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草原的现状,血缘成了祭神的供品,亲情在马蹄下哭泣,还有冥冥中的无数冤魂……
“术赤,你为什么不肯回答我的话?从我第一次见到你起,就已经感觉出你生活得并不快乐。难道他对你不好吗?”
“对你比对哪个亲生儿子都好。”但是,父汗,如果我是你亲生的儿子,我情愿你对我不那么好。
寂静中,赤勒格尔和术赤同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术赤上前一把抓住赤勒格尔,焦急地:“您快走!”赤勒格尔淡然一笑:“你不用担心我。对于我,一切都无所谓了。”
术赤的额头上猛然浸满了汗水,几乎是嘶叫道: “我求您了,您一定要走!如果您坚持不走,我只能——”术赤一伸手从腰间抽出宝剑,架在了脖子上。“不,不!术赤,你不能乱来!我走,我走!”赤勒格尔手忙脚乱地抱住了术赤的胳膊。
“快!”术赤使劲推了赤勒格尔一把。但是太晚了。无数火把从四面缩紧,形成了一个严密的火圈。术赤无计可施。汗水不断地沿着他的额角流下,他只剩一个念头,倘若赤勒格尔不能逃脱一死,他也不会独活于世。赤勒格尔站在术赤身边,以一种超脱的眼神打量着成吉思汗训练有素的骑兵。很快,火圈在离他们十多米处停止了收缩,照得中心亮如白昼。火光中,一匹神骏蹄声“嘚嘚”地踱进圈内,马上端坐着成吉思汗。术赤依然紧握着宝剑,奈何控制不住双膝的颤抖。
赤勒格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成吉思汗。虽然他与他素未谋面,然而并不陌生——他是从孛儿帖痴情的爱恋中认识这个人的。当成吉思汗的全貌映入他的眼帘时,他突然心平气和起来。他早知道铁木真是唯一的,现在他更知道成吉思汗是草原上唯一的,孛儿帖能有这样的丈夫,也不枉此生了。成吉思汗望着不知所措的儿子,跳下马,一步步向他走来。术赤一步步向后退缩着,手中的剑不知不觉掉在了地上。“放……放了他。”他艰涩地说。成吉思汗不由得看看赤勒格尔,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也恨不起他来。对于这个蹂躏过妻子又保护过妻子的人,他根本不想把他怎么样,重要的是儿子。“可以。你呢?”
术赤显然没料到父汗会这样回答,他迷茫地看看父汗,又看看赤勒格尔。他还从未这样清楚地意识到父汗与赤勒格尔之间的差别:他们俩人,一个拥有权力、地位、荣誉,拥有忠诚的将士、美慧的贤妻、优秀的子弟,另一个却除了他别无所有。而比这更现实的是,他们中的一个完全占据了他的思想、灵魂、感情和理智,所以,他只能给另一个他的生命。“我——走!”术赤痛苦地做出了抉择。
成吉思汗的脸倏然变得像岩石一样冷酷,一样无情。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就是他养了、爱了16年的儿子给他的回答。是的,他爱了16年的儿子。如果说他以前没有意识到,是由于他执拗地回避,现在他却从内心深处突如其来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凡属于他的,他焉能放弃?
赤勒格尔反而不觉得意外。术赤太善良了,善良到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成全弱者——在术赤的眼中,他赤勒格尔毕竟是不能同成吉思汗相提并论的弱者。可他不会让术赤同他一起走的,他分明从成吉思汗的眼中看到了一线杀机,这位意志如铁的蒙古大汗,需要的永远是绝对的忠诚,绝对的归属,他即便杀了儿子,也绝不会让儿子离开他半步。
就在这微妙得连心跳都能听见的沉寂中,一个女人望月而跪,发出了自怨自责、痛不欲生的嘶喊:“长生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的孩子?你惩罚我吧,我才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哪!”
“额吉!”术赤冲到母亲面前,跪着抱住了她,“您不要这样!”
