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丈夫抱着她,不停地安慰着她。他面容愁苦,极其憔悴。
“小孙,你怎么了?”文经理轻轻地问。
“你管不着!”小孙面露凶相。
她丈夫抱歉地摇摇头,示意他们坐下。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老子问她丈夫。
“昨天她还好好的。昨晚上,她接到一个电话,我也不知道那电话是谁打来的,她跟那个人说了好半天,然后,她就跟我说,她要出去一下,我也没问她去见谁,她就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后,她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别说我!我不爱听!”小孙凶悍地吼道。
“你带她去医院了吗?”文经理没理睬她,继续问她丈夫。
“去了,医院给她打了点安定剂,好了一些。今天早上,又犯病了。每次犯病大约半个小时就好,问她刚才的情形,她一点都不知道。”
“你才不知道呢?”小孙龇牙咧嘴地说。
文经理说:“一定是上次受刺激留下的后遗症。”
老子没说话,一直在听。
他偶尔看了看小孙,发现她正盯着自己。他觉得,她的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那双深藏的眼睛杀气腾腾。他的心抖了一下。
老子小时候经常听一些关于黄鼠狼的传说,那是他童年的噩梦之一。
他太爷是地主。
他们兄弟八个,他太爷是老二。
那一辈的弟兄都有几个老婆,各自都生下很多孩子。
每个孩子娶妻纳妾,又生下更多孩子,像土豆一样。
大家都生活在一起,是个庞大的家族。
二太爷当家。
据他父亲讲,那时候,他家有一个很大的院落,铜钉黑漆大门。门前,立着两座狮子,横眉立目,极其威严。
院落里,有一大片房子,两边是马厩。
当时,四太爷有一个女儿,生来蔫头耷脑,不爱说话,似乎脑袋有点问题,因此,她一直过了30岁还没有嫁出去。
这个女人一直生活在娘家。
一次,她突然好像被黄鼠狼附了身,眼睛瞪得跟核桃一样大,又哭又闹,骂完这个骂那个,皇帝老子都不例外。
奇怪的是,她竟然把祖上几代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丝毫不差。
更奇怪的是,她还能把这个家族只有当家的二太爷才知道的一些黑幕都抖落出来,骂得唾沫飞溅,痛快淋漓,天花乱坠,宝雨缤纷。
她二姐夫是个甲长,平时,她挺怕她的二姐夫,于是有人把他找来了。
她二姐夫往她面前一站,威严地咳嗽了一声。
她的气焰当时就收敛了许多,老老实实地看着他,变得像小猫一样乖顺。
她二姐夫有点得意:“你看看我是谁!”
“你是……二姐夫。”
“哦。”她二姐夫捻了捻胡须,对她的态度有几分满意。
她胆怯地说:“二姐夫,您好你八辈祖宗。”
……当时,二太爷出去收租不在家。黄昏时分,大门“吱呀”一响,二太爷回来了。
这个女人马上说:“二爷回来了!他可厉害!我得走啦!”
她说完,猛地哆嗦了一下,一下就恢复了常态,仍然蔫头耷脑,一言不发。
不久,不信邪的二太爷在马厩的草料槽子下发现了一个黄鼠狼洞,他亲手打死了一只黄鼠狼??那家伙很老了,毛都黑了。
从那以后,那个嫁不出去的女人再没有犯过病。
老子长大后一直在想,动物到底有没有思维?会不会思考?
