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胡言,据闻在乔贼府中搜出书信乃是与太子锦密谋逼宫一事,这个贼子怎能留他命来?”
他带我走到梦泽身边,我蹲下身子,用随身携带的绢帕替他擦拭污渍。
“七娘,你还活着?”梦泽看到我很是吃惊,可我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欢喜。
我替他梳理头发:“是的,七娘还活着,天叫七娘来报仇的。”
“报仇?什么仇?”梦泽很吃惊,是真的吃惊。
我戚戚然一笑:“君曾许诺七娘,若是高中必然会来娶我,非但没有实现诺言,还买通凶手来害七娘性命,如今难道不敢担当吗?”
“没有,七娘我没有!我高中之后就立马派人回去接你,寻你不见,公主告诉我只要我娶她,她就告诉我你葬在哪里?我不过是……”
梦泽,我们终究还是错过了。
…中
【玖】
梦泽被斩首示众后我夜夜被梦魇缠身,渐渐形容枯槁,有时还能咳出血来,我却没有害怕:“这恐怕是七娘大限将至了,也罢,七娘本应该自坠崖那日离世的,如今多活了这么久,七娘已经很知足了,公子莫要为七娘操劳了。”
“不!红俏你不能死,你是我的!你是我的皇后!你日后要母仪天下的!”他像是着了魔疯一般喊着一个陌生女子的名字。
此时的他已经是当朝太子,身份显赫,为我张贴皇榜,遍寻名医为我治病。
秋天的时候我的身子大不如前,容貌丑陋,自不愿视,他来的时候,我以绢帕掩面:“七娘如今病入膏肓,太子还是不要过来了。”
他扯下绢帕,捧着我的脸:“红俏为何轻视自己?莫要担心,今日寻得名医,你且让他看看。”
我摇头:“自入秋以来,太子已经为七娘寻了多位名医了,那大夫所开之药甚苦,如今七娘已然不报任何希望了,还请公子垂帘七娘,让七娘最后这段日子不要和药罐为伍。”
他正欲说话,忽闻得:“姑娘可还记得贫道?”
视线越过他,看到他身后那白须老道:“师傅可是……?”
“正是在下”那老道扶须而笑:“贫道来帮助姑娘经历劫数。”
那道士并不与我开药,只是日日与我谈论道家学术,叫我往外看,向外走。
“今日老道要助姑娘解开心结,姑娘可愿意?”
“容我想想。”
两天后,那道士为我开坛做法,将我置于蒲团之上,四面焚香,口中喃喃有词,意识逐渐模糊。
“华哥哥,你以后只娶红俏一个,好吗?”
“好啊!三千弱水,只娶红俏!”
……
【十】
“红俏,你可是好些了?”
“华哥哥。”
他很激动,拥着我:“红俏,你终是忆起我来了!”
那道人当真是得道之人,我忆起往昔,我本名阮红俏,大学士独女与三阿哥华凌有婚约,皇上爱怜赐予我俩每人一枚玉佩,作为信物。
我十三岁时因贪玩独自跑去郊外玩耍,路遇悍匪,马儿受惊后狂奔不止,跌下马儿后被阿娘所救,改名为杜七娘。
我的身子日渐好转,面色红润,不再为梦魇所绕,过得倒也是逍遥自在。
“红俏,明日我就将你迎进门来,你可愿意?”华凌喜形于色。
我面上一红,微微颔首。
“七娘,你可还记得乔梦泽?”虚空中有声音传来。
“我记得,可是我和华哥哥是青梅竹马的……”不知为何忽然没了底气,不再言语。
梦泽的脸慢慢的浮现面前,我回想起了我们一切,他说:“华凌害我,你定不能嫁给他。”
“我……”
梦泽的脸慢慢消失了,我惊坐起身。
第二日,早早的被人唤起来,穿上大红的嫁衣一如那日,听着额娘给我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花轿要绕城一周,路过城门的时候我叫住了华凌:“华哥哥,我想上去看看。”
华凌似有为难,不过还是答应了我。
我提着裙摆,想起当日我就是在这里舞到极致,斩了梦泽,废了太子。
慢慢的爬上去,华凌大叫:“红俏你干什么?快快下来!”
