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清可被街头投手弄倒么?”
“我长期坐板凳,有时出来打替补,记得也有一年只打过十次的。这种状态之下,打率是差不到哪里去的。如果全部比赛都上场,即使可平均打出二成 五的人,在这样的使用方法之下,当然就降到一成以内了。但相反,因替补而出点名的人也有。偶然被派出场,九次中打一个反败为胜的满垒本垒打。这么一来,一 下子成了热门人物了。他本人也情绪高昂,下一次机会又打成了。不过,要这人出场打满所有赛事,能否打出二成,不试一试谁知道!”
“你,”坪井突然严肃起来,“你认为自己是个不走运的人?”
“或许吧。”
矢后看见森山被记者们包围起来开始拍照,便把坪井丢下自己走了。
挥棒在击球位置作好准备时,矢后心如止水。既无新海清的存在,也没有和坪井说的那番话。矢后没有加力。他只考虑着水准地挥棒,充分坤转动腰 肢。他想起了新海的话:不要想着用球棒去打。从右肩抡出去,球棒只不过是手的一部分,当球捧在挥动的感觉消失时,身体的血液一直流通到球棒的末端。新海清 就是这样说的。
认为一打即飞的高球全部放弃。练习时的高球要打是击中的,但到了比赛的时候,高度会提升。不能养成打高球的坏习惯。新海清还这样说过。
矢后打的球是贴地的。他想起来了。新海清去世后,他第一次上场打出平球的手感在身上复苏了。
当矢后绕球场跑了一圈要上场时,有一个男人在等着他。矢后刚才与坪井在栅木处谈话时,和这个人打过照面。
“我是工警署的刑警,”那个男人说道,“根据东京地方检察官的命令,对你进行保卫。”
“保卫什么?!”
“命令是这样说的。你回住处更衣之后,请不要声张地出来一下。我将详情告诉你。”
“……”
自称刑警的男人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3
当天晚上,矢后在镇上的粘糕小豆汤店和刑警匆匆见了一面。
“是高山先生的命令吧。”矢后叮问一句。
“对。我其实不太了解这件事,说是与加害新沟先生相同的东西——也就是方法吧,有加害于您的危险。”
“具体地说呢?”
“简言之,不是用枪打,或者带往别处,而是要留意入口的东西,接触皮肤的东西。还有女人——这您是明白的啦。”
“……”
“总之,我会一直盯着你。因为命令上是这样说的。”
矢后只和刑警谈了这些内容。一个人待着时,他想想这事,怎么分析都不能产生自己可能被用杀害新海清的相同方法杀死的实感。为什么,且是谁,要来杀自己呢?这一切只是高山检察官过虑了吧?
矢后自己对于已故的新海清,确曾起过杀心之类的感觉。杀意与敬意并存是不奇怪的。那种感觉是完全不能脱离棒球来看待的。与一般的犯罪是没有关 连的。矢后还确切地通过阿伊子意识到一个不祥的人物的存在。但是,那是所谓的感情问题,与一般的犯罪没有关系。矢后是这样认为的。矢后想,是不是对检察官 说了不必说的事,与检察官太过接近了呢?
矢后心想,不必把这些事看得太重。说什么注意接触皮肤的东西,在住地,自己的东西全部由自己来管理。只要本队球员不下手,向自己的一垒手手套涂毒之类的事是干不成的。
但是,从翌日起,他就时不时看见那刑警的身影。刑警的打扮一点不起眼,混杂在观看的人堆里,但矢后一开始在意,无论刑警置身何处,他都能够辨 认出来。那简直等于自己是个犯人了。这种状态持续一周之后,矢后便觉得刑警的工作真是没完没了,他开始感到高山检察官的决心。矢后感到困惑。当他开始不知 所措时,他的彷徨影响了打球。
“好好打啊!”中崎教练时不时对矢后说。被人这么一说,矢后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常常陷于松弛的状态。做防守练习的时候,出过将投二垒的球扔到三垒之类的错。击球也缺乏妙手。要不打在握棒部位,要不就打飞了。于是人便焦躁起来。新海的教导也在他身上消失了。
“你打累啦。”坪井过来说道。
矢后感到一种要向评井和盘托出的诱惑,但他知道不能这样做。集训完成了基础训练之后,很快进入了两队对抗赛。红队的四号由森山来打,一垒由梅岛顶上打五号。矢后打白队的四号。这对于失后七郎来说,是相当残酷的考验。
假定小手指头有一个针扎程度的伤口。这个伤口并不直接妨碍投球、捕球、奔跑、击球,但意识上该处有个伤口的念头是无法抹去的。当存在这样的意 识时,力量的均衡便被破坏了。所谓破坏力量均衡,就是在某个方面用力过大。血液不再流通到球棒的末端,而是陷入了一个人在挥舞木棍的状态。投球会偏高,球 棒不能水准挥动。——这样的状态从精神上出现了。矢后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心想,最好刑警那道目光消失掉吧。似乎那已不是保护夫后的人的眼睛,而是使矢后 堕落的人的眼睛。
“矢后在打算着什么?”中崎不得其解。梅岛有二安打,森山和矢后是无安打。
“我的确在打算。”矢后答道,“不过,我现在不能说出原因。请稍等一会儿,我会超出的。”
“一定要做到呀。你也看见了,森山的击球太粗率。虽然有力量,但对于变化球就应付不了了。如果你上不了场,球队就实在困难了。”
“你放心吧。”矢后说道。
当天晚上,当年轻球员在下将棋时,矢后有客人来访。走到大门口去一看,身着春装的长冈阿伊子站在那里。
“阵前劳军来啦。”阿伊子嫣然一笑。
4
不可能带阿伊子到集训宿舍的自己的房间。即使带妻子的人也不被允许。没有办法,矢后只好带阿伊子外出。
“突如其来,不好办哩。”矢后说道。
“我想见你了嘛。反正我是打算另租房子的。这样就没有关系了吧?”
