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头,微微抬起,露出一双苍老的眸子,瞳孔里刻满了沧桑:“我这孙女要是有一点意外,你也要去偿命。”
她已苍老却劲力依旧十足的眸子里,宇文子乔感觉一股淡淡的杀意散出。
唐婆婆的目光落到了宇文涛的身上,道:“宇文先生和我孙女都中了剧毒,而解药或许就在老身怀里的那两个瓶子里。”她顿了顿,用责备的语气说道:“可是如此重要的十选二赌局,你为何将选择权交给那妖女?”
宇文子乔道:“既然方才的对话前辈都听见了,将过程了解的十分透彻,那晚生敢问,若方才前辈是我,要如何在十个药瓶里选出一对?”
唐婆婆道:“有两种选择。”
宇文子乔道:“哦?”
唐婆婆道:“其一,在十瓶中随便选出两瓶。其二,放手与妖女一搏,来个鱼死网破。”
宇文子乔笑道:“前辈说漏了晚生的第三种选择。”
唐婆婆道:“这第三种选择,看上去没什么道理。你就不怕她选出的是两个空瓶?”
宇文子乔笑道:“十个药瓶里,两个里面有解药,另外八个瓶子却是空空如也。从中选到两瓶解药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掠估算,大概只有二成多一点点。”
唐婆婆道:“只有两成多,胜率确实太少。”
宇文子乔道:“可是朱梦航临时设下的这场赌局,其意不在害死我们,而是戏弄小生。”
唐婆婆道:“既然你知道她是在戏弄你,你还让她选?”
宇文子乔道:“她本以为我一定会自己选,可是当小生把选择权让给她的时候,她就会犹豫,就会疑惑,从而导致另一个结果。”
唐婆婆道:“什么结果?”
宇文子乔道:“她会给我两个药瓶,而其中一个里面必定是有解药的。”
唐婆婆道:“她为什么会那么做?”
宇文子乔道:“父亲和星雨姑娘都中了剧毒,在只有一瓶解药的情况下,小生会很为难。”
唐婆婆道:“你不知道这解药应该给谁服下。”
宇文子乔点了点头,道:“这便是朱梦航想看见的结果,无论解药让给谁,小生心里都不会安稳,一辈子都不会。”
父亲和伊人,无论选谁,宇文子乔都注定会背上骂名。
唐婆婆道:“你为什么会那么肯定?”
宇文子乔道:“因为在朱梦航的眼里,有时候,折磨一个人,除了杀害以外,有很多更加狠毒的办法。”他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就好像她没有痛痛快快的杀了小生,而是斩下小生的一条手臂。”
唐婆婆从怀里摸出那两个银药瓶,打开后说道:“你总算没有看错朱梦航的为人,这两个药瓶,果然一个是空的,还有一个里面是解药。”
她衰老的眸子注视着宇文子乔,然后又回到了留星雨身上,从这简单的眼神中,宇文子乔看到了一件事。
解药在唐婆婆手里,她愿意给谁服下,凭独臂的宇文子乔已无法阻止。
唐婆婆嗅了嗅解药,道:“这的确是解药没错,应该是用几十种草药制成的。咳咳咳!”果然,她掰开了留星雨的樱口,喂她服下。
她将所有的慈爱,毫无保留献给了自己的孙女。
宇文子乔只能看着,看着脸色逐渐变红的留星雨和脸色更加青紫的宇文涛,他的心情更复杂。
随即,唐婆婆探了探留星雨的鼻息和脉搏,又在她身上推拿几下,和蔼的笑了:“我这孙女的命总算捡回来了。”
宇文子乔没有说话,他正把着父亲的脉搏。
唐婆婆抱起留星雨,似乎要走了:“对于令尊大人,老身真的深感歉意,下次碰见朱梦航这狼心狗肺的妖女时,老身必出手将其除去。”
宇文子乔道:“子乔先谢过了。”
唐婆婆道:“令尊虽身中剧毒,但还是有个办法可以补救的。”
宇文子乔的眼里闪过一丝希望,道:“请前辈示下。”
唐婆婆,道:“仙鼎宫的解毒术,比我唐门更胜数倍,你可以带着令尊前往一试。”
宇文子乔点头道:“多谢前辈指点。”
唐婆婆道:“仙鼎宫的宫主,任阔雄,是莫魂的师兄,两人是在一个师傅下学习医术的,只是后来两人出师后,莫魂选择了用毒害人,任阔雄则在仙鼎宫里治病救人。”
宇文子乔道:“他既然是莫魂的师兄,对莫魂的毒必定了如指掌,家父这次有救了。”
唐婆婆咳嗽几声,道:“近几年,任阔雄救活的人,远比莫魂毒死的多得多,甚至有人相信,仙鼎宫里的那个炼丹炉,不会比太上老君的差。咳咳咳。。咳咳咳。。。任阔雄和他女儿任海莉两人,除了医术精湛外,剑术上的造诣在江湖上也名气不小。据说这个任海莉,在美人榜上还有排名。”
宇文子乔道:“排名第七,仅比苏冰落后两位。”
唐婆婆道:“想起来了,对,确实是第四,老了,太多事容易忘记。”
唐婆婆吃力的抱起留星雨,她的腰弯的仿佛就快断了,宇文子乔伫立在原地看着留星雨的侧脸,缓缓向门口移去。
“对了。”唐婆婆停下蹒跚的脚步,忽然问道:“假如老身没有出现,你打算将解药予谁服下?”
