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而这个新来的人——他会让你们罪上加罪,你们也得把他藏起来。”
“到时候我们会放他走。看在地球的分上,现在何必操这个心?还有两年的时间。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置他?”
“一个陌生人,”格鲁沉思了一番,“他来敲我们的门,不知从何而来,他说的话我们完全听不懂……我不知道该给你们什么建议。”
亚宾答道:“他看起来很温顺,似乎吓得要死,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伤害。”
“吓得要死,啊?万一他是弱智,那又当如何?万一他的叽里呱啦根本不是什么方言,而是精神病人说的疯话,那又当如何?”
“听来不像。”亚宾虽然这样说,却开始变得坐立不安。
“你对自己这样说,是因为你想要用他……好吧,我告诉你该怎么做,带他进城去。”
“去芝加?”亚宾吓了一大跳,“那就完蛋了。”
“绝对不会,”格鲁以平静的口吻说,“你的问题就是不看报纸,所幸在这个家里,还有我负责这档子事。刚好核能研究所发明了一种装置,据说可以增进人类的学习效率。在周末附刊中,有整整一页的详细报道。他们在征求志愿者,你就把那个人带去,让他去当志愿者。”
亚宾坚决地摇了摇头:“你疯了,我绝不能这样做,格鲁。他们问的第一件事,一定就是他的登记号码。那等于请人前来调查,会把一切通通搞砸。然后,他们还会发现你的事。”
“不,他们不会的,你刚好完全搞错了,亚宾。研究所之所以征求志愿者,就是因为那个机器仍在实验阶段。它或许已经害死了几个人,因此我确定他们不会问任何问题。万一那个陌生人死了,跟现在的情况比较起来,他可能也没有什么损失……来,亚宾,把图书投影机递给我,定在六号卷轴上,等到报纸送来,就马上拿给我,好不好?”
史瓦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他立刻感到万分难过——醒来时妻子不在身旁,一个熟悉的世界就这样消失了。而且,这股锥心的痛苦还在不断滋长。
以前,他也曾感受过这种痛苦,那段短暂的记忆此时突然重现脑海,照亮早已尘封多年的场景。那里面有他自己,当时他还是个少年,在冰雪封冻的村庄里……有一副雪橇正准备出发……雪橇之旅的尽头是一列火车……然后,是一艘巨大的轮船……
此时,对于那个熟悉世界的渴盼与忧虑,将现在的他与二十岁的他——正准备移民美国的他联到了一起。
挫折感实在太真实了,这不可能是一个梦。
当房门上方的灯光开始闪烁,男主人毫无意义的男中音传来时,他猛然从床上跳起来。接着房门便被打开,早餐送到了他面前——除了牛奶,还有一碗糊状的粥,他认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不过味道有点像是玉米浓粥,但更为可口。
他说了一声“谢谢”,同时猛点着头。
那个农夫回答了一些话,便从椅背上拿起史瓦兹的衬衣,从各个角度仔细检查一番,尤其对那些扣子特别留意。然后他又将衬衣挂回原处,再猛力推开一个柜橱的滑动门。直到这个时候,史瓦兹才看清墙壁是温暖的乳白色。
“塑胶的。”他喃喃自语,对于说不出所以然的材料,外行人最喜欢用这个万试万灵的字眼。他还注意到,整个房间内部没有任何棱角,所有的平面都以圆滑的曲面接合起来。
男主人拿出一些东西递给他,并且做了些不会让人产生误会的手势,意思显然是要史瓦兹去盥洗更衣。
靠着主人的帮助与指点,他乖乖地做着。只不过他找不到刮脸的用具,虽然他冲着下巴拼命比画,换来的却只是一阵听不懂的声音,以及对方脸上明显的嫌恶表情。史瓦兹只好摸摸灰白的短髭,轻轻叹了一口气。
接着,主人将他带到一辆细长的小型双轮车前,比画着命令他上车。地面立刻迅速向后退去,两侧空旷的道路也在不断变换着景致。最后,前方终于出现一群低矮的、闪闪发光的白色建筑,而在更远的地方,则是一片蓝色的汪洋。
他热切地指着外面:“芝加哥?”
