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和邓颖超也入过食堂,开会多,来人多,不方便哪,没几天我也退了食堂。”总理感慨着好像在对自己说。
“你不入食堂当然可以呀,你是大官,谁敢怎么样你?我不行,我不入,人家斗我,说我是社会主义绊脚石。”
周恩来苦笑了,万般苦衷只有他自己知道。到河北的前一段时间,中国乒乓健儿荣获多项世界冠军,总理非常高兴。他请小将们到中南海作表演,中午中南海食堂供应的饭菜有限,总理就自己掏钱让工作人员去外头买回一些食品,请几位运动员在家里吃了一顿午餐。
“老哥,不能这么说,我不入食堂,就不是社会主义总理?你是社会主义,我也是社会主义。唉,以前我不专管粮食工作,现在却要天天过问粮食情况,你们没粮吃,就不要我当你们的总理了。大官也会被老百姓罢官的呀!”
老农张开豁了牙的嘴乐呵呵地笑,“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总理也有疙瘩的时候。咱这点斗争算个甚?”
5月6日,也是周恩来在伯延的最后一天。临离开伯延的时候,他又召集社员开会,他要亲口告诉大家一个决定——伯延村解散食堂,并通知食堂做好给社员发口粮的准备,到10日要基本将农民生活安顿妥当。当时满满一院子群众,一听总理下命令啦,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呼啦啦”地往总理跟前挤,要和总理握个手。总理身不由己被沸腾的群众簇拥着走出会场大院,本该朝北走,因他的车子停在北村口,可群众却拥着他往南走,警卫人员拦都拦不住。总理一看,原来南面还有好多群众等着和他握手告别,他就索性绕着伯延的街走了一个圈。走到村东头,突然,从人群里挤出一个老汉,冲着总理,“扑通”双膝着地,磕了一个响头,“周大人……我给您请安……”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磕头搞蒙了,连杜修贤这个“快手”也愣着不动弹了。还是周恩来反应快,一把把泪流满面的老汉搀起来,“老乡,有话好好说……”边说边弯下腰要替老汉掸膝盖上的土。老汉拽住周恩来的衣袖,死也不肯,竟文绉绉地自责:“我失礼了,失礼了。”
如果不是县城有会议等着周恩来,他是准备跟老汉好好聊聊的,问他为什么会拦道磕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委屈。
周恩来上车后,还显得不安,就叫身边的秘书留下来,嘱咐道:“查一下老人为什么磕头。如果有特殊情况,我明天再来伯延。”
原来这个老汉是另一个村的单身汉,吃不饱,浮肿无力。有人撺掇他找总理反映情况,不吃食堂。他一早就奔到伯延来,没想到总理正好在宣布解散食堂,那他还有什么苦好诉?他挤了半天,才挤到总理跟前,将一肚子的苦水和委屈化为两行清泪和一个跪拜。
周恩来秘书找到老汉,还没问几句,老汉动气了,觉得这秘书好生不懂事,不知祖上礼节,“总理就是宰相,宰相你懂不懂?……懂!这就对了。过去宰相下来,要黄土铺街,清水洒路。现在也没这个礼了……不像话!我见了总理磕头,只是想讲究个礼节。你们还来问我为什么。咱农民有这么好的总理,磕个头有啥?好像社会主义就不讲究礼节似的?越来越没有规矩,不像话!”
心里装着百姓苦(4)
老汉气呼呼地好一顿责备年轻人不懂规矩。秘书一见,也不忍心说他什么。老汉一番祖上礼节经,虽说像老古董,背了时,但是他爱总理的心却是淳朴自然的。周恩来听秘书绘声绘色一描述,他也忍不住仰面大笑了起来。慢慢收住笑后,脸上却浮现了愧疚的神色。大家以为总理会批评老汉这种封建礼仪的做法,可他什么也没说。
回到寝室,已是凌晨。周恩来却无法入眠,几天来的调查和思考,他觉得应该向毛泽东
汇报下面的情况,不管以后他自己的处境会怎样。
凌晨3点,周恩来给远在上海的毛泽东挂通了电话。电话内容较长,简单归纳为4点:“第一,食堂问题,社员愿意回家做饭。我已经搞了解散食堂的试点。第二,社员不赞成供给制。第三,群众要求恢复评工记分,我认为这个办法势在必行,只有这样才能提高农民的积极性。第四,邯郸地区旱灾严重。”后来,周恩来又给毛泽东作了书面报告。毛泽东是怎样看待周恩来的报告,不得而知。但在1962年初的七千人大会上,毛泽东作了检查,同时,许多中央领导人对这几年党风“左倾”错误提出了尖锐的批评。接着,毛泽东把陈云请出来搞经济工作。陈云上来后,他提出:首要问题是“退”,经济已经面临严重危机,不退无望,不退则亡。
第五章
追寻历史的足迹(1)
杜修贤为周恩来拍摄了一张手搭凉棚的精彩瞬间,照片上周恩来忧国忧民的深情跃然纸上。难道巨人有先知?没有多久,邢台地震和“文革”接踵而至。