温泉在路沟里流着。春天的夜雾沉沉,整个镇都飘荡着温泉的气味。沟里有热气升起来。矢后一边走着,突然想起了刑警那回事。即使在夜晚,那刑警 也在盯着自己吗?因为天刚黑,还有行人。是否有人在跟踪,矢后就不知道了。在接近镇中心部时,行人多起来了。矢后不喜欢看一大堆男男女女都裹着旅馆的棉袍 在街上走动的样子。但是,正正规规穿了裤子的矢后,和刚从东京来到的阿伊子的靓丽,在人群中颇惹人注目。
“那个就是上院队的矢后呀!”擦身而过的年轻女子的说话声,飘进了矢后的耳朵。
“找个地方进去吧!”
矢后把阿伊子带到了没有几个人的西餐店。他已经来过好几次。这间店在I町来说是太高档了,所以顾客甚少。咖啡味道很好。尽管如此,阿伊子在店里的单间落座,似乎仍是太给这间店挣面子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来的?”
“就是想见你。”阿伊子直直地盯着矢后的脸说道。矢后觉得这样小的阿伊子令他无法抵抗。把心奉献给这个女子的心情消失了。但是,拒绝是根本不可能的。他感到,即使这个女子正如高山检察官担心的那样,是为谋害自己而来的,也无关紧要了。
矢后心想,一定要超越此女子。我得让检察官看一看,这女子无奈我何。他又想,人可能是身在危险之中却懵然无觉的吧。
二人出了店门,向河边走去。顺着水流声,有一条没有人迹的路。这水是从天城山中流出来的。手牵住了手。与球棒相比较,还是女人的身体易通血脉。二人在树下停住接起吻来。他吮吸着阿伊子的唇时,忽然感到一个念头掠过大脑:自己岂非已绝望了么?
河边有一家小旅馆。矢后先走了进去。从二楼的房间也能听到流水声。矢后站在窗前点燃一支香烟时,认出稍远处河边的树下,有人划着了火。矢后关 上拉门。不能让阿伊子感觉到的意识在起作用。不过,此时此刻并非意味着阿伊子是敌方的人。矢后心想,自己要被干掉了。他仿佛听见球场播音员的声音。“四号 左场手森山。五号一垒手梅岛”。
“今天你乖得很哩。”阿伊子边脱鞋边笑着说。
“并非只有今天是这样吧。”
“是么。不过我是花了车费大老远跑到这种地方来嘛。去年也想来的,——想起来,姐夫的存在真令人发怵哩。”
“其实今年你来了也真不好办。不过,今天就算啦。”
“一句‘算了’了事?”
矢后想说“我有事要问你”,但还是把这话咽回肚子里。分手时再说也不迟。
“一股汗酸味儿!”阿伊子说道,“洗过澡了么?”
“洗啦。汗水、尘土和油的味儿都渗入皮肤了。”
“和我一起之后再回集训宿舍,别人凭这味儿就全明白啦。”
“明白就明白嘛。”
“真没关系?”
“没关系。”
矢后想说“你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儿”,但话到嘴边也作罢了。他开始有了一种无所谓的感觉。
当阿伊子长长的眼睫毛在矢后的胸口上闭合、红唇喃喃自语“我想见你”时,矢后已把外边站着个人的事忘掉了。
5
翌日,矢后在再次进行的红白比赛中打四号,他四次上场四个安打,全部得分。的确,这一天的矢后骁勇善战。每打一本,他就想起去年见过阿伊子 后,翌日之振出局的奇妙经历,甚觉不解。比赛结束他才仿佛觉得这一天刑警没有出现。矢后当然没有把他和自己的成绩相联系,而是转念想,他大概去监视阿伊子 了吧。
阿伊于昨晚说过来看红白比赛。矢后制止了她,说是太惹眼了,不行。为此,阿伊子说要再住一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