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中冬子,不是由于她那机敏的头脑,而是因为她那副冰肌玉骨、善气迎人的风姿。
“钥匙放在这里,因为你平时服用的安眠药放在床头柜里。”
有坂冬子将钥匙放在客厅角落里的黑檀茶几上。刻着旅馆名字和3401房间号码的白色钥匙牌,在黑色的桌面上显得很注目。
冬子正要向房门口走去,突然犹豫地停下了脚步。
“社长。”
她调皮地窥察着久住的脸。
“什么事?”
与白天训斥、激励员工时截然不同,久住用一种异样的口吻问道。
“我……也许是空气太干燥了,我觉得嗓子很渴。不好意思,我想在这里向房间服务员要一瓶冷饮料,行吗?”
有坂冬子说道,就连提出这样细小的要求也是一副惶恐的语气。
“原来是这样的小事!你想要什么,不必请示,尽管让她们拿来好了!我以前不是对你说过吗?”
久住非常喜欢她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却装作生气的样子答道。
“但是,我也是这家旅馆的一名职员,如此任性是不能容许的呀!”
冬子小心翼翼地说道,用内线电话向房间服务员打电话。
片刻,房门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女服务员送来果子汁。有坂冬子去给女服务员开门。
“谢谢了。呃!就放在那张桌子上吧。”
“这张桌子吧!”
女服务员沿着冬子手指的方向望去,说道。
女服务员鞠了一躬想要从房间里退出去,冬子拦住女服务员:
“你用不着再来取杯子了,我马上就喝完,你稍等一下吧。”
冬子在桌子边的椅子上坐下,很解渴似地痛快地喝起来。
喝了大约三分之二左右,冬子也像已经解渴了。
“谢谢了。”
冬子不知是对久住还是对女服务员说道,站起身来。
同时,她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手表。
“呀!停了呀!对不起,吉野君,现在几点了?”
“7点50分。”
称为“吉野”的女服务员看着自己的手表答道。
“谢谢。”
有坂冬子向女服务员道谢,然后对久住轻轻地鞠躬道:
“社长,那你好好休息吧。”
久住露出几分寂寞目送着她走出房间。
久住的妻子早年去世,几个孩子都已各自独立,除了需要帮助外从来不来探望他。对久住来说,冬子似乎是他惟一的依靠。
于是,披戴着人世间最高级豪华睡衣的大老板,在冬子离去以后,也将变成了一个顾影自怜孤嚼余生的老人。
当冬子和女服务员走出房间时,在久住背后的大玻璃窗户上,透出最后一抹霞光。夏日黄昏那沉凝的天空里,闪烁出光怪陆离的灯光,如被打碎了光球一般。冬子关上房门,离开老人,融入光影之中。在这华丽而苍茫的某个地方,有一个男人在等待着她。冬子觉察到老人用依恋的目光目送着她,便有意识地用力关上了门。自动锁上锁的声音无情地将老人与冬子分隔了开来。
第二章 四把钥匙
(一)房间钥匙
7月22日上午7点以后,护城河旅馆第三十四层楼的领班吉野文子,作为夜班过后的清晨第一件工作,将早报和咖啡送往3401室。
这是第三十四层楼领班所承担的、早晨最重要的任务。总之,这项“早服务”稍有偏差,久住一整天都会心绪不宁。对领班来说,这是最习以为常的服务,也是最惶然不安的任务。这件工作无暇可击,才能从漫长而艰辛的夜班中解放出来。
吉野文子站在3401室镀金的钢制房门前,作了几次深呼吸缓和一下紧张的情绪之后,轻轻地按响了电铃。房间里响起优雅的“丁零零”的电铃声,但没有动静。最高层楼全都是贵宾室,早晨静得如同在大海的深处一般。
文子感到有些纳闷。因为若在平时,久住像是等着门铃声响起似地很快地就打开房门,一副睡足后爽朗的表情。
文子稍稍用力地再次按响门铃,侧耳倾听,但屋内依然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
一时间,文子露出疑惑的神情不知所措了。
也许是昨天的会议或宴会太累,今天睡过头了。这样的事以前从未有过,所以她一时竟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想要请示上级,这时还没有人来上班。此刻,文子就是第三十四层楼的最高负责人。
在这里等到久住醒来?还是用服务员的专用钥匙打开房门提供早服务呢?
