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一队红灯闪烁的警车融入和平安宁的长街
怎样将许庆国和那支枪平安从沈阳押回上海,成了上海803小分队最后一个艰巨任务。
有枪,不好乘飞机。
一个方案,王军、凌致福等押许庆国乘飞机,另两人带着枪乘火车。
不踏实,一点不踏实。王军事后对我讲。这个方案被否决。
要么王军一人先飞回来汇报,其余人押着许庆国和枪乘火车。王军说,基本这样定下
来,机票也给我买好了,可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沈阳至上海特快列车要行驶近三十个小时,
几乎是两夜一天,万一路上出什么事情?还是大家一起走。就这么决定了。
沈阳开往杭州的特快列车88次,过北京后改为85次。这是返回上海最快的车次了。还
有点麻烦。按有关规定,特别快车不让上带手铐的旅客。可是许庆国实在不能在沈阳多停
留。又通过当地警方交涉,终于弄到11日晚88/85次六张硬卧车票,靠厕所一个相对独立
的空间。许庆国上车前被又一次“打扮”好,手铐、脚镣,上车后睡在下铺,身上盖着毯
子,警察坐在他的周围。
月台上,有人为他们送行,那是并肩战斗的沈阳同行,上海警方从心底感谢他们。抓带
枪的犯罪嫌疑人,是件玩命的活儿,更何况是替别地警察玩命,可是沈阳刑警二话没说,像
办自家的案子一样,硬是埋伏了五天五夜,最后时刻,冲进许家的骁勇,铐住罪犯的迅捷,
予人深刻印象。他们身体力行了那个口号:公安是一家,刑警是兄弟。再见了,好兄弟!
许庆国躺在下铺,没有人为他送行。可能以后的人生路途只有这些警察相伴相送了。再
见了,沈阳!
22点,站台广播播放着那首“沈阳啊沈阳啊我的故乡”,甜甜的,美美的,88/85次
列车驶出沈阳站。
火车进入夜间行车。停广播,关大灯,喧闹的车厢很快沉入睡乡,此起彼伏的酣声响了
起来。
上海的五个警察几乎没有阂眼。车厢里不好讲话不好吸烟。许庆国稍有动静,还要问他
是不是要上厕所,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喝水。他们的原则是尽量满足他生活上的要求,别惊
了他。
许庆国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手脚不能动,却半点睡意也没有。身下的车轮滚过他的家
乡,滚过东北的黑土地,滚过他不堪回首的二十五岁人生……
0:15分,火车到达锦州车站,停车12分。车站杏黄色灯光伸进车窗,抚摸着他的
脸。这也是他那年干完那件事后回到家乡的最后一站,当时他的心情是多么轻松,或许那一
份轻松是自己制造出来的,从没有实在发生过。而眼下是他离开家乡的第一站,人生是怎样
安排的?真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么?
3:19分,火车抵达山海关站。他听到上海警察在小声对话,一人问另一人,可曾到山
海关玩过?另一人讲,哪里有时间玩,每次都有任务,来去匆匆的。一人向他介绍山海关几
处好玩的景点:天下第一雄关,长城的最东端。(许庆国想插嘴:最东端是老龙头。想想又
罢。)还有孟姜女庙。孟姜女什么样?那谁知道?反正塑成像摆在庙里,看上去一点不靓。
另一人吃吃地笑。许庆国也想笑。车子开动了。许庆国突然想到,笑什么笑,进关了,进鬼
门关了……
火车怎样过的唐山,许庆国不记得了,他竟然睡着了。等他睁开眼睛时,列车停在天津
站。绿色窗帘已被撩开,天津的太阳好亮。车厢里开始新一一的喧闹。旅客们忙着洗涮和吃
早饭。噪音很大的广播播放着早餐的品种和价格。
一位中年警官和和气气地问他,昨晚睡得好吗?要是困就再睡一会儿。要是睡好了,等
一会儿我们吃早饭。许庆国看出他脸上的倦容,点点头。
车过沧州,古时发配犯人的地方。
车过德州,年轻的警官下车买了两只德州扒鸡。
中午,车到济南。许庆国去过济南城里的大明湖和趵突泉,由于天干,也由于污染,大
明湖上的水气散发出硫磺味,而趵突泉水停喷的时间越来越长。记得他当时还与同行者大声
批评人类的贪婪与短视。
不过泰安,到泰山旅游的客人到此站下车,许庆国去过泰山,他是乘缆车到中天门,又
攀登上十八盘,到达南天门的。那天早晨看日出不巧多云,他还说改日再去,反正他工作的
韩资公司就在烟台,离泰山也不远,他想起一个伟人的名句:人或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
重于泰山,看来他与泰山无缘了。
下午时光过得很快。那几位警官看他不想睡了,让他坐起来,同他聊天。他们问他家庭
情况、个人简历,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而许庆国最想知道的是——你们怎么会抓到
