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了一刀,伸脚一勾,将胡协成勾得跌向前去,杨立群立时趁机扑向前,两个人在地上扭打著,杨立群个子高大,力气也大,夺过了刀来,向胡协成连刺了三刀。
胡协成中了三刀之后,血如泉涌,杨立群首当其冲,自然染了一身血,刘丽玲看到胡协成倒地,想去扶他,也染了一身血。
刘丽玲拨电话报警,警员赶到,破门而入,看到的情况,就如同那个警官所述一样。
当时,在警局中,一听得刘丽玲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我和方律师就不约而同,大大松了一口气。
因为照刘丽玲的叙述来看,杨立群是自卫,胡协成先行凶,杨立群不会有甚么事。
高级警官反覆盘问,一直到一小时之后,口供被肯定,那时,白素也赶来了,杨立群的保释要求被接纳,和我们一起离开了警局。
在警局门口,白素提议要送杨立群和刘丽玲回去,杨立群仍然是一副茫然的神色,几乎一句话也未曾说过。
刘丽玲神态极度疲倦:“我不想再去那可怕的地方,想到酒店去住。而且,我们想静一静,不想和旁人在一起。”
我和白素,当然没有理由坚持要和他们在一起,所以只好分手。
胡协成被刺伤,在医院中,留医三天,不治身死,案子相当轰动。
第八部:前生有因今生有果
在胡协成伤重期间,我和他发生了一点小关系,是一段相当重要的插曲,但其间经过的情形,容后再叙,先说这件案子的处理经过。
杨立群被起诉,可是一切全对杨立群有利。刘丽玲的证供有力,胡协成有过三次犯抢劫罪的记录,并且三次都被判入狱。
那柄刀是胡协成带来的,出售那柄刀的店家,毫不犹豫指证,胡协成在事发前一天,买了这柄西瓜刀。
一切全证明胡协成图谋不轨,杨立群因自卫和保护刘丽玲而杀人,所以在法庭上,陪审员一致裁定杨立群无罪。当他和刘丽玲相拥著,步出法庭之际,甚至不避开记者的摄影。
我花了不少笔墨来记述这件案子,表面上看来,好像和整个故事,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只不过是杨立群、刘丽玲两个人生活中的一件事故。但是其中却有一段事,是和他们两人的梦境有关。
当日,在刘丽玲作了证供之后,警方当然不能单听刘丽玲的一面之词,尤其,刘丽玲和杨立群的关系如此特殊。
警方想要杨立群说话,杨立群一直不开口,警方于是转向胡协成,希望在胡协成口中,弄清楚发生的事,是不是确如刘丽玲所说。
胡协成中了三刀,送院急救,一直昏迷不醒,警方为了想得到他的口供,派人二十四小时守著他,希望他一醒,就能回答问题。
刘丽玲和杨立群两人,横了心,不但不避人,而且故意公然出入,到了第三天上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位高级警务人员打来的,那位先生我只知道他接替了原来由杰克上校担任的职务,专门处理一些怪诞事。
他在电话中道:“卫先生,我负责等候胡协成的口供,我姓黄,叫黄堂。是警方人员。”
我莫名其妙:“那和我有甚么关系?”
黄堂迟疑了一下:“我知道你的很多事。而且,你和杨立群、刘丽玲,都是好朋友,现在……事情……有点……好像……”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请你爽快一点,不要吞吞吐吐。”
黄堂吸了一口气:“好,我在医院,胡协成醒过来了,讲了一些话。”
我“哦”地一声:“那你就该将他讲的话记录下来,他为自己辩护?照我看,整件事,他很难找到甚么话替自己辩护 ”
黄堂打断了我的话:“胡协成讲的话极怪,你最好能来听听,真有点不可思议,我完全不懂他说的是甚么,你或许可以有点概念。”
我实在不明白黄堂的邀请是甚么意思。这一天,如果我有旁的事,一定会拒绝他的邀请。但是我恰好空著,而且又想到,胡协成是案中的主要人物,他的证供,对整件案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他如果完全否定了刘丽玲的证供,案子的发展,就大不相同。而杨、刘两人的事情,我十分关心。
所以,我当时就道:“好,我就来。”
黄堂又叮嘱了一句:“最好快一点,医生说,胡协成的伤势十分重,已经没有希望了,他忽然醒过来,可以说话,是临死之前的回光反照。”
我一听,连忙抓起外衣,飞冲下楼。
我才一走进医院的大门,就看到一个十分壮健的年轻人迎了上来,向我伸出手,紧握住我的手:“我叫黄堂,快跟我来。”
他只说了一句话,转身便奔,将迎面而来的人,不客气地推开。我跟在他的后面,奔进了一间病房之中。
一进病房,我就看到了胡协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这个人的样子如何,由于在我见到了他之后,大约只有半小时的时间,便已死去,所以不值得形容。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神情。
他身受重伤,躺在床上,可能连挪动一下脚趾的力气都没有。生命正在迅速远离他的身子。可是他脸上的那种神情,却令人吃惊。他的双眼睁得极大,面肉抽搐,更奇的是,他不断在讲著话,声音不算是宏亮,可是十分清晰。
我一进去,就听得他在说:“小展不知道我们给他的是毒菰粉,他还以为是蒙汗药。”
只听得这一句,我已经呆住了。
黄堂可能注意到了我的神情,立时向我望来。
后来,我和这位黄堂先生,又有若干次的接触,知道了更多他的性格和为人。他十分机智,反应极快。一看到我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的神情,立时问道:“卫先生,你懂得他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我连百分之一秒都没有考虑,就道:“不懂,这是甚么话?”