“华哥哥,你怎不告诉红俏当日是你告诉公主我的存在的?你要公主除掉我!”我冲着他大声质问,泪水散落在风里。
他很吃惊:“红俏你先下来,你容我跟你解释!”
我朝他一笑:“好,红俏这就下来!”
红色的嫁衣在空中翻飞,像是一朵飘着的花。
【十壹】
我自城墙处一跃而下,终是香消玉殒,结束了这短暂的生命,享年十九岁。
一缕孤魂,我不愿喝那孟婆汤,我不愿忘了梦泽。
日日在奈何桥周遭飘荡,看着忘川河里艳红的河水,觉得很像自己的嫁衣,看着排队过奈何桥的男男女女只觉得他们形同傀儡。
“阿婆,刚才那个姑娘没有喝。”我指着已经过去的女孩与孟婆说:“我看到了,她没喝,阿婆怎么办?”
“别看老婆子年纪大了,眼睛清明这呢!”孟婆苍老的声音透着无奈:“她不喝又如何,投胎之后受前世所牵绊,自然不会幸福的啊!”
“哦,是这样啊!”我点点头。
“七娘你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啊!怎么不过去呢?”
我冲她笑:“我怕投胎了以后找不到梦泽,就想着在这里等他,等到了我们就一起走,等不到……”
“傻孩子!”孟婆摇了摇头。
闲来无事我摘了几朵彼岸花,当做丝线坐在孟婆身边绣鸳鸯,浑浑噩噩的日子仿佛过了千年万年,而昔日之事却又时时刻刻萦绕心间,过了不知道有多久,我始终没有见到过梦泽。
“你绣这个可有什么感悟?”一个慈眉善目的行者问我。
我举着一方丝帕:“丝线环绕重重叠叠,本是毫不相干,却能组合出来美妙的绣品,就如人生一样,相干也好,无关也罢,终究是一堆杂乱,只有交织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人生。”
“呵呵,我乃西方南海观音坐下僧人,你可愿与我西去,共理佛法。”那行者笑起来。
我抬头看孟婆:“阿婆,我走了梦泽怎么办?”
“孩子,有缘自会相见的,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可曾见过他?”我摇头:“不曾。”
我将织好的帕子交给孟婆:“阿婆权当留个纪念,七娘这就走了。”
日日诵念佛法,梦泽似乎与我渐行渐远。
一日菩萨唤我:“轻尘,那地府孟婆想要见你一面,与你叙叙旧。左右无事,你便去一趟罢。”
“轻尘这就去!”
【十贰】
“阿婆,莫要将绣品赠给他人了”奈何桥边我看孟婆还是当年我离去时的模样。
孟婆叹息:“老婆子想做点好事都不成了,七娘你教教老婆子怎么绣的吧!好人老婆子也有个乐趣。”
我皱眉思索:“阿婆稍等,轻尘这就去采彼岸花。”
忽间岸边一男子如同大石般呆坐,心疑是不愿投胎的世俗之人,上前点化:“为何不去投胎转世?反倒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在等人,她不来,我便不走。”那男子抬头。
“梦泽?”我叫出声后马上掩住嘴:“你怎么在这里?”
他看到我甚是欢喜,拉着我的手说:“七娘,你终于来了!自我死后日日在这里等你,希望待你阳寿尽时与你一同投胎,可是这么久了我一次都没有遇见你!”
“我也等了你好久,我以为你身首异处不能投胎……”我拭了眼泪:“可是这么多年我为何从没见过你?”
“我一直在这里,从没有离开过。”他说
我转头看那奈何桥,心中明白失声痛哭:“梦泽,你为何在彼岸?”
梦泽在这边,我在那边,一条河阻挡了我们千年万年。
“弟子拜别菩萨。”我跪在菩萨面前:“弟子六根未净,还望菩萨成全!”
“轻尘你可想好了?此番你若一去要继续经历六道轮回、生老病死之苦,你可胆怯?”菩萨问我:“你慧根不错,假以时日必成大气,你需慎重!”
“弟子等了乔梦泽千年万年,他也等了我千年万年,如今再次见到定是缘分未尽,望菩萨成全。”
“罢罢罢,你且去吧!”
奈何桥上我与梦泽道:“喝了这孟婆汤,你我便是陌路,来世你可还认得出七娘?”
“自是认得,你我是鸳鸯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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