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八面传来旅行团带队的声音,就如八声道立体声一般,其中四分之三竟是日语。
假如闭起眼睛倾听的话,几疑置身在日本国中。
“哗!结婚曲礼呀!”
“什么?在哪儿?”
“看,在那边!”
“我们去看看!”
七八名女子大学生组成的团体。七嘴八舌地喧哗着,往圣坛的方向奔过去。放眼看,其中一个圣坛前面,果然正在举行真正的婚礼。
在这么热闹闹地方举行婚礼,令片山由衷敬佩。日本游客闹哄哄地围上前去,卡嚓卡嚓地猛拍照。
片山无所事事,只好一边苦笑,一边眺望婚礼情形。
拖曳着长长的婚纱的礼服,的确跟往天上伸展的教堂空间十分配村。
结婚……片山当然没有理由不想结婚。然而结婚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当他想结婚时,适合的对象始终不出现,偶而爱上的女性又喜欢别的男人。因着这样的缘故。真命天子一直不出现,于是始终结不了婚。
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片山有必要先医治他的“女性恐惧症”才行。
片山有他自己的一套“心理分析”。家里有个妹妹和福尔摩斯两个“女人”在,天天受到精神折磨,这才造成他对女人产生恐惧。
对了,先把晴美嫁出去再说……
片山以取代父亲地位自居,纵然一天到晚跟晴美吵架,毕竟希望她找个好夫婿。她若结婚,对象会是——石津吗?
其实石津也不是坏。虽然如此……晴美表面上非常活泼开朗,却曾经历痛苦的恋情,个性上有极其脆弱的一面。
不过,她也有吝啬的一面。片山的钱包掏空了,她也不肯给他零用钱,实行“水源”节制——对了,这次旅行结束之后,他要回去跟她谈判,要求零用钱“涨价”——蓦地察觉,有人站在他旁边。然后——传来啜泣声。片山大吃一惊,往旁边望一望。一位年轻少女,多半是日本人,垂下头,肩膀在轻轻震抖。
看样子,她并不想哭,只是压抑不住伤心。
见到别人的婚礼,不由触景伤情而哭泣的事并非没有。可是。她的哭法似乎不是那种。
这是片山软弱的地方——不,可能也是他的长处。他不忍心置之不理,终于轻声问道:“你怎么啦?”
女人惊讶地抬起脸来,她用手半遮着泪水弄湿的睑,口里喃喃地说:“没什么——”然后快步走开了。
奇怪的女人!片山目送她离开,耸耸肩,视线收回……不料眼前出现五六名女子大学生,并排着盯着他。
片山莫名其妙。“什么事?——”
“你太过分了!”其中一名女子说。
“过分?什么事——”片山摸不着头脑。
“她哭着走了,你也不管?”
“对呀!所以我不喜欢日本男人!”
“你太专横了!”
七嘴八舌的炮轰接踵而至,把片山搞得七荤人素。
“等一等——请听我说——”
“你有了太太。还搞婚外情,把女朋友带来旅行是不是?”
“婚外情?”
“不然的话,她看到别人的婚礼怎么会哭?”
“对!太自私了,不能宽恕!”
“赶快追上去,向她陪罪!”
“等一等!我是——”片山欲辩无词。
“你再强辩的话,我们当场把你剥光!”
片山瞪大眼睛。
“等一等——好,我懂了!”
被人剥光可受不了!为了逃避眼前的“误解集团”,首先追上去找那位哭泣的女人再说!
“荒唐!开什么玩笑!”
片山的脚步愈走愈慢,边走边发牢骚。
为何像这般无辜的我,总是招来女人的愤怒?
片山还在撅嘴生气时,蓦地发觉那个女人就在眼前。
女人已经不哭了,她在仰望古老的教坛。
片山回头望望后面——畜生!那班女子大学生,还在老远地观看片山怎么做。
无奈,片山只好喊住她。
“小姐……”
“嗯?”女人转过身来。
咦?片山仿佛觉得在那儿见过她。刚才见她用手掩住半边脸在哭泣,一定是那时没留意到。
“刚才……很对不起!”女人说。
“不,不是这样的。”片山说。“对不起——能否请你跟我手挽着手一会儿?”
“哦?为什么——”
片山向她解释情由后,女人顿时笑逐颜开。
“原来这样子——给你添了麻烦,很过意不去。”
“没关系。”
“这样可不可以?”
女人勾住片山的腕臂,十分亲热地靠拢过来。片山的脸顿时发青。可是进退两难啊!
“——哎,她们总算离开了。”片山抹掉额头的冷汗。
“假如被你的女朋友见到我,岂不生气?”她很认真地问。
“不,没有的事。我只是……”
片山又觉得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缺点。
“你一个人来?”她问。
“嗯。不,我的同伴到地下参观坟场去了。”
“哦,是吗?我也想去看,一个人又觉得害怕。”
“我的同伴全是古灵精怪的人。”片山叹息。
“你住那间酒店?”