周恩来在他的共和国总理生涯中,足迹遍及大江南北。海南、广东、广西、江苏、浙江、江西、湖北、湖南、安徽、上海、四川、云南、贵州、河南、河北、山东、山西、天津、辽宁、吉林、黑龙江、内蒙古、陕西、甘肃、新疆等省、市、自治区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也
留下了许多关于他的传奇故事。这传奇的故事,从不同的侧面,烘托出共和国总理的平凡与伟大,悲喜与忧欢,睿智与风采,也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新中国不平凡的历史进程。
进入1966年,刚开始大家都没有感觉今年和往年有什么不同。春节过后,周恩来到玉泉山休息几天,说是休息只是工作挪了地方而已。摄影记者杜修贤在他身边6年,几乎没有看见他有过休息日,就是去外地疗养,也是带有视察的任务,有时甚至比在北京还要忙,白天到处跑,找人谈话,晚上回来还要开会,或是看文件。
周恩来到玉泉山以后,杜修贤的拍摄工作就少了一些。一天早晨,他起床想到外头走走,因为长期职业习惯,即使在外头散步也喜欢手里抓个照相机,以备万一遇到有新闻价值的镜头,不是可以顺手拍上几张吗?他慢慢沿着石子小路往总理住的小楼走去,转过一个弯,就看见周恩来一个人站在门前的空地上,迎着初升的朝阳,用手搭了凉棚,好像在看远方什么东西,又好像看不清,费劲地张望。杜修贤顿时被周恩来带有忧愁和不解的面容所震动,他很少有这样的表情,杜修贤赶紧上前快手抓拍了一张,照相机咔嚓声惊动了总理,看着他,奇怪地问:“老杜,你这么早就起来?工作不多,就多休息一会儿。”
“你刚才看什么呢?”杜修贤还是不能忘记刚才总理那独特的表情。
“没看什么。好像远处有群羊,白白的,看看又好像是浮云,老是看不清楚。”
杜修贤赶紧也顺着总理指的方向看,但他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嘛,只有黄秃秃的山坡和一簇簇干枯的树林。
周恩来没有再说什么,就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了。
后来杜修贤将照片洗出来,感到很不错。人就是很有意思,当拍一种表情多了,就想拍出其他效果的照片来,果然,总理这张照片和他以往的照片不同,凝重、忧郁而且显得有些焦虑。没有想到仅隔两个月,河北邢台地区传来地震的消息,又隔一个月,中国长达10年之久的“文化大革命”拉开了序幕。多年以后,杜修贤十分疑惑,那时的总理内心是否有所预感,否则他为什么要愁眉紧锁着远眺,而且视力所及处,留给他的却是模糊的景物?
现在再看这张照片,竟然是杜修贤拍摄总理的最得意之作。也是许多朋友最想得到的照片之一。
周恩来从玉泉山回中南海不久,即1966年3月8日,河北省邢台地区发生强烈地震的电波传到中南海。9日,北京南苑机场已经备好了一架直升飞机,不一会儿,周恩来急速来到机场;登上了飞机。
当直升飞机飞临邢台上空时,便看见机翼下地震带来的惨象。田地裂缝,一道道深沟里翻出白花花的沙子,房倒屋塌,村庄像一个个碎瓦烂砖堆。严重的灾情,让周恩来无比揪心,他目不转睛望着下面每一寸土地,每一个村舍……
飞机在寒风中降落了。总理一下飞机就对赶来的干部群众说:“你们受灾了,毛主席派我来看望你们!”他拉住灾民的手问寒问暖。当天晚上,周恩来在隆尧县抗震救灾指挥部了解灾情,部署工作。
突然,房屋剧烈晃动,泥土刷刷直落。这是5级以上的余震,大家急切地说:“总理,离开这里吧!”周恩来看看墙壁,见余震已经过去了,便说:“没什么,继续谈吧。”在这墙壁开裂的楼房里,周恩来一直工作到深夜两点。
第二天一早,周恩来又赶到受灾最重的隆尧县白家寨去慰问群众。
飞机在村北小桥头旁边的一块空地上降落。两千多名群众聚集在这里等候。
周恩来一下飞机,就看到了群众眼中的泪水和脸上的泪痕。
这泪水,有失去亲人和家园的悲哀,有见到共和国总理亲临灾区的激动。
“毛主席万岁!”
“共产党万岁!”
“总理来了,我们就有救了!”
群众情不自禁地高呼着口号。没有人布置,没有人带领。这是那个年代发自群众内心的呼声。
从当时拍下的影像资料还可以清楚地看出周恩来当时的表情:他一脸的忧心和焦虑。群众的灾难就是国家的灾难,看着这一片废墟和凄苦的灾民,忧国忧民的周恩来仿佛心都快要碎了。
周恩来同前来白家寨帮助工作的城关公社几个大队的干部握手,说:“你们来支援他们,很好。就是要互相支援,过去打仗也是这样,这个连队受了损伤,那个连队立即支援。”
周恩来又同迎上前来的群众握手。
一个老大娘激动地走上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周恩来面前,哭着说:“总理,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