黄堂用疑惑的神情看著我,我急步来到病床前,凑近胡协成:“你……你是谁?”
我在问这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忍不住在微微发颤。
胡协成刚才讲的那句话,我相信全世界听得懂的,只有我、白素和杨立群三个人。
他提到了“小展”,提到了“毒菰粉”,又提到了蒙汗药。
若干年前,在北方一个乡村的茶棚中,有四个客商,因为中毒而死!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出自胡协成之口呢?而且,档案上并没有列明是甚么毒,他怎知道是“毒菰”?
所以,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要弄清楚胡协成是以甚么人的身份在说这句话的。
胡协成瞪大了眼望著我,眼神异常空洞:“我是王成!”
我的震动,真是难以言喻,刹那之间,我剧烈发起抖来。
如果胡协成第一句话就这样说,我可能根本想不起“王成”是甚么人。但是他先讲的话,已经使我想起很多事,这时,他再自称是王成,给我的震动之大,可想而知。
王成,就是那个二流子,翠莲诬他杀死展大义,保安队一直要将他缉拿归案的那个人。
事情隔了那么多年,不论王成躲在甚么地方,他能够逃得过保安队的缉拿,也一定逃不得死神的邀请,他自然早已死了。
那么,自胡协成口中讲出来的“我是王成”,又是甚么意思?
由于震动太甚,一时之间,竟然甚么都不能想。但是这样的情形并没有维持多久,只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我立刻想到:胡协成的前生是王成。
一想到了这一点,心绪更是紊乱不堪,刹那间,甚至连呼吸也感到困难。
我想到的事太多,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在我发怔间,黄堂在旁道:“他又自称王成,他一直说自己是王成,真不知是甚么意思。”
我苦笑了一下,心忖,要解释明白是甚么意思,太不容易,还是别解释的好。我只好喃喃地道:“或许,他神智不清。”
我说著,在病床上的胡协成,忽然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看胡协成的样子,像是想坐起来,可是他连用了几次力,未能达到目的。他大口喘著气:“小展,我们骗你,那婊子……那婊子才真正害你,她倒咬一口,说我杀你,害得我背井离乡,那婊子将七百多两金子全带走了。小展,你要找,得找那婊子,别找我!”
胡协成这一番话,虽然说来断断续续,可是却讲得十分清楚。
黄堂的神情疑惑到了极点。我知道,他的疑惑,是由于我对这番话的反应。这一番话我完全听得懂,黄堂当然一点也不懂。黄堂是在疑惑我何以听得懂。
我实在不知道说甚么才好,胡协成将我的手抓得更紧,突然又叫了起来:“我们全上了那婊子的当!全上了她的当!事情本来就是她安排的,我们顶了罪,她得了金珠宝贝。”
胡协成说到这里,不停地喘著气,在旁边的两个医生摇著头,其中一个道:“你们不应该再问他,他快断气了。”
我道:“你应该看得出,我们并没有问他甚么,全是他自己在说。”
胡协成喘了足足三分钟气,又道:“小展,你倒楣,我不比你好,老梁、老曾他们也一样,全叫这婊子害了,全叫 ”
他所发出的声音,凄厉绝伦,听了令人寒毛直竖。然后,陡地停下,喉际发出了一阵“咯咯”声,双眼向上翻,两个医生连忙开始急救,一个准备打针,但另一个医生摇头道:“不必了。”
我也可以看出,任何针药,都不能挽回胡协成的生命,他喉间的“咯咯”声,正在减低,圆睁著的双眼之中,已经冒现了一股死气。
前后大约只有一分钟,医生拉过床单,盖住了胡协成的脸,然后,向我们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胡协成死了。
我由于思绪的紊乱和极度的震惊,所以看来如同呆子。黄堂十分失望。他本来以为找了我来,可以解答他心中的疑问。谁知我的表现是如此之差。
不过,黄堂还是不死心,当我和他一起走出医院之际,他还是不断地在问我:“胡协成究竟是怎么了?他忽然讲那么多话,是甚么意思?”
我的回答是:“不知道。”
他一直在向我提著问题,而我的回答,也全部是“不知道”。所以,我只是记下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