“帝国。”
“真好。那是最好的酒店。我也想找个时间,光去吃个餐而已。”女人微笑一下。
“那么,失陪了。”
她很有礼貌地鞠一个躬,走开了。很快就混入其他游客之间不见踪影。
片山朝着刚才跟晴美他们分手的地点,信步而行。
他跟一位少女擦肩而过。黑头发,黑眼睛。很像日本人,可是轮廓十分洋化。片山模糊地想,可能她是本地长大的第二代侨民……少女停下来。回头望望他。
“帝国酒店……有钱人呢!”少女喃喃地说。“正是好对象……”然后,开始跟在片山后面盯梢。
片山回到原来的地点时,婚礼已经结束。他在无人的长椅上坐下,等候晴美等人回来。
五分钟后,终于传来晴美他们闹哄哄的声音。
“喂,我在这儿。”片山挥挥手。
“哈。有没有哭?”晴美调侃地说。
片山沉下脸来。“哭的不是我。”
“啊?”
“不,没什么——有趣吗?”
“瞄!”福尔摩斯表示“肯定”。
“相当值得一看。”阿林说。
片山猛然一惊,跳了起来。
“对了,是她!”
“怎么啦,哥哥?”晴美睁大眼睛。“你没事吧!”
“刚才的女人——就是她!”
“女人?”
“刚才我跟她交谈了。那个女人……就是林先生给我们看照片的——”“她在这里?”阿林睁大双眼。“在什么地方?”
“碍…”
片山说不出来。如此大教堂中,伊人在何方?可能走出去了。人海茫茫,怎样找到她?片山呆在那儿……“笨蛋!蠢材!”
“不,我——”
“傻瓜!”
“不要怪我——”
“喵!”
“连你也责备我?”片山疾言厉色地骂福尔摩斯。
“算了!”晴美斜睨着他,又溜出一句“笨蛋”。
片山也无法反驳什么。大家谈论水科礼子那么久,当事人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了,竟然没有发现,也是该骂的……回国以后,就以这个为理由,趁机辞掉刑警的差事不干好了,片山认真地想。
“不过,现在肯定她在维也纳,我也放心了。”阿林说。
“假如她失踪了,而我胡思乱想,以为她被绑架,更加不好受!”
“蛋糕真好味道,而且又大又好!”石津打岔了。
欧洲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爱吃甜品。光是维也纳,就有好几家专吃蛋糕的餐馆。
“德米尔”就是其中历史悠久的蛋糕店,片山等人正在享用。
“这间店已有一百年历史了。”麻理向大家说明。“大门的窗上不是有个双头鹰的标志么,那是哈布斯堡家的徽章,这里的蛋糕长期为王室送货呢!”
店内的装饰以镶上无数的镜子为主,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传统。店面不大,陈列着各种各样的蛋糕,加上让客人选择的柜台,显得相当挤拥。
片山一边喝咖啡,一边吃着特大的甜蛋糕。
“不过,照哥哥所说的,礼子小姐即没有受人监禁,好像也没有被人追杀的迹象,她为何躲起来呢?”
“好奇怪。”麻理也点点头。“网田夫人很担心她。不管她有什么苦衷,希望跟我们联络就好了……”对呀。此外,看到别人的婚礼,为什么哭?这点也令片山耿耿于怀。
但是,他不想再扯上任何关连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知道水科礼子平安无事,那就够啦。
何况又不是发生凶杀案……
这个时候,片山的想法绝对没有错。
“距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麻理说。“还想去什么地方看看?抑或先回酒店休息?”
“我先回去酒店看看。”阿林说。“说不定她会跟我联络。”
“可是,她不晓得你来了这里呀!”
晴美的话,似乎使阿林有一瞬的慌张。
“呃——我想可能会有万一的可能罢了。”
片山蓦地心里一动。确实,大家都认为,阿林是个远赴欧洲寻找情人的多情男子……假设水科礼子故意留下帝国酒店的名字在便条上的事是事实,难道阿林真的是为了见她而跑来维也纳?
“那么,大家一起回酒店好了。”晴美提出结论。“不过,麻理小姐,你陪我们那么久,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会。我不能丢下你们不理的。今晚吃过晚餐后,我们去歌剧院好不好?”麻理说。
“歌剧院?”石津迟疑地说。“是不是像歌舞会座那样,上演‘劝进帐’之类——”“那是歌舞会哟!”晴美捅一捅他。“好哇!我一直想看道道地地的歌剧演出呢!”
“第一次听到你说喜欢歌剧!”片山调侃地说。“可别打瞌睡哦!”
“好失礼!我在学艺会时演过‘卡门’呢!”
“晴美小姐演‘卡门’?一定充满魅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