那是他最后的一线希望,但是他现在看到的一切,与那个城市显然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那男人却根本没有回答。
他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第三章 单一世界众多世界
贝尔·艾伐丹刚刚举行过记者招待会,正准备前往地球进行远征。想到广阔无垠的银河帝国,以及其中上亿个恒星系,他就感到无比平静。如今,问题不再是他在这个星区是否家喻户晓,只要他有关地球的理论得以证实,那么在银河系每一颗住人行星——上万年的太空开拓史中,人类曾涉足的每一颗行星上——他的名声都能永垂不朽。
这些可预期的名望高峰,这些纯科学成就的顶点,很早以前便属于他,不过得来可不容易。如今他才三十五岁,他的学术生涯却已充满争议性。他引起的第一个震撼,是他以史无前例的二十三岁低龄,即自大角大学获得资深考古学者的学位,这震惊了该校每个角落。而另一个震撼——虽然没有实质的重要性,却也同样引人注目——《银河考古学会期刊》拒绝刊登他的高级学位论文。大角大学自成立以来,学生的高级学位论文被学术期刊拒绝,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此外,这也是那个颇具权威性的专业期刊,有史以来首度以粗鲁的字句解释拒绝刊登的理由。
在不懂考古学的人看来,这篇名为《天狼星区古代器物研究及其应用于人类起源扩散假说之探讨》只是几页难懂而枯燥的文章,它会引起这么大的火气,简直可说是个谜。然而,这个事件的背景,是艾伐丹从一开始就接受一个离经叛道的假说:人类最初起源于某颗行星,后来才逐渐扩散到整个银河。最早提出这个理论的人,是一些隶属于神秘主义学派的学者,那些人对形而上学思想的研究,要比对考古学还深得多。这种说法最受当今幻想小说家喜爱,可是帝国中每一位有地位的考古学家,都将其视同洪水猛兽。
不过,即使对最有地位的考古学家而言,今日的艾伐丹也代表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因为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内,他已成为举世公认的考古学大师,对于帝国前文化的遗迹——那些仍掩藏于银河偏远落后区域的遗物,他可算是权威中的权威。
譬如说,他曾写过一篇专题论文,探讨参宿七星区的机械文明。在那个星区中,机器人的发展创造了一个独特的文化,一直持续好几个世纪。最后,那些金属奴仆达到完美的境界,人类的进取心却因而丧失殆尽,以致一位名叫莫瑞的军阀,率领一支朝气蓬勃的舰队,轻易就征服了整个星区。
正统的考古学理论,坚信人类是在各行星上独立演化而成,至于那些特异的文化,例如“参宿七文化”,则被当作人种差异尚未被通婚消除的例子。
但艾伐丹一举推翻了这种观念,他提出有力的证据,证明参宿七星区产生的机器人文化,只不过是当时、当地的社会经济发展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此外,还有蛇夫座的那些野蛮世界,长久以来,正统学派一致认定其上居民是原始人类的范例,亦即尚未进化至星际旅行阶段的人类。在每本考古学教科书中,都会拿那些世界当“合并说”的最佳例证。这个理论认为,在任何一个饱含水分与氧气,且温度与重力适中的世界上,人类都是生物演化的一个自然顶峰;每个独立演化出来的人种,相互间都能婚配,而在星际旅行发明后,这种通婚的情形便开始发生。
然而,艾伐丹却在蛇夫座那些已有千年历史的蛮荒世界上,发掘到更早的文明遗迹,并证明在其中某颗行星上,最早一批记录记载着星际贸易活动。而最后的临门一脚,则是他以百分之百坚实的证据,证明人类是在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才移民到那个星域去的。
直到这个时候,《银河考古》(这是该期刊在学术界的简称)才决定刊载艾伐丹的高级学位论文,距离他提出这篇论文,已经超过十个年头。
如今,为了进一步探讨他的得意理论,艾伐丹来到一颗名叫地球的行星,它或许是帝国境内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世界。
艾伐丹降落的地点,是地球上唯一类似帝国领土的角落,它位于喜马拉雅山脉北方荒凉的高原上,那里不存在任何放射性,自古以来始终没有。该处耸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它并非地球式建筑,而是处处模仿那些较富庶星球上的总督府邸。为舒适起见,周围特别建造了苍翠茂盛的庭院。碍眼的岩石全被表层土壤掩盖,由于勤加灌溉,整个庭院浸淫在人工大气与人工气候中。整整五平方英里的土地,遂被改造成一大片草坪与美丽的花园。
这项工程所花费的人力物力,就地球的标准而言实在吓人,但它有几千万颗行星上数不尽的资源做后盾。(根据估计,在银河纪元八二七年时,平均每天有五十颗行星改制为星省。想要获得这个高贵的地位,行星的人口必须达到五亿之众。)
在这个不像地球的角落,住着地球的行政官。身处在这个人工的奢侈环境中,他有时会忘记管辖的是个老鼠洞般的世界,只记得自己是一名贵族,出身于一个光荣而古老的家族。
而他的夫人比较不常自欺,尤其是在某些时候,例如当她站在一个布满芳草的小丘上,她能看见远方那条明显清晰的分界线,将这个庭院与地球的荒凉景象分隔开来。此时,那些七彩的喷泉(在晚间会放出冷光,形成一种液态火焰的效果)、花团锦簇的小径,以及充满田园风味的小树林,都无法使她忘怀遭到放逐的事实。
因此,艾伐丹所受到的欢迎,或许超出官方礼数的要求。对行政官而言,艾伐丹毕竟代表一丝帝国的气息,让他重新感受到帝国的广大无边。
至于艾伐丹自己,则对周遭许多事物赞誉有加。
他说:“实在了不起,而且很有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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