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什么样子。这种坐法,十分方便眉目传情。看来李梅丈夫并不满足于精神交流,时不时在
桌下用脚来点动作,阿霞是何许人也?早将那动作中的台词读懂,并跟着“续”上两脚——
两句。阿霞用余光扫扫李梅,看她只注意手中的牌,没顾上看这边的《西厢记》,也就胆大
艺更高了。
当天的麻将阿霞输得精光,可她兜里的钞票并没有花脱,而是有人替她垫上了,谁?还
能是谁?李梅丈夫。而且李梅并不生气。
看来这家人家有钱。这是阿霞一天麻将打下来得出的重要信息。
一来二去,又三来四去,两条水里的鱼上锅煎熟了。
李梅丈夫富根只顾做他的桃花梦,没提防阿霞竟然提出无理要求。
那天,阿霞来他家。李梅和富根都在家。富根说,留阿霞吃午饭吧。李梅便拎着小菜篮
子出门去了。这边房间门砰一声闭上,那边窗帘咧一下拉上,把三月的阳光统统赶出室外。
完了事,阿霞冷着个脸说:拿2000块来。
侬勿要瞎讲。富根只当闹着玩的。
啥人同侬瞎讲了。拿两千钞票来。
侬要钞票做哪样?
不做哪样。就是要钞票。
不做哪样就要钞票?天底下哪里有这一等一的好事情!快穿衣服,一阵李梅该回来了。
侬不把钱,阿拉就不穿衣服,就让侬看见。
富根也是一副无赖相了。侬以为阿拉怕侬看见。侬早晓得了。
晓得了好,晓得了就好。
这辰光,李梅拎着一篮子菜进了房间。她果真是知晓一切包容一切的样子,倒弄得阿霞
不好意思。李梅对阿霞说,侬想做啥事体,好说好商量。
阿霞索性把脸皮放厚,开口要2000元钞票。
要钞票做啥事体?李梅冷静地问。
侬讲不做啥事体就是要钞票!富根在一边插话。
阿拉也是没结婚的黄花姑娘,往后还要嫁人的。阿拉叫侬老公睡了,哦不能白睡,总要
讨点身体损失费和青春补偿费吧。两千元不算多。
那是侬情愿的,不然侬怎么在这里,阿拉又没背侬过来。富根嘟嘟啼啼。
侬给不给?阿霞的话带点威胁。
没有,拿什么给。
那好,侬不给,阿拉去派出所报案,讲侬强奸。
富根和李梅被震住了。他们低估了阿霞的心计。
静场片刻,李梅说,阿霞侬讲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总得给阿拉个辰光讨也罢凑也罢,哪
能当下就要?即使银行也有下班上班,也不是随到随取那等便当。
那好,阿拉可以等侬凑齐钱款,但那就不是两千,而是四千了。
什——嘛?富根急了。见风涨啊。两千四千,一分也没有。
那好,咱们派出所说理去。阿霞一副死硬样子。她为自己想出的讨钱高招得意万分,全
没顾上富根和李梅出来进去商量些什么。
后来李梅是这样对阿霞说的,先在我家吃饭,吃过饭后,咱们到另一家,那家男人有
钱,而且马上能拿出现金。我已经问过他了,他讲四千没问题,只要你同他那个一下,他马
上掏钱给你。你看——
阿霞实在是讨钱心切,也不想想,哪个不相干的男人会找个难缠的女人干那事情?而且
马上付出四千元钱。她只以为,这边用“告强奸”拿住李梅夫妇,量他们不敢太出格。
中午,三个人居然同坐一桌吃下这顿饭,席间挟菜添饭还有对话往来,并不像是不共戴
天的样子。
人,真是很奇特的动物。穷尽常人的想象也很难料到会有什么样的排列组合,以及排列
组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午饭后,李梅和阿霞打了辆车来到徐汇一幢工房。富根骑摩托已先到那里。三人上了二
楼,推开虚掩着的房门……
这幢工房外边有一棵大大的合欢树,三月,树正开花,一朵朵粉红色小伞一样,轻风吹
过,有微香散播,有先开先谢者随风飘落。
那天是1994年3月5日。
第二天傍晚,两男一女三个人拎着几只袋子朝黄浦江码头走去。从他们走路的样子看,
拎着的袋子有些份量。他们像一般摆渡客那样买好票,上船,捡靠船边的地方站定。与一般
摆渡客不同的是,他们的脸上没有急于回家的表情,三人之间也不讲话。轮船快靠岸时,客
人纷纷朝船头挤。这仁人还是不急不火的样子,等大部分客人下完了,他们才紧赶几步下
船。
随后,他们买好返程船票,又上船回到浦西。手中的袋子不见了。
西天上,大都市日色与暮色做最后缠绵,轮渡船头破浪前行,把一江如血残阳搅乱。
三、阿凤与玉兰,两场戏中人物不同,布景、情节、结局却一样
桐花舞厅。
阿凤喜欢到这家舞厅跳舞,是因为喜欢它的名字。
没有梧桐树,招不得凤凰来。桐花,指梧桐树开的花;阿凤,当然是凤凰罗。
阿凤是个有正式工作有家的女工,在一家衬衫厂上班。衬衫厂效益不太好,工嘛,也开
得有一搭无一搭。闲时无事,阿凤被小姐妹拖到舞厅学会跳舞,三步四步探戈……从此一发
不可收拾。比来比去,她喜欢上这家桐花舞厅,一来离她家不近不远,很难碰上多少熟人;
跳舞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同自己的丈夫跳,最好还是躲爱嚼舌的熟人邻居远点。再就是门票
适中,每次五元,能承受得了。最后是它的名字,很中阿凤的意。
跳舞是件让人上瘾的事情。除了音乐舞步愉悦身心,还有一种异性之间在黯淡灯光下可
越界可放肆而无伤大雅的自由。阿凤一到舞场,一听到或激烈或抒情总之让她心跳加快的旋
律,一种冒险的心理就溢了出来,她期待着发生点什么,又害怕发生点什么,思来想去,连
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想,还是怕?
