怒火又是加了几分,怒道:“你奶奶的什么意思?信不信我一棒敲碎你的脑壳。”
项恒不屑的傲笑,大声道:“你一棒能不能敲碎我的脑壳,我不知道,大爷我只是想告诉你,在我的地盘里,天皇老子放个屁都要经过我允许,更别说一个欺负小姑娘的瘪三。。”
项恒身后的小乞女,眼中依旧感激的泪花。
阿腥道:”你认识她?”
项恒苦笑道:”不认识。”
阿腥冷笑道:”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项恒沉吟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是丐帮的长老。”
阿腥的眼睛睁大了,小乞女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