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子墨凝视项恒的眼眸移开,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
项恒现在才想起刚才有件东西从他怀里掉出来了,现在定眼一看吕子墨从地上捡起的东西,那原本闪烁着的眼眸顿然失色,一片惊讶和不解。
“吕子墨之位。”一块手掌大小,纯银所铸的灵位,静静的被吕子墨握在双手间。
冷云风说过,此番潜入唐家堡,除了告知项恒杀父仇人的名字外,还是来杀一个人的。
原来这人就是吕子墨。
惊讶和激动中,项恒一把抢过吕子墨手里的灵位,翻过一看,灵位的背后刻着两个字:丑时。
项恒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吕子墨,慌忙的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吕子墨静静的回道:“离丑时还有一刻钟。”
项恒大声道:“既然接到了冷云风的生死灵位,你为什么不通知大家?”
吕子墨道:“因为唐门和黑羽盟的人在冷云风面前不过是酒囊饭袋,这些人若真的有用,那冷云风就无法进入唐门,将这灵位交道我手上了。”
项恒讶然。
吕子墨淡淡的一笑,脸上有丝丝的傲气:“你莫忘了,我可有一身轮武秘录的内功心法,怎会怕这冷云风?嗯,若练成轮武秘录的我连冷云风都打不过,那我这因为轮武秘录而疯狂的一辈子,岂非白活?既然白活,还不如死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如今你已知晓杀父仇人的名字看,我的死活,以和你无关。”吕子墨一挥手,断然道。
“那黄雀怎么办?”
“什么黄雀怎么办?”
“宇文秀才说对付黄雀,你是不可缺少的。”
“你纵横半世,笑傲江湖,岂曾惧过黄雀?”吕子墨用佩服的神色凝视项恒,道:“你没有。”
“所以,对付黄雀,我吕子墨在和不在,又有什么区别?”他移开目光,抬头仰望月色,目光中充满了无比的向往和尊敬:“无羁刀纵横数十年,轮武秘录和黄雀,在无羁刀的眼中又算的了什么?”
项恒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却没说出来。
吕子墨收回目光,凝视着项恒,语重心长的说道:“如果我不幸死在冷云风的手上,请将我葬于你师父师叔旁。活着的时候,与两位老友共度的光阴太少,希望死后能多陪陪他们。”
项恒全身一颤,看着那原本沧桑,此刻却万分悲壮的吕子墨,道:“你放心,冷云风休想在我的刀下伤你分毫。”
吕子墨道:“你若真的为我着想,那就默默的站在一边,不要插手。哪怕冷云风的刀就快穿过我的胸膛,你也不能挪动一分脚步。”
项恒跨前一步,大声道:“为什么?”
吕子墨目光里闪过一阵嘲弄:“我只是个疯子,一个对不起兄弟和对不起这个世界的疯子,我这种人,怎配得上无羁刀出鞘?我疯的时候,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人。我不疯了,更加是世界上多余的人,所以,我若要消失,就让我消失吧。”
“可你还没告诉我母亲的名字!”这句话憋在项恒心底,他刚张了张嘴想问,可是嘴巴却定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动也不能动。
黑夜里,是谁让浪子们定格?
江湖中,是谁让人为之恐惧?
那洁白而又熟悉的杀气,再一次像白雾般笼罩了过来。
那种摄人心魂的杀意,将项恒的脸色染白,眼眸里尽是对绝望的恐惧和吃惊。
那种体验过数次的感觉,熟悉而冰冷,洁白而干净,可每一次,却更加让人有一种超越死亡的恐惧和穿透时光的质疑。
那一瞬间,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天地间,是那般的渺小和懦弱。
那浓浓的杀意,在吕子墨看来却没那么夸张,他嘴角上浮现出七分的好奇和三分放惊惧,眼眸中,甚至还透露出淡淡的轻蔑。
项恒转过头,见到眼前的两人,他的瞳孔瞬间放大,闪烁。
月光下,眼眸间,是冷云风冰冷的面色和吕子墨从容的目光。
面对杀人不沾血的袂不血,吕子墨还是一副从容的态度,是不是他波折的一生,已令他看破一切?
吕子墨那高高突出的太阳穴,几乎是在燃烧的眼眸,一双拳头和“疯子吕子墨”五个字,他的内力无疑是如今江湖中最深厚的。可是在冷云风看来,眼前之人却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那白色的人影和那沧桑萧条的老人,他们虽不曾相识,走的路也都不一样,却都已看穿这尘世的一切。
只有杀人,令自己生存下去,虽然没有明天,没有未来,但这悲哀的一生,却是他的一切。
或许只有死亡,终结这一生,才是最好的结局。
“咚!”的一声清响,平静而沉稳,声音不大,整个唐家堡却都能听得见。
“什么声音?”项恒心里一阵恐惧,“咚!”又是一声,忽然间,一道灵光闪过项恒的脑海,他全身一颤,眸子闪烁,心间回荡着四个字:“丑时更声!”