可能想和怕都会让人更加上瘾吧。
3月15日,她休班,上午在家睡个懒觉,做做家务。午饭后,心里又开始痒痒。她修
眉画眼,卷卷头发,穿金戴银,把刚买的一身墨绿色棉丝混纺针织套裙换上,针织衣服比较
显曲线。她在衣镜前上下打量,感觉十分惬意,又穿上一件浅米色真丝长风衣,婢婢袅袅出
了家门。
桐花舞厅下午场的客人不多,而且多是上年纪的。她懒得与他们共舞,推辞掉几支曲
子。
正等得心里干火火的,一个男人出现在她身边。
不知是否有幸请小姐跳下一支舞曲?那男人彬彬有礼,太有礼了!整个舞厅找不出第二
个。阿凤先天有了一种好感。她很欣悦地站了起来。
那男人果真跳得很好。阿凤曾与别的舞搭子共舞过,好与不好,那感觉可差得太远了。
好的舞搭子,你只需全身心放松,把全身心交给他。他会带你自由起舞,以至于翩翩起舞。
前,后,转,旋。他会给你个既清晰又轻微的暗示,而你也会于刹那间心领神会,若即若
离,相跟相随。跟上这样的舞伴,你会发现自己原本跳得很好而信心大增而倍感愉快。
阿凤有了一种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欣然迎候乐于前往。
借着黑暗,借着舞曲,那中年男人在阿凤耳边呢呢喃喃,讲得阿凤脸红心跳。好在灯光
暗,好在舞曲响,阿凤怕听又想听听进去了。那男人要带她到另一处坐坐,“坐”一两个辰
先给她三百元钱。
阿凤有点恼,有点怕,又有点想……他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半支舞曲工夫,那男人在耳边吹气,三百涨成五百。
阿凤心动了。五百块钱这么好挣,不挣不是憨大么?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黄花姑娘、贞
洁烈女,只当是白相一回,五百钞票到手,想买吃想买穿,好过总向老公伸手讨。她假装有
点不好意思穿上风衣,低着头跟那男人走出舞厅……
合欢树随风摇曳,又一地伞形落花,细细嗅嗅,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行人脚步踩上,
那花脏污了。
第二天傍晚,一女两男三个人与前一次相同时间拎相同袋子走出房门。他们不讲话,但
行动默契。他们脚步匆匆走到黄浦江边,与下班摆渡的客人一道买票、上船、过江。船到江
岸,三人下船又买好返回船票,脚步匆匆登船往回走。手中的袋子照例又不见了。
轮渡从江东到江西,正好迎着落日,打工打了好长一天的日头累了,从楼肩滑落。落日
伸出的长手长脚把江水搅得暖暖的,可照在他们三人脸上却是冷冰冰的。
漱玉舞厅。3月24日下午。
一个我们姑且叫她王兰的无业女性随懒随闲踱到舞厅门口,腰肢扭了两扭,几个眼风朦
朦胧胧撒出去,网到一条“鱼”——一个看上去有型有款囊中有货的男人。那男人朝玉兰走
过来。问她,跳舞吗?玉兰点点头,点得很有味道。那男人主动伸出胳膊,让玉兰挽住,主
动买好舞票,两人双双走进舞厅。
也就是三支舞曲的辰光,两人双双走出来,看那样子,已很亲昵,已计划好下一步要去
哪里要做什么。
玉兰心甘情愿地跟上那条上钩的“鱼”走了。
真不知谁是渔夫渔妇?谁又是鱼?
一地落花。
一江夕阳。
就像是演戏,两场戏剧情、舞台布景大致相仿;不相同的是人物,绝对相同的是结局。
四、红发女郎为了一千元钱赎回自己的女儿,跟上那个男人去了
莲英的命真是老苦的。
上海女作家王安忆写过一部小说《69届初中生》,在同届人中反响蛮大的。但她所写
也就是成千上万69届初中生中沧海之一粟。譬如莲英这个69届初中生的故事,就远没在王
作家小说目光的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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