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你就可以心安理得是吧。”
明明是共犯,笙子却大模大样地笑着。
芳光迅速开始着手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找打工的地点。菅生书店是在六点关门,广一郎在店里的日子有时候会关得更早。芳光正寻找能在空闲时间打工的地点。虽然可南子的酬金已经是高得出格了,但是对芳光来说还是不够。虽然找别的工作收入要少的多,但是不继续攒钱是不行的。
听说泡沫经济崩溃了,还听说现在是空前的不景气。在这种情况下,要找到临时雇用的工作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收入最高的还是风俗街的招聘人员,但是芳光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它当做最后才能出手的王牌。总之先把搜寻的目标定在深夜营业的书店。夜间工作虽然时薪比较低,但是也能少许地增加处理书籍的工作经验。芳光很快就得到了面试的预约。(风俗街:应该指的是红灯区)
然后,另外一件事也开始了。
广一郎那天又从早上开始就去了弹珠房。把店里的收银台交给笙子照看后,芳光一个劲儿地打开瓦楞纸箱,那是装满了从甲野家收购来的藏书的箱子。把箱子翻了个底朝天以后,再把书全部放回去,好像挖坑再填回去一样地作业着。笙子只是斜眼看着芳光工作。
笙子的打工持续到三点。等到工作结束脱下围裙以后,笙子才第一次问芳光。
“你在干什么?”
芳光抬起脸,答道。
“找《壶天》。”
“啊……那么,拿出来的书一定要放回去,不要被店长发现了。”
把打开的箱子全部装满恢复原状以后,芳光拿起放在旁边的笔记本,进入了收银台。笙子没有马上回去,而是看了一眼手表后,把胳膊肘撑在柜台上,说道:
“那个委托,我也考虑了一下。比想象的还麻烦啊。”
芳光看了一眼笙子。之前虽然芳光和笙子一起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了几个月,但是却没有互相熟悉对方。可自从两人有了共同的秘密以后,感觉关系变得融洽了。
“剩下的四篇在哪里,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吧。虽然有一个办法就是想方设法找到所有像《壶天》这样的同人志,但是也可能刊登在普通的小说杂志上,还有可能被某个人个人持有着。”
芳光一边清点收款机里的零钱,一边搭话:
“而且笔名还不一定只有一个。《奇迹之女》是以叶黑白的名义发表的,其他的作品可能用别的笔名发表。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作者只写了‘最后的一行’,根本没有写正文。”
“不存在的东西是不可能找得到的。只能耐心地等待了。”
笙子轻声笑了,嘟囔着“还有一双想买的鞋呢。”
芳光可没有那么悠然自得的心情。
收银台很狭小,上面已经堆满了用来装钱的托盘和塑胶带,芳光把这些推开,然后打开了一本崭新的笔记本。上面排列着人名,排在第一个的就是甲野十郎。
笙子问道:
“这是?”
“这些是《壶天》的编辑和投稿者。我已经把所有找到的《壶天》里出现过的名字,全部列出来了。”
“全部。干得不错嘛。”
“没有费多大功夫。这种程度的小事你都觉得佩服的话,那我也太靠不住了。”
“你好像很有斗志嘛。”
既然广一郎是指望不上了,那么芳光的伙伴就只有现在在这的笙子。芳光提高了嗓门:
“北里参吾和参与过创办《壶天》的甲野十郎有一定的关系。在创办《壶天》的那些人里可能还有其他认识他的人。”
笙子皱起了眉头。
“明白了。如果是那些人的话,可能会知道其他小说的下落。但是连他们的联络方式都不知道吧。”
“那个我想拜托你。”
芳光把笔记本转向笙子。
“《壶天》是大学的文学部出版的杂志。不只是小说,评论或是时评也很多。这些人大部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学者一类的人。虽然叶黑白是笔名,但是其他的投稿者好像都是用的真名。”
“你不是可以打着你的大学的旗号来接触这些人吗,我想让你循着这些名字去调查。”
“我?”
“虽然我也真的很想做,但是我没有旗号可以打。‘敝人是接受了北里可南子的委托来寻找北里参吾的小说的人’,不觉得太长了吗。你的话就师出有名了。”
笙子好像有点想不通。
“委托人她,就没有什么别的线索吗?”