某些动物是不是对人类的微笑和眼泪、手段和伎俩、恩爱和仇恨、举止和言谈……一切一切,都不言而喻,洞若观火?只因为种类的不同,它们才无法心摹手追,如法炮制?比如狗。
外国一篇小说写到一条狗,它从主人身边走失,竟然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了他三度春秋,嗅过匆匆走过的无数人的脚,历尽磨难,受尽创伤,瘦骨铮铮,百折不挠,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
老子家曾经养过一黑一白两条狗,一公一母。
有一天,家里把那条黑狗卖给了狗肉馆。老子家离那家狗肉馆隔几条街。
可是,当那条黑狗被挂在树上,要被活活勒死时,那条白狗好像有感应,猛地冲出家门……
它来到杀狗现场,看见那条黑狗的爪子因窒息在空中无力地抓挠,它远远地张望着,不安地跑来跑去,悲痛欲绝。
它面临着同样被杀害的危险,但是它没有回避,它几乎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眼里竟然流淌出清凉的泪水,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哀嚎声比被人扼杀本身更凄惨,使人仿佛看见一颗心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着……
这足以让人类那羼杂着铜臭和势利气息的友谊和爱情黯然失色,自叹弗如。
前不久,他在《天府早报》上还看到这样一个新闻:
天津永定新河大堤出现了一个怪异场面:一只成年黄鼠狼,指导几十只幼崽,跳跃防洪墙没有成功,又沮丧地结队回到田间。
据目击者介绍:一只大黄鼠狼走在前边,其后随行数十只一路纵队的小黄鼠狼,看样子它们刚刚出生不久。队伍来到约一米高的防洪墙下,大黄鼠狼一跳,跳上墙顶,然后又跳下来,显然是给“孩子们”做示范动作。接着小家伙们一字排在墙下,都使劲地向墙上跳。但是,它们像下饺子一样,纷纷落下来。大约跳了五六分钟,竟没有一只能跳上墙顶……
狼跟人斗智,把草帽戴在头上装人……
羚羊被猛兽穷追,到了山崖上,两个一组,一前一后地跳过去,一个刚好踩在另一个的后背上,反弹起来,正好落在对面的山崖上,而另一个就献了身,掉进山谷里……
类似的现象比比皆是,足以让人类对动物刮目相看。
不但如此,甚至某些动物还具有比人类更灵敏的感觉。
大灾难降临之前,大批的老鼠疯狂逃窜,蚂蚁惶惶奔走,无数的乌鸦烦躁地叫……而这时候的人类还蒙在鼓里,吃喝玩乐。
马厩下的那只黄鼠狼,它祖祖辈辈一直生活在那个地主家的大院里,它在黑夜里可以从门缝溜进任何一间卧室,它可以在有人密谈的时候躲在任何一个家具下……
它是不是真的把整个家族的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心知肚明?
可是,它怎么可能通过喷出的一种气体,就让人接受它意识的控制,胡言乱语?
老子对这个传说又相信又怀疑,很矛盾。
使他怀疑的最重要一点就是:他没有亲眼所见。
而现在,他亲眼见了。
小孙突然嘻嘻地笑起来,她说话了:“我姓袁。”
文经理和老子都愣愣看着她。
“你叫袁什么?”老子认真地问。
她怔了一下,似乎答不出来。但是,她马上说:“你们去看看1939年11月3日的《沟镇民众报》,那上面就有你们要找的谜底。”
1939年11月3日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老子想起了24排4号下面的那行字。都是1939年,怎么这样巧
他震惊了。
说完这些话,小孙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
她丈夫轻轻叫了她一声:“孙丽……”
她叫孙丽。她没有答应。
她丈夫凑近她的脸,听了一阵子,起身轻声说:“她睡了。”
出了门,老子对文经理说:“我去图书馆查一查。”
“好吧。有什么情况,你立即给我打电话。”
老子直接来到了图书馆。
他翻找了好久,终于把那张旧报纸找到了。
1939年11月3日的《沟镇民众报》上有这样一则新闻:
一个叫薛保山的银行职员,他刚刚交了一个女友袁某,她是一家洋人诊所的护士,两个人很合得来。
今年4月17号,薛保山买了两张电影票约袁某去看电影,到了开演时间却突然来了一个急诊病人,袁某就没有去。
那男人怎么等都不见袁某来,很生气,临时找来了另一个女人跟他一起看电影了。
这个女人是唱评剧的戏子,一直暗暗喜欢薛保山。这一场电影成了他跟她关系的一个重大转折,薛保山竟然干脆甩了袁某,跟这个戏子好上了。半年后,他和戏子举行了婚礼。
那个袁某又悔又气,在他们结婚的那个日子,她跳河自杀了。
有一天夜里,那个戏子突然惊醒,惶惶不安地对丈夫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袁某回来了,她七窍流血,追着她大叫:“你还我的票!你还我的票!…
…“
从此,袁某就跟这个戏子形影不离了,日日夜夜在她身后大叫“你还我的票”
戏子疯了。
老子吓傻了。
那上面有那个袁某的照片,印得很粗糙。老子竟然觉得她有点面熟,很像梦中坐在他身边看电影的女人。
难道那个戏子坐的正巧就是24排4号这个位置?
难道一切都是那个袁某的阴魂在作怪?
她仇恨所有坐在这个座位上的女人?
老子感到这事情真的很恐怖。
五、聊天
老子还是不明白,那天,小孙看见张大爷进了剧院,他为什么不见了呢?
老子想靠近这个看门人,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从他的身上能揭开这个秘密。
至少,他整天生活在剧院,他对这里更加熟悉。
这一天下午,老子来到了红都剧院。
天很热,路上行人很少,一条狗在树荫下吐舌头。
老子敲响了剧院的门,过了半天,张大爷才打开门。
“你有事吗?”他和善地看着老子。
“我想跟你聊聊。”
“进来吧。”他把门开大一些。
老子就进去了。
张大爷把他引进他的值班室。
这个房间很小,切割成两间,外面摆着一个煤气灶和一个橱柜。里面有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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