更声响起时,白色的人影已经消失,吕子墨全身戒备。
更声敲响第二下时,白色的人影已经闪到吕子墨身前七尺。飞沙走石,一双长满老茧的拳头挥动。“嚓!”刀已出鞘。
洁白而干净的刀。
刀直直刺来,没有任何奇异招式,角度更加谈不上丝毫的诡异和偏锋,这一刀,只靠一个字:快!
刀光如月光般洒在吕子墨的眼眸里,尽管他一身的内力鬼神难测,可是这一刀实在太快,他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所以,他只有闪!
一闪!他苍老的身影想后一退,“磁!”的一声清响,他袖口已被划破,险些就砍下了他的手腕。线丝横飞,倒影在后退不及的吕子墨的眼眸里,他苦笑一声:“原来我老了。”
“咚!”第三下更声!
白光闪过,冷云风的身影逼近,刀,再一次无情的划过来。
这一次两人间的距离有些远,所以吕子墨来得及阻挡。“当!”的一声,吕子墨一掌推去,挡住了这闪电般的一刀。正因他一身轮武秘录的内力,才能用这深厚的内力档下这一刀。而此刻,冷云风胸口一下门户大开,正是最好的机会。
吕子墨一阵狂喜,人轻轻飘起,双腿只要来个鸳鸯连环踢,那冷云风就要中招了。
项恒看的心都卡嗓子眼儿了,圆睁的眸子里,估计装不下整个鸡蛋,也能装得下一颗煮熟的蛋黄。
吕子墨轻轻飘起,在他双脚踢出之前的一刹那,那洁白的刀却再一次划了过来,刺向他的胸口。
他不信!就算死在这柄刀下,吕子墨也不相信这世上除了无羁刀外,还有如此快的刀!
这刀究竟有多快?
这刀快的令吕子墨再一次来不及格挡,只能硬生生的止住正打算踢出的双腿,急匆匆的往后猛退。
他往后退的时候,因为要使轻功,所以一身内力都用在丹田之上,胸口露出了好几处破绽。
“咚!”第四下更声!
为什么练成了轮武秘录,轻功还是没有眼前的刀快?是因为轮武秘录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还是袂不血太可怕?
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凝固,吕子墨的目光就好像时光一样,凝固向自己挥洒而来的白刀上,愕然间,他才发现为什么练成轮武秘录的自己,避不开冷云风的刀:“呵呵,原来是我老了。”
眼前那闪动的寒光,又再一次扑过来,洁白的刀光如月光一般,洒在吕子墨身上,洒在残酷的人世间,洒在这唐家堡之上。
吕子墨全身一颤,刀光照耀下的脸色,似已看破尘世,仿佛想通了什么,又仿佛放下了什么,随即又是安详的微笑:“老了,有些事,再也避不开了。。。”
项恒是多么想出手挡下这一刀,可是他答应过吕子墨,不插手这件事。忽然间,有一句话闪过项恒的脑海:“只有吕子墨,才知道我母亲是谁!”
“慢!”项恒惊恐的一声大喝,响遍了整个唐家堡,贯彻了整个夜空,睡梦中的鸟儿惊飞而起,那沉稳的月亮,仿佛也为之轻轻颤了颤。
可是,这一声大喝,还是慢了一点,只慢了一点点!
刀已贯穿了吕子墨的胸膛!
“咚!”第五下更声响起。
五更,正丑时。
古道,挂着露珠的枫叶,草丛里有不知名的声响,月光柔和。
两个人,一匹马在月光下,踏着干涸的泥路,缓缓前进。
从唐家堡出来,独孤飘雪一直是徒步而行,留星雨虽然骑在马上,却也保持着和他一样的速度。
两人靠着微弱的月光,连夜赶路。独孤飘雪到是一脸的冷漠,没有一丝汗意,更没有倦色。倒是从小娇生惯养的留星雨,哪里受过在夜里骑马赶路的罪?
她额头上渗出微微汗珠,感觉到强烈的热意,被寒风一吹,汗又立刻干了,她整个人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身的鸡皮疙瘩。秋天里这不冷不热又似冷似热的滋味,我们的留大小姐又怎会习惯?
要在以前,她早就跳起来大发牢骚了。
可她已嫁为人妇,不管她爱不爱自己的丈夫,也不管她爱不爱除了丈夫以外的男人,但她已不是小女孩,她长大了,为了唐家的事业,为了唐奶奶凝重的眼神,她随时都告诫自己: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儿了。
所以她安安静静放骑在马上,一个字都没有说。
月光下,素衣飘动,那女子脸上淡淡的憔悴,高高盘起的发髻微微凌乱,细细的汗水下,她的眼眸透露出苦涩之味。那女子身上的疲倦,仿佛连月亮都为之心碎。
终于,留星雨再也忍不住,轻轻的对独孤飘雪说道:“丑时了吧,我们能不能停下来歇一歇?”
独孤飘雪仿佛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留星雨的语气里满是疲倦。
“我听到了。”独孤飘雪冷冷道。
留星雨温怒道:“那你怎么不回答我?”
“我不想休息。”
“你不累?”
“为什么累?”
“我们已经走了四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