“她好像对她父亲从前的事也不是很了解。她说她还继续整理遗物,如果能发现什么的话会跟我联络。但是我们毕竟也是接受了工作上的委托,直到她联络我们以前总要做点什么吧。”
听完,笙子轻声笑了起来。
“是啊。连我也是,从来没听说父母亲以前的故事。知道了,我试试看吧。”
总算是有了点把握。从《壶天》的角度来看,应该不可能从非常广泛的人际网征集投稿者,同人志的制作通常是在狭小的世界里完成的,所以这些人之中肯定有人与北里参吾有联系。但是,给笙子的名单上,只有从几册《壶天》中抽出来的的名字。芳光趁着收银和搬运的工作的间隙,瞒着总是不在的广一郎,偷偷地继续制作名单。
笙子一礼拜有三天在菅生书店打工。
下一次笙子来工作的时候,笙子说“找不到”,芳光则把名单的后续交给了笙子。
再下一次的笙子来工作的时候,笙子说“研究班的工作太忙了所以还没调查”,名单已经刷地变长了,但是这次芳光没把名单交给他。
在此期间,芳光接受了书店的面试。那是一家位于武藏野的街道中的名叫“书之党羽”(?)的书店,店长是一个嘴边留着胡子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名叫田口。面试很轻松地通过了。
“你,有在书店工作的经验吗?”
“我在旧书店做过收银的工作。”
“你要是做的话,主要是在深夜工作,可以吗?”
“可以。”
“一周工作四天,要做一年左右的长期工作,可以吗?”
“可以。”
“那么。你什么时候可以来。”
“明天开始。”
只是这样谈了一下后就决定录用芳光了。
因为没有对广一郎隐瞒工作增加的事的理由,所以有一天芳光告诉了广一郎这事,广一郎只是说了句“是吗?”。
没有任何进展,就这样进入了二月,已经到了先开的梅花开始绽放的时节。
那天,广一郎也出现在菅生书店里。虽然比预想的多花了点时间,但是通过整理,终于把甲野的藏书的一些看起来比较好卖的书汇集起来,设置了一个专门的书架来卖。虽然广一郎对生意的热情日渐冷漠,但是一旦摸到书的话,他常年积累的技艺已经可以说是是炉火纯青了。
在广一郎面前,不能说有关可南子的委托的事。笙子不停地给芳光递眼色,虽然芳光知道笙子好像发现了些什么,但是没有说话的机会。
到了三点笙子要回去的时候,笙子简短地问芳光:
“今晚有空吗?”
晚上在书之党羽,过了一点以后会有人换班。芳光这么告诉她,笙子很干脆地说:
“一点,没问题。”
听到这话,广一郎脸上流露出稍许的不快。
在书之党羽书店,店长夸奖芳光:“你熟悉工作很快,对书也很爱护。”关店的工作结束以后,芳光从便门出了店,看到笙子已经遵照约定等在那里。笙子穿着芳光从来没在书店见过的浅茶色夹克,还有高跟鞋。二月的夜晚还相当寒冷,笙子责怪道“好慢啊,冬天不要让人家久等嘛。”
“有一家我经常去的酒吧,那边很安静,到那去谈吧。”
被带到的酒吧在地下,沉重的大门正对的照明设施大部分已经熄灭了。店里的客人只有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很安静。两人在吧台前并排坐下,笙子点了“盐狗”,而芳光点了“红眼”。在酒上来之前,服务生在吧台上放了切得薄薄的涂着某着酱汁的面包。
两人各自的酒杯到手之后,没有干杯也没有闲聊,直接谈及了正题。
“那么,进展是?”
笙子把一张纸片放在吧台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到上面写着这样的名字:“市桥上造 驹込大学”。
“市桥……确实,见过这名字。”
“那是当然的吧。不就是你从《壶天》上找出来的名字吗。”
“我不记得这名字怎么写了。虽然如果是看起来有趣的文章,我还是会读一读的。他是教授,应该很了不起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很了不起。他是国文学的教授,专攻近代文学。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眼熟,后来想起来他原来是在今年年初来我们学校集中讲学的人。该怎么说呢,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你去听讲了吗?”
“因为是我们那个研究组请过来的人,礼节上我不能不去,但是他讲的是宣长,是我一点也不感兴趣的领域,所以没怎么听。”(宣长:本居宣长,日本德川幕府时代的复古国学集大成者。)
芳光注视着手头的玻璃杯。“红眼”从它深红的底部浮起微小的泡泡。
“说什么今年是一个好年,我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他脸上油光满面,还总是笑眯眯的,我觉得那个做作的表情令人作呕。”
“令人作呕,是说他看起来很势利的意思吗。看来不得不小心啊。”
“是你不需要小心的人,令人作呕哦。”
这么说着就笑了,然后把“盐狗”举到嘴边。这时笙子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但是,我是报上真名联络他的,他会记得我的名字的。集中讲学的对象学生的名字可能会被一一记下,所以还是不要对他说不好的事。”
“确实是这样。”
“我的教授什么的,到现在还叫我目九同学。……真是的,这是存心的吧。”
笙子的笑容与她的年纪相配,十分明媚爽朗。
等到她放下酒杯后,芳光问道。
“那么,你看他知不知道叶黑白的事情。”
“我已经确认过了。他说如果你专程跑到驹込大学去的话,他会安排时间见面。他还列了几个他有空的日子。
“你和他谈到什么程度了?”
“我对他说,有人在找叶黑白的小说,就这个程度。我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