宇文子乔彷徨道:“不知道,或许只有那一刻来临的时候,才会知道吧。”
第二十回:情人的眼神(第一章)
比冰还冷的风吹过长街。
青石铺成的路上,行街的人们都穿着厚重的棉衣棉裤,带着肥厚的棉帽,有一些人的脖子上还绕着一条围巾。
人们没人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意思,就算这样,还是冷的发抖,上下牙齿不断的撞击着,偶尔还传来喷嚏声。
路人们行走的很慢,因为在这种天气走快速行走的话,冻僵的脚一定会痛的。他们或许是去商铺里买东西,也或许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就算天更冷,风更寒,人们还是会出门的,哪怕家里有暖暖的火炉。
寒风吹过的青石路上,每个人都因为冷而发抖,但有一个人没有发抖,脸也没有因为冷而冻的赤红,他是个乞丐。
他静静的半卧在一个墙角,他不发抖的原因不是因为有豪华保暖的棉衣。
他只有一身薄如纸的衣衬,衣衬原本或许是雪白的,现在却已污垢不堪,狼狈不已。寒风则刚好可以从他衣服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破洞吹过,吹到他的肉体和精神上。
乞丐半卧在那里无半点动静,既不发抖,也不打喷嚏,好像一点也不冷。有人或许会认为他死了。但一个死人是绝对不会有那种凄凉而冷傲的眼神的。
他不发抖不是因为不冷,是因为他已经被冻麻了,已感觉不到什么是冷,什么是热。脸没有被冻的赤红,是因为已经被冻的发白了,苍白。
全身麻痹的乞丐,似乎和一个死人已无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嘴里有一口热气,身体里有颗跳动的心脏。
这个乞丐和绝大部分乞丐都一样,蓬头垢面,脸上的灰挂下来大概有一斤,膨胀的头发和胡须已经可以做一件给他自己裹身的衣服,双脚双手指甲内的赃物没一两也有五钱,脚上那双破旧的草鞋大概已经穿了好几年。
他脸上有几道发丝那么细的血痕,不是刀剑划的,是被寒风活生生刻上去的。
一个残边用作乞讨的瓷碗就放在他脚边。
有一点和其他乞丐不同,这个乞丐的眼神并不可怜,反而是一种傲气。一个乞丐的眼神为什么有这种傲气呢?
世上所有的人都有资格为自己感到骄傲的,哪怕是一个卑微的乞丐。
乞丐半卧在这个墙角里不是因为这里舒服,只是因为整条青石街上,只有这里的阳光才是最强烈、最暖和的。
而且全镇最富有的财主,就住在他身旁的高墙内,他在这里还能时不时的闻道院子里飘出的饭香,运气好时,这位财主会给他一碗剩饭或一锅隔夜的粥。当这个财主芳龄十八岁的女儿从不远的大门出入时,乞丐还能一睹她的芳容呢,只不过乞丐看财主女儿时的眼神,还是那种自大而冷傲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就在乞丐幻想着街边王老二摊位上的牛肉汤时,一个人站在了他面前,一个女人。
这人是朱梦航,她也和乞丐一样穿着一身薄如纸的白衣服,她的衣服很新,很干净,没有一个破洞,和乞丐有鲜明极端的对比。
最奇怪的是,她和乞丐一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冷。
第一件蜘网玄衣被唐门的掌门人唐姥姥用匕首做暗器刺穿后,她就立刻赶织了这第二件蜘网玄衣,比第一件更加牢固,更加保暖。
朱梦航鄙夷的看着眼前的乞丐,乞丐则用他傲然的眼神和她对视,他没有举起脚边的碗向她乞讨。因为乞丐清楚的知道,带着鄙夷眼神的人,绝对不会施舍一点东西给自己的,那怕只是一颗米!
而且这个乞丐更不愿意向这个第一次跟自己见面,就用这么嚣张眼神来看自己的女人乞讨!他可以容忍别人瞧不起他,容忍匆匆走过又撇了自己一眼的行人,他甚至可以容忍大冷的冬天没有棉袄。
这不代表他没有尊严,他绝不允许别人用不是看待人的眼神看自己这么久,所以他没有伸手向朱梦航乞讨,只是用冷冷而骄傲的眼神盯着她!
一个乞丐见过的人绝不比一个平常人少,遭过的白眼更加比平常人多的多。这个乞丐所见过所有的眼神中,眼前这个女子的眼神是最嚣张的。
他已经发怒了,甚至想给朱梦航一巴掌,当他看见朱梦航右手提着的短剑时,出手打人的冲动立刻蒸发消失。
这柄剑,却是衬托她嚣张眼神最好的东西,只不过这个乞丐不懂罢了。
乞丐正在对这个女人感到疑惑时,朱梦航却已转身离开,嚣张的眼神在乞丐面前消失了,他心中的疑惑却更浓了。
“臭娘们!莫名其妙!”乞丐心中狠狠的咒骂了一句,随即他脑海里又开始幻想王老二摊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