母子紧紧相拥,泪水流在了一起。成吉思汗僵硬的表情缓和下来,他看了赤勒格尔一眼,正打算让他走,却见他大睁着双眼,呆滞地盯视着前方……此刻,赤勒格尔正头疼欲裂,他眼前晃动着的火把仿佛变成了一团团的火球,其中一个火球钻入他的脑中开始灼烧,他的头随之胀大、胀大,眼看就要爆裂……
“咕咚!”身后的一声闷响使术赤回过头来。“大叔,”他离开母亲,飞快地跑到赤勒格尔身边,从地上抱起他,“您怎么了?您怎么了?”经过了死亡来临前一阵最痛苦的挣扎,赤勒格尔现在平静了。他慈祥地望着术赤,似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地刻入心底。“孩子,我要走了。你别难过,我知道自己随时会有这一天,才冒险来看你最后一眼。能死在你的面前,我已经很知足,很知足了。”
“不……”
“答应我,”赤勒格尔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好好……活着。”
“我答应您,我什么都答应您。大叔,不,阿爸,我爱您!您听见了吗?我真的很爱您!”术赤的泪水不断地滴落在赤勒格尔的脸上、手上。
赤勒格尔的眼中闪过一道明亮的光芒:“你……终于肯叫我阿爸了,好儿子,我可以……安……安心地……走了……”
他的头无力地滑向术赤的臂弯。
“阿爸!”术赤摇晃着赤勒格尔的身体,绝望地嘶喊着。
正欲趋前安慰儿子的孛儿帖蓦然感到丈夫的手痉挛般地抓住了她的肩头。她没有去看丈夫,却深切地意识到,这对亲生父子间恐怕终生都难以消除他们之间的误会和隔阂了。
第六章 与成吉思汗重逢1
1201年秋季,战争再一次循踪而至。
而操纵这一切的幕后之手,又是能言善辩的草原纵横家札木合。
“十三翼”大战后的近十年间,蒙古高原逐步形成了几大力量相对集中的军事集团,一个是以成吉思汗为首的新兴的蒙古部,一个是以王汗为首的克烈旧联盟,一个是余威犹存的乃蛮部,再一个就是正在走向联合的、集三大集团之外几乎所有部落的庞大的军事联盟。这个军事联盟是以对成吉思汗的共同仇恨或恐惧为基石,由札木合一手缔结的。
札木合这些年的心血没有白费。他成功地将那些对成吉思汗怀有仇恨或担心成吉思汗的势力扩张,终有一天会威胁到自身利益的11个大小部落的力量联成一体,共集结起十数万大军,摆开了同成吉思汗决一死战的阵势。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不同以往的是,这一次,整个草原都将被推入血腥的战火之中。
战前,新联盟的首领在鄂尔浑河举行了一次重要集会,以推举一位指挥战争的共同的领袖。最有资格成为这个联盟大汗的有两个人选,一个是札木合,另一个则是泰亦赤惕部的塔尔忽台。
篾尔乞部、塔塔尔部这两个昔日的草原大部,因先后遭受蒙古部的重创,元气未复,其首领脱黑堂、都塔惕无意出这个风头。乃蛮部的不亦鲁黑不曾带来自己的全部力量,也不想与札木合、塔尔忽台竞争。至于其他像翁吉亦惕、斡亦赤惕这样的小部,其首领更是既无心也无力去号令大众。因此,从一开始,人们便有心在札木合和塔尔忽台二人中任择其一。
泰亦赤惕部可以说是历次战争唯一没有受过直接损失的部落,实力最为雄厚,这使一部分人看好塔尔忽台。而札木合有着与成吉思汗对敌的丰富经验,又对成吉思汗恨之入骨,所以多数人更倾向于他。
出人意料的是,会议伊始,塔尔忽台率先提议推举札木合为古儿汗。塔尔忽台不争,别人哪里还有什么异议?于是,10位首领共同簇拥着札木合向设在帐外白色毡毯上的宝座走去,将札木合抬上宝座,跪拜于新大汗的脚下。
札木合望着他们,又望了一眼耀眼的太阳,一张汗津津的脸上不觉露出一丝大功告成的惬意。盟誓前,他郑重地发表了一个简短的演说:“蒙各部首领举我为汗,其实我宁愿只做一个消灭铁木真的先锋。铁木真的存在,已成为整个草原的灾难。为了不被他各个击破,各部只有联合起来,与他作一生死较量。此战至关重要,胜则可保我与诸位昔日的尊荣,败则我们永无立足之地。愿长生天保佑我们一战成功,杀了铁木真!”
“杀了铁木真!杀了铁木真!”11位首领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以草原上最古老的方式进行盟誓。他们以刀斫木,以足踢岸,一时间,方才还庄严肃穆的会场突然变得尘土飞扬,一片混乱。
札木合的演说有些意味深长。可能他早已预料到,与成吉思汗一战无论胜败,他这个“古儿汗”都当不长久。对于这样一种一锤子的买卖,他只要能够胜利,情愿将形同虚设的“古儿汗”抛入斡难河中。
盟誓并且祭旗后,札木合率领大军沿斡难河顺流而上,与成吉思汗、王汗的联军先后来到阔亦田地区扎营。
当第一线曙光划破天际时,两边的战鼓爆豆般地响起。蒙军亮出队形前,元帅木华黎特意召来忽必来、朝伦、斡歌连、速不台四将,命令他们轮流看住成吉思汗,勿使他冲杀于敌阵之中,亲冒矢石之险。四将领命而去。
札木合挥动令旗,指挥军马一同杀出。转眼间,双方混战一处,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这时,一团黑云由东南向阔亦田方向徐徐飘来,南风骤起,不出半个时辰,乌云密布,暴雨倾盆,风向正对着进攻一方的蒙、克联军。联军将士被风雨冲得睁不开眼睛,进攻速度明显减慢。相反,对方因获天助,士气大振,向联军进行了疯狂的反扑。
克烈军首先溃退。蒙军纵然顽强,终究架不住人力与自然的双重袭击,阵脚渐乱,败象渐显。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成吉思汗突然出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从旗手手中夺过战旗,奋力向敌人冲去,那英勇绝伦的身姿即令士气正旺的对手也为之胆寒。
仿佛一种奇异的力量重新支撑起蒙军将士的无畏和勇气,有些紊乱的队形开始稳住了,忠诚的将士们随着他们的大汗杀返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