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相兴顿时扫兴,狠巴巴他说,没有!其实他有个小妹妹,12岁,正在老家念书。但
他不想在此时谈到妹妹。
燕敏又说,你要了我的身子,就别要我的命了,我还年轻,就当是你的妹妹。
毛相兴说,你的身子?什么烂脏身子。才16岁,就破了身,跟我搞早已不是第一次。
大城市大上海没有一个清白女人!你不是我的妹妹,我没有妹妹!我让你活,你就得报警让
我死!
你放我一命,我保证不去报警。凤娇死了,老板决饶不了我。天亮我就走,走得远远,
让老板找不到……燕敏苦苦求他,扭动的白色身体和身体上鲜红的血污激惹了毛相兴,他抄
起手边的白铁管,几铁管敲下去,燕敏再不吭气。
月亮很亮,不用手电不开灯也能看清屋里摆设。毛相兴交待说。我把能翻的东西都翻
了。保险箱锁住,有钥匙,没密码,打不开,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拿走。
7月12日凌晨的案子他承认是他做的,他讲那次用的是榔头,敲破打工妹的头,却没
敲昏掉,没等他下手,两个妹子大喊大叫,他就烦女人大喊大叫,如同这次烦那小孩子哭。
他心烦意乱地跑了。
那天月亮很亮,我出来骑上自行车就跑,路上看得清清楚楚。毛相兴说。
6月17日后半夜,在松江柳岗,毛相兴闯入早就看好的某厂女工宿舍,用预先准备的
电镀板敲一个女工头部,由于用力过大,当下把那人敲死。周围大乱。等派出所和联防队员
围住宿舍,他已逃掉。在另一处又砸伤三人。一晚连死带伤四人,惊动当地警方。民警设卡
堵截外逃人员,逼得毛相兴跳到河里企图游走,一民警追到河里用枪口逼住他脑袋。他反手
扭住民警的手,一拳砸下去,又一次逃掉了。
后半夜月亮很亮,河水白花花的,水不深。毛相兴说,我们老家有河,我小的时候就会
游狗刨。
讲到这三起案子,有个特殊的现象,都是有月之夜。10;11是阴历闰八月十六,7.12
是阴历六月十五,6.17日是阴历五月二十,后半夜,还有一轮半满的月。
美国学者V。佛克斯的《犯罪学概论》中有专门论述天气、气候和月亮与犯罪关系的一
节,文章中说:职业星相家联合会主席多里斯;切伊斯;杜温的主张人所共知,他说,任何
一个警察都会对你们说,在满月时杀人和强奸急剧增加。有人在十五年内研究弗罗里达州马
伊阿米城杀人罪的结果表明,这里的杀人罪多数是月圆时期和新月刚出现时期发生的。研究
者提出一种思想,即认为月圆和暴力罪之间存在着相互联系,月亮对人的生物性循环产生着
影响。”
或可做为认识毛相兴作案规律的一个参考吧。
毛相兴前后共交待13起强奸、流氓、盗窃案。发人深思的是,有些案子在管辖地根本
没有立。
九、从人到兽
我是1996年5月到上海采访95.10,11案的。
那天在预审处听讲,毛相兴的审判还未结束,人还关在看守所。便提出能否采访?
预审处领导很重视,研究后认为可以。但特别强调:安全第一。
怎么呢?
这是个必将执行死刑的人,我们不避讳,他本人也清楚。该我们做的事情都做过了,此
案已从我们这里移到检察院,检察院也已移到法院。据看守所的干部讲,毛相兴根本就是个
没心没肺的混蛋。死到临头的人还特别能吃,老喊饿。他白天同人家打扑克,打输了,晚上
拿牙刷柄戳人家眼睛。
我心里一阵忐忑,想象该怎样采访半夜用牙刷柄戳人家眼睛的人?不曾有过半点经验。
为了这第一次,我也要与他会会。
走进高墙电网,走进武警与管教把守的门口,走进一间权做采访用的房子。因为紧张,
我都没顾上看房间牌子上的字。房间里已是森严壁垒的临战状态。迎门靠墙坐四个警察,我
的桌边还坐一位预审干部,我的桌前就是安排毛相兴坐的木椅。离我有抡铐子打不着那么远
的距离。
一会儿,听见脚镣的响动。毛相兴被带了进来。看守长用电棍在他眼前晃了两晃,让他
乖着点。便退了下去。
桌前坐下个长相普通的年轻人,中等身材,瘦,结实。由于住监时间较长,面色偏白,
看不出风吹日晒的打工痕迹。也不再像个农民。严格讲,成年后,他在老家务农时间还没有
在上海打工时间长。
该叫他们什么呢?这是个社会学的专章问题,也是令当今不少城市管理人员头疼的问
题。他们从农村向都市流动,从贫穷向富裕流动。除了想富的念头,他们一无所长。你会在
大都市的大街小巷看见成千上万的毛相兴。他们背着行李在南京路或王府井走上一夜,五颜
六色的霓虹灯和琳琅满目的商店橱窗就教会他们什么叫“贫富差别”。而在上海或北京的地
面徘徊一年,他们也不一定能学会像样的挣钱技能。这一年,他们要吃要住要消费还会滋生
七情六欲的要求,由于种种不良刺激与诱惑,会使这些要求格外扭曲强烈。他们其中的一些
人,譬如毛相兴,违法犯罪会像撅断一根筷子或推开一扇门那么容易。据警方介绍;外来人
口作案,一般智商低,残忍性高,本地人作案,一般智商高,残忍性低。
我有点走神。
掀下录音机按键,我随意发问,主要想问他走上犯罪道路的过程。这是一般采访犯罪嫌
疑人的思路——仿佛存在那么一条道路,而该人也清楚地一步步走上去。我时不时用眼角照
应他的手和手上的铐子,怕不经意间挥舞起来。
毛相兴根本没有逻辑思维,表达能力也很差,你问一句,他仿佛听不明白,半天不讲
话,要么三五字一句就交待了。他倒是一直低着头不看我,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是否有勇气
与他对视,他犯下的毕竟是流氓罪。我觉得恶心!
