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好啊,艾伐丹会被地球人自己阻止。”
“哦,好啊,他会被教长阻止!然后,我们又如何能说服教长,让他相信整个计划并非政府资助,帝国并未纵容这种蓄意的亵渎行动?”
“教长不可能那么敏感。”
“他不会吗?”恩尼亚斯站起来,双眼盯着他的妻子。夜色已逐渐淡去,在灰蒙蒙的晨曦中,她的面容依稀可见。“你拥有最动人的纯真天性,他当然会那么敏感。你可知道,哦,大约五十年前,发生过一件什么事?让我告诉你,然后你可以自行判断。
“事情是这样的,地球人绝不允许在他们的世界上,出现任何帝国统治的标记。因为他们一向坚持,唯有地球才是银河的合法统治者。然而,年轻的斯达涅尔二世——就是那个有点精神错乱的娃娃皇帝,他在位两年就被暗杀了,你应该记得!——他却下令要将帝国的国徽,悬挂在位于华盛的地球议会厅中。这个命令本身不算无理要求,因为在银河各行星的议会厅中,全都悬挂有这个国徽,作为帝国一统银河的象征。可是这样做的结果如何呢?国徽挂起来的那一天,整个城市立刻发生暴动。
“华盛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拆下国徽,并武装起来和驻军对抗。斯达涅尔二世也实在够疯狂,竟然坚持贯彻他的命令,即使杀光地球人也在所不惜。不过在大屠杀展开之前,他自己就遇刺身亡,继位者厄达德取消了原来的命令,才使一切重归太平。”
“华盛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拆下国徽,并武装起来和驻军对抗。斯达涅尔二世也实在够疯狂,竟然坚持贯彻他的命令,即使杀光地球人也在所不惜。不过在大屠杀展开之前,他自己就遇刺身亡,继位者厄达德取消了原来的命令,才使一切重归太平。”
“你的意思是,”芙洛拉以不敢置信的口吻说,“帝国国徽没有挂回去?”
“我正是那个意思。众星在上,在帝国亿万行星中,唯有地球议会厅内没有国徽,就是我们如今立足的这颗卑贱的行星。即使到了今天,假如我们想再试试,他们为了阻止我们,还是会奋战至最后一人。而你还问我他们是不是敏感,我告诉你,他们简直就是疯狂。”
在渐渐变作灰色的曙光中,两人维持了一阵沉默。然后芙洛拉才再度开口,她的声音细微而缺乏自信。
“恩尼亚斯?”
“嗯。”
“你所操心的事,不止是你预期中的叛乱会影响你的名誉。假使我不能读懂你一半心思,我就不配当你的妻子。在我的感觉中,你料到某种事物会对帝国构成真正的威胁……你不该对我隐瞒任何事,恩尼亚斯。你在害怕这些地球人会赢。”
“芙洛拉,我无法谈论这件事。”他的眼中露出痛苦的神情,“那甚至不算一种预感……也许在这个世界待上四年,对任何正常人而言都太长了。可是这些地球人为何如此自信?”
“你又怎么知道?”
“哦,绝对没错,我自己也有情报来源。毕竟,他们先后已被镇压三次,不可能再存有任何幻想。然而,他们面对着两亿个世界,任何一个都比地球强大,他们却仍信心十足。他们对于所谓的命运,或是某种超自然力量,某种对他们才有意义的东西,真有如此坚定的信念吗?也许……也许……也许……”
“也许什么,恩尼亚斯?”
“也许他们拥有独门武器。”
“能让一个世界打败两亿个世界的武器?你紧张过度了,没有任何武器具有这种威力。”
“我已经提到过突触放大器。”
“我也告诉了你怎么对付它。你知道他们手上还有其他类型的武器吗?”
“没有了。”回答得很勉强。
“一点都没错,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武器。且让我告诉你该怎么做,亲爱的。你何不主动跟那个教长联络,以认真诚恳的态度,把艾伐丹的计划告诉他?再以旁敲侧击的方式,坚决主张不该让他获得批准。这样他们就不会——或说应该不会——怀疑帝国政府跟这桩触犯俗例的愚蠢行为有任何牵连。与此同时,你还得躲在幕后,不露痕迹地阻止艾伐丹的行动。然后,再让管理局派两名优秀的心理学家来——或者最好要四名,这样就能保证他们至少会派两名——让他们检查突触放大器改变智力的可能性……其他的事,我们的战士都能应付,至于未来的问题,就留给我们的后代解决吧。
“现在,你何不就在这里睡一会儿?我们可以把椅背放下,你可以用我的毛皮披肩当毯子。等你醒来后,我会叫下人把早餐推来。在阳光底下,每件事都会变得不一样。”
因此,彻夜未眠的恩尼亚斯,终于在日出前五分钟进入梦乡。
八小时后,教长第一次听到贝尔·艾伐丹这个名字,以及他身负的特殊任务,这都是行政官亲口告诉他的。
第七章 与疯子聊天
至于艾伐丹,则只顾着尽情享受他的假期。他的飞艇“蛇夫号”至少还要一个月才能送达,也就是说,他有一个月的逍遥时光,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因此,在抵达埃佛勒斯峰六天后,贝尔·艾伐丹便向东道主告别,搭乘“地球空运公司”最大的一架平流层喷射机,从埃佛勒斯峰直飞地球上人口最多的芝加市。
至于他为何舍弃恩尼亚斯提供的私人快艇,搭乘商用班机旅行,答案其实很简单,他是故意这么做的。这是基于一个陌生人兼考古学家的合理好奇心——住在像地球这样一颗行星上的普通居民,他们的生活究竟如何?
