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船长脸上展开了灿烂的笑容。这笑容令快乐学家突然想起了太阳,想起了那穿透云层的欢乐阳光,“当然,医生。”船长说,“来吧,我们有成千上万件事情要做,而且必须在几百年内做完。”
快乐学家想,这样一来他所受的训练就不会完全是种浪费,他的医术将供不应求,而且那儿还会有孩子。当人类在另一颗星球上不断繁衍生息的时候,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他会对他们进行快乐学的训导,但同时也会保留他们的激愤,因为激愤能使他们保持勃勃的生机。快乐学毕竟还没有结束,它只是具有了一个更新、更好的开端。
他一把挽住蓓丝的胳膊,举步向高耸的飞船走去。飞船将载着他们离开这颗星球,无怨无悔。在经过无数痛苦的年代之后,地球这个世界即将得到百分之一百的幸福。
尖尖的船头上空正挂着一颗璀璨的星星。这不是金星,但是这也许是一种预兆吧。
一个人想怎样不快乐,就可以怎样不快乐,关于人类的这种基本权利,该说的还有许多许多。
第三部第一章
如果有人得不到快乐,请记住他仅仅代表他自己,因为神已经使所有的人都能够享受幸福与安宁。
——艾比克泰德
道格拉斯·麦格雷格是在连接车辆调度场和一排电梯的走廊里碰上复制人的。如果他已经彻底摆脱了植物性神经系统①的控制,他本可以轻而易举地认出这是个复制人。但是,他却阴沉地皱着眉头,与复制人擦肩而过,又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距离,这才猛地转身向控制面板扑去。
【①植物性神经系统,是人体神经系统的一部分,包括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因为不受意识控制,所以叫植物性神经系统。——译者注。】
他的手一碰到走廊的墙壁,墙壁就打开了。瞬息之间,墙后的那盏指示灯亮了起来,一闪也不闪,然后,复制人便以200千米的时速开始飞奔。
道格拉斯的手指闪电般伸向控制装置。远处的一块隔板落了下来,截断了复制人从调车场逃往金星地表的通道。复制人立刻掉转方向,以同样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朝道格拉斯冲来。这时,第二块隔板落下了。
指示灯又稳定地亮了片刻,然后便告熄灭。
道格拉斯叹了口气,陷阱又一次落空……
金星上大雨滂沱,一阵阵狂风把雨点吹得像一颗颗子弹。这场雨已经下了50年,而且还要再下50年,雨势才会减弱。
届时,金星上那些游离水分从来不曾存在过的地方,就会出现大海、湖泊和池塘。雷电将把大气中致命的二氧化碳和甲醛成分清除,由于有了游离氧,大气将第一次可以供人呼吸,金星大气将得到彻底的改造。
总有一天,云层将要散开,阳光将照亮一颗揭开了面纱的金星,这将是一个被人类改造过的世界。
金星几乎可以说是地球的孪生姐妹。但是,金星生下来就是个周身涂抹着尸体防腐剂的死胎。那些由甲醛及其聚合物形成的窒息性云层,就像一块裹尸布一样包裹着金星。
在那几千米厚的浓密得有可塑性的云层下面,人类发现的是一片死寂的沙漠,没有生物存在,也不可能有生物存在,因为这里缺乏两种至关重要的化学成分:游离水和游离氧。
金星开拓者们在地下挖掘了很深的洞穴,以躲避大气热动力产生的可怕力量。接着,他们便着手有条不紊地改造这个世界。
铂绵充当了催化剂,金星本身则提供了能量。每一道闪电都给大地提供着水分和硝酸盐,让大地变得肥沃起来。而人类自己,则忙碌地驾驶着庞大笨重的联合机械在沙漠上缓缓爬行,搅碎沙砾和石块,留下土壤以吸收雨水。土壤里富含肥料、长链蛋白质、经过基因工程改造的微生物、蚯蚓,还有种子。
在一片片不断扩大的区域里,金星开始披上第二块面纱,一块生机勃勃的绿色面纱。小草、树木等各种植物从空气中吸收二氧化碳,把其中的碳结合到自己的茎干枝叶中去,而把其中的氧释放到大气中来。
为征服相对比较温和的北美洲大陆,人类花去了400年的时间。如今在不到一半的时间里,人类将改变金星那陌生而恶毒的大自然。人类已经驯服了她,使她的呼吸变得芬芳了,使她坚硬的胸膛变得柔软了,现在,人类要让她孕育生命。
再过50年,金星将与地球一样美丽。
狂风吹来的雨点突然在头顶的透镜上打起了旋涡,从透镜下面的屋子里往外看去,景色一片模糊,雨水就像小溪一样顺着增光玻璃窗奔流而下。当窗外的景色再度变得清晰起来的时候,一串长长的眩目的闪电在地平线上舞动起来。
佩里闭上了眼睛。“这么近,”他喃喃地说,“可又那么远。行了,道格拉斯,醒醒吧。”
“我醒着呢。”道格拉斯说道,“你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他从诊疗椅上直起身来,揉着手臂上被皮下注射喷流弄疼了的皮肤。
佩里年已七旬,他那张中年人一般的脸上有了一条条皱纹,显得充满智慧与宽容。但是现在,这张脸上却布满愁云。“毫无疑问,那确实是个复制人。盖伊·里德,那位外行的快乐学家,那时候正在一辆联合机械上呢。”