挤牙膏样困难采访终于结束。毛相兴被带下去时,我看见全房间人都松了一口气,预审
处的小周含蓄点评我的发问:看来你要干预审还得学习。提问题还得加强逻辑性。
我连声答应:就是就是。
后来,我又采访了毛相兴案的预审处承办员葛勃兴。小葛的介绍加上方才他本人三言两
语的叙述,可粗笔写意出他的人生轨迹。
毛相兴的老家是江西丰城县,地处都阳湖平原,当地盛产稻谷、棉花、油菜,江西省第
一大江赣江穿县而过。比起赣南、井岗山等老区,这里应算比较富庶的鱼米之乡了。
毛相兴对别人讲,他父母在高安煤矿。家里只有上年纪的奶奶,带他们三个孩子。他还
有个小他两岁的弟弟和相隔12岁的妹妹。这是个平常平淡的家庭,父母顾不上管教孩子,
能按时往回捎钱已是让村人羡慕的事情了。
毛相兴的童年就像江边湖畔的芦苇样自然疯长。
他1971年出生,九岁上小学,也许是虚岁9岁。上到初中二年级时他17岁,他说由于
功课不好,考不及格,也无心深造,初中没毕业便停学了。1989年,他18岁,因流氓——
看女人洗澡——盗窃两罪被丰城法院判了三年徒刑,不知是什么驱使18岁的他做这些丑
事?本能的冲动?乡村口头文学的性教育?我在陕北农村插过七年队,知道在偏僻落后的农
村,口头文学性教育是一条杂芜污秽的河。几乎每个农村青年都难逃它的熏陶。有幸没被河
水洗脏心灵的后生女子,得亏他们善良正直父母的佑护与校正。可是毛相兴恰好没有这佑护
与校正。子不教,父母过。的确。
判刑是毛相兴走入成年对社会作恶,社会给予他的第一次惩罚。这惩罚严厉了点,但还
及时。此时如有学校和家人帮助,使他接受迎头棒喝,改邪归正,至少走不太远,转身还来
得及。没有,可惜没有,而后一直到死也没有。
出狱后,他在当地不会得到好的安置,他也无心在家乡做。曾经旧病复发——也可能他
这方面生理需求比别人强烈,而自控能力又比别人弱——又流氓过两次,终因进行时心理紧
张,未遂。
毛相兴走了,背着行李跟上表哥爬上火车离开家乡,目的地——大上海。可能除了目的
地是明确的,其余都如大雾朦胧。朦胧中他憧憬两件事:钱和性。
后来他又和表哥分手,彻底离开家人的视野,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狂奔起来。这期间他没
能在上海市区打上工,大都围着金山、松江、闵行等城郊结合部转,最多在闵行。某月的一
天,设想那天春风和煦,杨柳轻摇。他骑自行车闲逛,遇上一个口音熟悉亲切的女青年,一
问,果真是江西老乡,再一问,比自己小三岁,三问两问,便骑到一辆车上,三里两里地骑
出去,便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三五个时辰,毛相兴已将生米做成熟饭了。
他很失望,因为发现江西女青年不是处女。很奇特的心情!他早不是童男。却在乎到手
的女人是不是处女。他觉得被这女人耍了,被第一个睡她的男人耍了,这失望如此彻骨,直
至把他推向最后的绝路。
偌大的上海市,能不反抗让毛相兴睡的女人毕竟只有这一个。他接受了。后来,那女人
有了孩子,毛相兴对自己的骨肉还是在乎的。他和怀孕的女人一起回家,连结婚带生孩子,
两件大事一起办了,还省钱。
婚后产后,毛相兴又和老婆孩子一起回到上海。到上海开了眼的人大都不安于回家过日
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好歹像壁虎样趴在城市的墙头砖缝,顽强地生存。
老婆满足不了他的要求,借故躲开。他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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