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森林的角落里停下,项恒和马匹都需要片刻的休息。
项恒看了一眼头发有些凌乱的朱梦航,道:“你是不是饿了?”
朱梦航的脸上,露出了女人本性的温柔:“我好饿,你在关心我吗?”
“我非常关心你。”项恒将酒囊的盖子盖上,道:“你如果饿死了,谁带我去找忆柔?”
朱梦航温柔的脸庞马上沉了下去,就好像母夜叉:“你如果想看见你的小情人,那么就最好赶快给姑奶奶找些吃的。”
项恒道:“这一带的地形你比我熟悉,所以你应该知道,方圆百里内,别说农户,就连狗窝都没有。”
朱梦航道:“那你就让我饿死吧。”
项恒非常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道:“就算有村落小镇,也找不着山珍海味。当然,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所以我带着干粮。”
干粮袋里有十几个烧饼,他随随便便的扔给朱梦航一个,道:“想活命,你就吃。”
朱梦航显得非常不耐烦,扭过头,闭上眼满脸不屑的说:“本姑娘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吃粗粮。”
项恒已经吃下半个烧饼,他吞下后,语重心长的说:“那么,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朱梦航来了好奇心,道:“什么故事?”
“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动荡时代,人们靠草根树皮充饥。你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年代,但你应该能想象到,万里以内,都是饿死的骸骨。”项恒道:“在那个年代里,只有吞得下观音土和树皮草根的人,才能生存下去。”
酒囊的盖子又被打开了,项恒浅饮一口,举起第二个烧饼,继续说道:“能吃这种苦的人并不多。可是,有一个人,他吃树皮草根的态度,就好像你吃山珍海味一样,非常满意,觉得非常好吃,于是,这个人活下来了。”
朱梦航的表情,就好像在吃草根树皮:“这人是疯子?”
“他不是疯子,也不是懂得生存的人。”项恒惨然笑道:“这人不过是个残废,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他的舌头就感觉不到任何味道。”
朱梦航也在叹息,感觉不到佳肴的美味,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所以他才吃得下草根和树皮。”
“是的,这人虽然在战乱中存活下来了,却非常痛苦。盐巴、海水、黄泥汤、观音土,这些在他嘴里,都是没有任何味道的。”项恒道:“他从未尝过什么是甜,什么是咸,他做梦都想用自己的舌头尝一尝美味佳肴。”
朱梦航叹道:“如果是我,我会比这人更痛苦。”
项恒的眼里,带着默默的无奈,苦笑:“后来有一天,这人的味觉忽然就恢复了。”
“太好了,这人终于能尝到什么是甜,什么是苦了。”朱梦航的双手若没有被绳子捆着,她一定会拍手替这个人感到高兴的:“那么后来呢?这人是否幸福的活下去了?”
项恒凝视着朱梦航的眸子里,带着不屑的讥讽,不知道是在嘲笑朱梦航,还是在嘲笑那个没有味觉的人,缓缓的说了四个字“他饿死了。”
“饿死了?”朱梦航大惊:“他怎么会饿死?”
项恒叹道:“因为他尝到了观音土、黄泥汤和草根树皮的味道,再也吃不下去。”
朱梦航也跟着叹气:“于是这人也饿死在了那兵荒马乱的年代。”
项恒的目光,又恢复了刚才的那种讽刺,只不过现在很明显就能看出来,他讽刺的对象是朱梦航:“而你,和这个饿死的人是一类人。”
第十一回:第三桩血案(第二章)
朱梦航恨的咬牙切齿,道:“吃不下草根和树皮,喝不下黄泥汤,然后饿死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很正常!”
项恒的目光,又转到她跟前的烧饼上,道:“可是这既不是草根,也不是树皮,这是一个又大又香的烧饼。”
“在本姑娘眼里,那就是草根和树皮,那是喂狗的!”朱梦航大叫:“你吃吧!我才不吃!”
项恒没有大怒,他很镇定的吃完第三个烧饼,拍着肚子悠悠说道:“但我有个办法,你一定会吃。”
朱梦航道:“什么办法?”
“最简答最原始的办法。”项恒抓起一个烧饼,道:“我一只手扣住你的喉咙,另一只手往你嘴里塞烧饼。”
朱梦航的牙齿咬的更紧:“那我就算噎死,也不会吞下!”
项恒随手将烧饼放回干粮袋里,脸上的笑容竟然变的非常邪恶:“那么,我还有另一个办法。”
朱梦航不安的问道:“什么办法?”
项恒淫笑:“你若不吃,那么我就趁你睡着的时候,往你嘴里撒尿。”
朱梦航的眉毛登时就竖起来了:“你敢!”
项恒大笑:“我为什么不敢?”