如此迟疑不决的时候,时间至少又过了十分钟。文子接了三四次门铃,房间里依然没有动静。再也不能磨蹭下去了,否则咖啡壶的保温效果会慢慢失去。文子想起了“早服务”晚到时久住那张不悦的脸,早晨稍有不顺,全社员工一整天都要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文子按自己的职权自作主张了。总之,充其量只是送咖啡和报纸。在对方还没有醒来时就将东西放进房间里,不应该受到责备吧。我是严格按规定时间准时送来的,他却还在熟睡着。
文子用房间服务员专用的钥匙,诚惶诚恐地打开房门走进屋内。进门处是客厅(房间走廊),卧室在左侧由隔墙隔开。两室之间由内室门联结着。这是一个所谓的统间,内室门关闭着。文子走进房间走廊,将咖啡和报纸放在右边角落里的黑檀茶几上。正想离去时,她忽然察觉到什么,便停下脚步。久住讨厌门铃声,所以特地将这个套间卧室里的门铃装置拆除了。也就是说,内室门关着,久住正在卧室里熟睡着,所以他听不见文子的门铃声。
倘若果真如此,光将咖啡和报纸送到客厅里,文子就还没有尽到责任。即便按响门铃久住也没有起床,和久住压根儿就没有听到门铃声,两者截然不同。何况文子作为老资格的领班,知道久住的卧室里没有安装门铃。至少,人们都认为她是应该知道的。
文子走近内室门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动静。
现在只隔着一扇门,可以更加清楚地感觉到房间里没有人的动静。按照业务常识,文子非常清楚敲到何种程度一般能将客人唤醒。她的敲门声虽然不响,却已经足以唤醒客人。这时,她感觉到另一种异样的气氛。
文子的脸上露出怯意。
想想也觉得奇怪,如此接着门铃,久住却丝毫也听不见。久住是一位耳聪目明的老人,即便昨天的疲劳还没有消除,但已过该起床的时间却对门铃声毫无反应,这是反常的。倘若老人真是如此酣睡,那种酣睡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文子平素对“社长”很敬畏,此刻那种敬畏的情绪变成了惶惑。她把专用钥匙插入内室门的钥匙孔里,悄悄地推开房门。房间里的窗帘没有完全合拢,夏日的晨曦透过窗帘的间隙照射进来。耀眼而斑驳的阳光在屋子里形成了明暗鲜明的反差。而且,久住仰脸躺在床上,他的胸部正处在亮处。
久住的脸部正好在荫暗处,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静静地躺着,唯独脑袋露在被子外面,一副老人特有的睡姿,平静安详。然而,文子看见了从根本上推翻那种平静的东西。
久住那正处在光亮中的胸部沾染着不祥的色彩。盖在久住身上的白色毛毯渗着西红柿酱似的深红色粘液,在朝旭的强烈照耀下,直刺文子的眼帘。
“呀!呀——”文子无意识地发出惊叫木然呆立在那里,仿佛身体已经麻木,连脚步也挪不动,目光怔怔地盯视着这一惨烈的景象无法移开。
警视厅搜查一课村川组的年轻刑警平贺高明一上班,面对笼罩在整个课里的紧张气氛,残留在头脑里的困意霍然消失。
平贺立即就像机敏的警大一样振作起来。
“出事了!”
值班的神山警部(相当于警长。——译者注)那嘶哑的声音像机关枪一样朝着平贺猛射过来。
“平贺,刚向你的联络点打过电话。护城河旅馆发生了凶杀案,我已经让刑案班的人各自从家里赶到那边去。你也赶快去!”
搜查一课内第一二暴徒搜查股负责侦破与凶杀、伤害以及人身安全有关的案件。所谓的“刑案班”即刑事案件侦查班,由第一二暴徒搜查股内九个小组轮流担任,凡在值班期间发生的犯罪事件,都由当班小组为主负责侦破。为了应付突发事件,轮到值班的组员即便在执勤时间以外,也必须说明自己的去向。本周的刑案班正值村川组担任。
“护城河旅馆?”
平贺吃惊地扬起目光。神山警部将此当作是职业反应,一副不容争辩的口气催他快走。
“别啰嗦了,快走!我还要请负责勘查的现场勘查班马上出动。”
对警察来说,现场胜过一切解说。平贺也不必多问。
护城河旅馆3401号房间内挤满了警方人员。先遣搜查班和现场勘查班按照各自的职责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现场勘查和取证。
俗话说,现场是侦查资料的宝库。侦查资料离案发时间越近越有价值。争分夺秒地赶到现场,是追捕凶手的最佳途径,却又无法保证现场的“原状”在勘查过程中不会变形或消失,因此要求现场搜查员非常机警。
平贺赶到现场时,已有几名组员到达,估计都是从家里赶来的,看来还没有被报社的记者们盯住。
“嘿!你辛苦了!”
平贺的顶头上司刑警部长内田已经先到。他扭动着野猪般粗壮的脖子迎上前来。他是一名老资格的刑警,年轻人都在背后叫他“老刑头”。奇怪的是,他与平贺特别投机。自从平贺被分配到搜查一课以后,他对平贺总是特别关照。内田是一个典型的老牌刑警,在追捕案犯中会感到力不从心,正因为如此,他的感觉特别敏锐。
“平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挨整了!被害者是这家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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