“我就是这么认出复制人来的,那时我刚刚从盖伊身边离开……”
“我们知道。”布赖恩插进话来,他用镇静器的口子朝椅子指了指,他的这个动作对整个这场在潜意识中进行的询问做出了总结。布赖恩比佩里年轻几岁,也许还少一些耐心,他用镇静器指着道格拉斯:“你离开他的时候情绪非常恶劣,这就是你没有及时认出复制人的原因。孩子,你需要治疗。”
除了道格拉斯之外,屋子里另外三个人是佩里、布赖恩和弗洛依德,这三人全都是快乐学家。如果说金星上有什么政府,那么它就在这里。这三个人以他们的智慧做出的任何决定,都将成为300万金星开拓者的一致决议。
道格拉斯面对着三位快乐学家,觉得自己势单力孤。
“我承认我在发火。”他不情愿地说,“在我看来,联合机械上的工作乏味透顶,毫无成效,而盖伊却试图让我相信,这就是快乐学所说的对现实世界的改造。因此,我就辞职不干,跑回来了。”
“还有什么比对现实世界的改造更伟大的呢?”弗洛依德在角落里平静地问道,他那张黝黑的脸显得影影绰绰,没有一丝一毫的特征。
“把那种概念用在这里就是诡辩。”道格拉斯立刻回敬了他一句,“我们的工作是苦役而不是快乐。”
“幸福发自于内心。”布赖恩严肃地说,“快乐学给予我们的是这样一种技巧:对于非做不可的事情,我们就要心甘情愿地去完成;对于不可避免的事情,我们就应该把它当成一种快乐。‘不能改变就必须忍受,必须忍受就应该享受。’”
“当强奸不可避免的时候……”道格拉斯愤愤地说,“我可以把摩根的书一句一句背给你听,我知道他在一个世纪之前从地球上给我们带来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你们提倡的快乐学和我的清心寡欲又有什么分别呢?人类除了挖泥掘地之外,还应该干点别的事情。”
“我想指出,”佩里淡然说道,“需要做出决定的事情并不是我们应不应该挖泥掘地,而是当我们希望这样做的时候,我们能不能挖泥掘地。”
道格拉斯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是一个不错的社会,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一个社会比它更好。在这个社会里,一个人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只有一点除外:他不能不快乐。社会必须有权取缔那些危害社会本身的情绪,这是社会应该拥有的最终权力。一个不快乐的人,是导致社会解体的一个致命焦点。
道格拉斯想,当一个社会还在为它自己的生存而苦苦奋斗的时候,它却还能关注个别公民的快乐与否,这无疑是对这个社会所作的一种意味深长的评价。
“我们已经假定,”佩里继续说道,“这些复制人是一种威胁,一种迫在眉睫的威胁。如果说我们从你这起事件中发现了什么的话,那就是:这些复制人具有心灵感应。让我们再来看一下影片。”
佩里在窗框上按了一下。窗户里面,金星表面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昏暗的走廊,有一个人正背朝他们往前走去,他们注视着它。突然,那人连头都没回一下就开始飞奔起来。
“你刚刚打开了控制面板。”佩里说道。
复制人并不是像人类那样笨拙地由慢到快起步,它一上来就疾速飞奔,两条腿像活塞那样一上一下,甚至在高速影片里都令人眼花缭乱。一块隔板在它前面落了下来,挡住了走廊的出口。
复制人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两脚踩上板壁,双膝一屈吸收了冲击的力量,然后又猛一蹬腿,往原路跳了回来,踏上地面之前,它的双腿在空中一闪而过。现在,他们能看清它的面孔了。
这是被复制了的盖伊·里德。
第二块隔板落下来,形成了牢笼的第四面墙壁。随着镜头的转换,他们看到了关在牢笼里面的复制人。复制人在那儿站了片刻,仿佛凝固了一般。转瞬之间,它消失了,而它所留下的惟一痕迹,仅仅是一篷由飞散开来的微粒所组成的云团而已。
佩里叹了口气:“这段影片的摄制速度是每秒100万帧。”
“光谱分析的结果相同吗?”
“一模一样。”弗洛依德平静地说道,“它不是人类。一般来说,复制人体内的金属含量较高。”
佩里把窗户还原成大雨如注的金星平原景象。“第一个复制人是两天前发现的——差不多500个小时之前。这是第5个。我们用陷阱抓住过两个复制人,但是它们都立刻自行分解成了组成它们的原子。我们中间一定有未被发现的复制人。”
布赖恩把镇静器从嘴边拿开:“太快了,我们还没有做好与外星人接触的准备。”
“外星人?你肯定它们是外星人吗?”道格拉斯马上问道。
布赖恩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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