我?枪是云南的,我是沈阳的,我在上海一个亲戚朋友也没有,你们怎么会找到我?每每问
到这个问题,就如同撞上一堵讳莫如深的墙。许被抓当天下午,沈阳刑警先审,看他有没有
在沈阳做案,审下来,没有。当晚,就是上海警官审他,许庆国说,上海的案子我承认是我
作的,可是你们怎么会找到我的?上海警官没有正面回答。从被抓那一刻,像毒蛇样啮咬他
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你们上海警察怎么会抓到我?此刻,一位上点年纪的上海警官依旧日不
紧不慢地说,不要做坏事,做坏事总会被人发现的。
晚10:28分,火车开进南京车站。
许庆国看出,上海警官脸上露出几丝快到家的轻松和喜悦。他们让他躺下,再休息一会
儿。他不讲话,躺了下来。
此时车厢广播播放一支无名的歌,许庆国把这支歌听了进去:
世上纵有许许多多的梦,唯有这个梦最迷蒙,多少人为了这个梦来聚会,多少人乘着这
个梦去旅行。哦,金钱梦,撕破了伪装,裸露着疯狂,哦,金钱梦,捣毁了爱情,绞杀了真
诚;
世上纵有许许多多的梦,唯有这个梦最朦胧,多少人做着这个梦沉睡,多少人却让这个
梦惊醒;哦,金钱梦,能葬送友谊,能泯灭人性,哦,金钱梦,只是个泡影,强做却难
成……
上海市中山北一路803号。
又是一个不眠夜。
沈阳开来的火车13日凌晨3:40分到上海西站,803接站的人已安排好了。张声华总
队长对探长薛勇、高建宝、警员顾崧等说:执行任务把警服穿好,可能会有新闻界到场。又
询问食堂的宵夜安排了没有。他原准备在队里等着,想想看,还是乘着他那辆尾号“803”
的座车来到上海火车站。不是不放心王军他们,已经人枪在手,很快就要到上海,应该说
803已大功告成,一年零七个月的风风雨雨,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眉头紧锁,成功的确
来之不易。他应该到站道一声辛苦,也想早点看到大家。“铁路警察各管一段”,他这一段
即将结束,往下该移交预审,移送检察院、法院,按法律程序一站站走了。回想这中间经过
的,应该有一些可以总结可以提高可以为今后破案所避免和借鉴……张总的思路已经走远。
果然有摄像机和闪光灯在那里等候。镜头对准进站的火车,对准警察围上去的车厢门。
85/88次列车终点站是杭州。上海下车的人不太多,好像还没有接站的人多,下车人
感到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警察?这么多记者?本次列车上有什么重要人物么?
没等他们看清,重要人物已被众僻警簇拥。小高和顾彬押着许庆国,薛勇殿后。想象中
作下如此大案恶案的凶手应该是个人高马大的东北汉子,许庆国出入意料地又瘦又小,比押
着他的警官个子还低,也就一米六几的个……
许庆国没想到迎接他到上海的会是这样一种场面,走时是黑天,此刻天也还没亮,他彻
骨地感到:黑天和黑天可大不相同。
八辆警车,头尾相衔,车顶红灯闪烁。车队开出火车站,开上高架桥,融入和平安宁的
晨街。
十五、发人深思的生活之路
在上海市公安局预审处,年轻警官大量耐心细致的工作触动了许庆国,他一点点回顾自
己的人生经历及走上歧路的过程。
许庆国出生于70年代初,还在文革未结束的动乱年月。父亲是国家干部,母亲做过教
师,许庆国是家里的老小,上边有两个姐姐。小儿子十分讨父母亲的喜爱,两个姐姐也很宠
他。从小养成了他自傲、逞强、内向的性格。小时候在学校念书,他想要别人的东西一定要
得到手,别人想动他的,门儿也没有,许庆国的母亲与韩国亲戚往来很多,故许庆国会讲韩
语,后来又学会日语。他的少年青年时期可谓不愁温饱一帆风顺。
他是在沈阳财经学院上的大专,毕业后分到工厂,他不想到工厂,认为自己有能力做一
番事业。于是通过姐姐和母亲把档案调出来,进了一家韩国公司。像他这种性格的人,很难
在外国公司胜任愉快。他摆不对自己的位置,以为自己是知识分子,又会韩语,应该做管理
工作,应该得到老板重用。其实他在韩国老板眼里就是一个打工仔,与其余许许多多打工仔
没什么两样,干你就好好干,不干你就滚蛋!于是他自尊心受挫,于是“此处不留爷,自有
留爷处”,于是爷不干了走了。
往下的一家公司老板,还不如前一家。工头甚至开口骂他。骂别人也就罢了,只看表情
听不慌,骂他他听俺听进心里怒火中烧。“士可杀不可辱”,又一次“拜拜”……
再三再四……一次比一次糟糕,一次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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