此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艾伐丹来自天狼星区,人人都知道,在整个银河中,该星区的反地球偏见最为强烈。然而,他总喜欢自认从未沾染这种恶习。身为一名科学家,尤其是一名考古学家,绝不允许他存有那样的心态。当然,他难免习惯成自然,将地球人想像成某些类型的漫画人物。即使到了今天,他仍觉得“地球人”是个丑恶的名词。纵然如此,他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偏见。
至少,他自己不这么想。比如说,假如一个地球人希望加入他的考古队,或是为他个人工作,而且所受的训练与本身的能力都合格,那么他是不会拒绝的。不过,前提是的确要有工作机会。而且,还要考古队其他成员不至太在意,而这可就难了。通常,队员们会一致反对,那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继续思索这个问题。跟一个地球人一同进餐,这种事他当然不会介意。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分享一个卧铺也没关系——假设那个地球人足够干净,而且身体健康。事实上,不论在哪方面,他对待地球人都不会有任何差别,他这么想。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就是他总会意识到地球人就是地球人,他自己也无可奈何。这是童年浸淫在偏执气氛中的必然结果,那种气氛纯粹而彻底,因此使人几乎没有感觉,却会在你心中深深扎根。当你离开那个社会,再回头反省之际,才能真正看清它的本质。
可是在这里,他有了自我测验的机会。他坐在飞机上,周围全部是地球人,而他感到百分之百自然——几乎百分之百。好吧,只是有点心虚罢了。
艾伐丹看了看同行旅客的脸孔,每张脸都很普通,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他们应该有所不同,这些地球人,但若是在人群里无意间遇到他们,他有办法从普通人中分辨出他们来吗?他自认办不到。女性外貌并不难看……他的眉毛突然打了个结,当然,即使包容也该有明确的界线,比方说通婚就是无法想像的事。
在他的眼中,这架飞机只是个不完美的小玩具。它当然是核动力交通工具,但对核能的应用实在太欠缺效率。举例来说,动力系统的屏蔽就没做好。艾伐丹突然又想到,大气中若出现杂散伽马射线或高密度中子,一般人虽然会认为很严重,但地球人的感受很可能没有那么深刻。
这时,窗外的景观吸引了他的目光。从紫红色的平流层顶向下望去,地球呈现出难以置信的面貌。他可以望见下方广大迷蒙的陆地块(映着阳光的云朵零星散布,因此视线并不清楚),看得出是沙漠独有的橘红色。朦胧模糊的昼夜界线落在他们后方,渐渐远离飞驰的平流层班机。而在夜幕中,则有放射性地带散发出的闪耀光芒。
他突然听到许多人的笑声,便将注意力从窗外收回来。那阵笑声似乎围绕着一对老夫妇——两人都体态丰满,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
艾伐丹用手肘推了推邻座的旅客:“怎么回事?”
邻座那人止住了笑,对他说:“他们结婚满四十年了,正在进行他们的‘大旅游’。”
“大旅游?”
“你知道,就是环绕地球一周。”
老先生正兴高采烈、口若悬河地述说他的经历与观感。他的妻子偶尔会插一句嘴,细心地更正一些毫不重要的细节,两人的心情都好极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周围的人都听得极其专注。艾伐丹不禁感到地球人也很热情、很有人情味,与银河各个角落的人并无不同。
然后,有人问道:“你的六十大限定在什么时候?”
“差不多一个月后,”回答得干脆而欣然,“十一月十六日。”
“很好,”刚才那人又说,“我希望你遇上一个好天气。我父亲的六十大限那天,碰到一场该死的倾盆大雨,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么大的雨。我陪他一起去——你也知道,像这种日子,谁都喜欢有个伴——他一面走一面抱怨,我们开的是敞篷双轮车,你懂了吧,两个人全身都湿透了。‘我跟你讲,’我说,‘你有什么好抱怨的,老爹?我还得回去呢。’”
机舱内掀起一阵哄堂大笑,老夫妇也毫无顾忌地随众人笑成一团。然而,艾伐丹心中却生出一种明显而不安的疑虑,令他陷入恐怖的情绪中。
他对旁边的乘客说:“这个六十大限,他们谈论的这个话题,我想他们指的是安乐死。我的意思是,你到六十岁生日那天,就会被送到另一个世界,对不对?”
不过艾伐丹的声音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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