朱梦航和项恒逼视。
许久后,朱梦航绷紧的连才放松,叹道:“好吧,你赢了,我吃烧饼就是的。”
项恒笑道:“你总算还是个聪明人。”
他满意极了,往她嘴里撒尿的事虽然做不出来,但拿出来吓一吓她,总还是可以的。
朱梦航刚好又不是一个胆大的人。
朱梦航晃了晃身子,道:“你至少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不然我没办法吃。”
她的双手被反扣在背后,的确不能动。
项恒道:“我不能解开你的绳子。”
朱梦航道:“我不会逃跑。”
项恒道:“我不敢确定。”
朱梦航怒了:“那你让姑奶奶怎么吃?”
项恒道:“我喂你吃。”
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朱梦航嚼着项恒手里的烧饼,她才第一次发现,这种粗粮,竟然也不难吃。
项恒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胃舒服多了?”
“是舒服很多了。”朱梦航笑道:“这烧饼比我想象中的好吃多了。”
在这个傲气的男人面前,那瞬间,朱梦航有一种幸福的满足感,她快乐的快飞起来了。
项恒傲气的眸子忽然变的很温柔,道:“吃饱后,你只要带我找到忆柔,我就放你回去,绝不会伤害你。”
朱梦航虽然极力掩饰,她的眼角还是露出了激动的表情:“找到忆柔,你就这么放我回去?”
“对,你乖乖的带路,我绝不会伤害你。“项恒扭过头,眺望远方,说了人生的第一个谎言:“莫魂已经死了,我又何必再伤害你?”
朱梦航头点的像拨浪鼓:“好!好好好!”在这一瞬间,她竟然不痛恨项恒了。
可是她还是太嫩,太年轻,太不了解项恒。
项恒在说谎话的时候,才会转过脸,不敢和人对视。更何况,这是他第一次撒谎。
他已经在心里发过八百遍誓言,只要找到忆柔的下落,就一刀砍了朱梦航!
项恒喂朱梦航吃过两个烧饼,喝下几口凉茶后,道:“现在我们要往哪边走?”
朱梦航道:“现在还不能走。”
项恒道:“为什么?”
朱梦航道:“因为我累。”
项恒苦笑:“赶车的不累,睡觉的竟然累了。”
朱梦航娇气的说道:“我是一个大姑娘,第一次被人这么绑着,第一次缩在木车棚里睡,加上连夜的颠簸,我真的很累。”
项恒很想抽她一巴掌,但他却没有。
他渐渐发现,只有用温柔的方式,才能征服朱梦航,才能使她乖乖听话。
于是项恒用和刚才一样温柔的语气,轻轻说道:“那我们就多休息一会儿吧。”
朱梦航舒舒服服的躺在车棚里,竟然又睡着了。
她睡着的样子,就好像花儿一样娇嫩,蝴蝶一样可爱。
可是这张脸庞在项恒看来,却是世上最狠毒的脸。
直到午时左右,朱梦航才打着哈欠醒过来。
从项恒的语气中,明显听得出他压着怒火:“你现在还累不累?”
朱梦航眨着睡意朦胧的双眼,道:“虽然还很累,但只能迁就你了。往东走。”
马车向东疾驰。
项恒的脸上又挂起了笑容。
“嘿!你慢一点,太颠簸了!”朱梦航娇声娇气的大叫:“我的屁股都被弄疼了!”
项恒只好拉了拉缰绳,使马车的速度变缓下来。
“你还真是难伺候。”项恒不悦的说道。
朱梦航道:“往东再走十里,穿进左边的一条小道。”
面前果然有一条向左的小道,项恒忍不住用力挥了挥马鞭,车子的速度又加快。
“叫你慢一点,你听不懂么?”朱梦航大叫:“你没绳子绑着,当然感觉不到难受!”
项恒只能忍气吞声,他生怕这个大小姐一发怒,就不领路了。
马车只能很缓慢的行走。
“往前再走二十里,就拐进右边的官道。”朱梦航道:“上了官道,往南再走三十里,就到了。”
马车走出了树林,上了宽大的官道。
日落。
人归。
项恒拉住缰绳,看着眼前的庄院,惊道:“你把忆柔带到这里了?”
朱梦航小道:“奇怪么?”
宅院的牌匾上,写着“飞瀑山庄”四个字。
飞瀑山庄的后背,靠着一座壮观的大瀑布,瀑布下的河,刚好贯穿了整座山庄。
项恒皱着眉头苦笑:“当然奇怪,因为这是水清涛住的房子。”
朱梦航道:“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姑奶奶的的确确把忆柔藏在这里了。”
飞瀑山庄的门竟然没关,项恒轻轻一推,就进去了。
无论这里是刀山还是油锅,是否有狠毒万千的陷阱,只要能寻到忆柔,项恒便都不在意。
飞瀑山庄的大门很宽敞,马车缓缓驶入。
那些走进飞瀑山庄的人,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气吞山河的瀑布,目光就变得赞叹和开朗了。
项恒第一眼看见的,当然也是瀑布,只不过他的目光,既没有赞叹的声音,也没有开朗的意思。
他的目光,竟然变得十分愕然,十分惊惧,就好像一个刚被打进十八层地狱的恶鬼。
飞流直下的瀑布,依旧白的透明,可是瀑布下流的河水,却已变得鲜红。
那是被鲜血染红的。
水清涛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