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残酷的天才。不过话说回来,技师的眼光总是看得比较远。
梅琳妲在精神牢瓶周围徘回,以无比思念的神情看着她死去已久的爱人,但是却没有办法触碰到他的身躯。我伸出手指触摸牢瓶上的玻璃,试探着它的硬度。
“离开那里,约翰。”文森说。
文森走进密室,枪口对着我。他笑了,不过笑声中有点颤抖。
“普通的枪对你无效,约翰。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办法取出枪里的子弹。不过这可是把雷射枪,它能够轻易地杀死你。很棒的武器,直接从昆恩身上撷取能量。所以我劝你最好乖乖听话,用你的天赋箝制梅琳妲,让我消灭她。要不然的话,我就会慢慢地将你折磨致死。”
“杀了我,你要怎么对付梅琳妲?”我说。
“喔,既然已经确定是梅琳妲,相信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说不定我该为她打造另一个精神牢瓶。”
“为什么?”我尽量保持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们三个是多年好友,比家人还亲。到底为了什么,文森?是什么让你变成杀人凶手?”
“他们令我失望。”他冷冷地道。“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竟然不肯帮我。这座发电厂是我的毕生梦想,你知道吗?这是一个能够为夜城提供稳定电力的方法,简直就是张印钞执照,是我一生所追求的目标。只要昆恩肯帮忙,我就可以完成我的梦想。只要他肯把身体借我研究一下,我就可以在实验室中创造出使这座发电厂成真的力量。但是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他的时候,他却一口回绝。说什么他的力量是家族秘密,不能跟其他人分享。我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竟然连这点忙都不肯帮!我去找梅琳妲,要她帮我劝昆恩,但是她根本不愿意听。她跟昆恩想要共同计划一个全新的生活,而我完全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然而当时我已经把身家财产全部投注到这个案子上,而且还跟一群惹不起的人物借了一大笔钱。我从来没想到昆恩竟然会拒绝我。案子已经推动了,绝不能说停就停,所以我只好杀了昆恩跟梅琳妲。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是他们要把个人的快乐摆在我的需求之前,摆在我的成功之前。我本来要让他们成为合伙人,让他们赚进大把钞票的。在他们死后,我的金主将昆恩的尸体自坟墓中挖了出来,以一个复制品掉包,然后交给我使用。到最后他还不是得要帮我工作!他是我……沉默的合伙人,如果你乐意这么想的话。”
梅琳妲看着我,默默地恳求着。精神牢瓶中充满了光明,完全没有任何阴影可供她运用。我看着牢瓶思考,文森则将枪口对准我的肚子。
“想都别想,约翰。如果你打破牢瓶,截断了昆恩跟发电厂之间的连结,那整间电厂就算完了,夜城将会失去我所提供的所有电力,到处都会停电,数以千计的人们将会死去。”
“啊,这样呀……”我说。“那些人给过我什么好处?”
我展开天赋,轻而易举地找到精神牢瓶的入口,将之撕开一条裂缝。对昆恩来说,这一点点的缝隙已经足够了。他的身体开始巨震,瞬间绽放出强烈的光芒。阳光刺眼,没有任何肉眼可以逼视。文森跟我同时转开头去,伸出双手挡在眼前。精神牢瓶无法承受阳光运转手的力量,最后终于爆炸,有如雨滴一般洒出玻璃碎片。我强迫自己转头,拚着眼睛刺痛也要亲眼看着昆恩自牢瓶的残骸中走出。他拔出脸上跟身体里的电缆线,任由它们有如断肢残臂一般在地上抽动。
尸体看着鬼魂,两者相视一笑。自从婚礼过后,这两人直到今天才终于能够再度重逢。这时文森跌跌撞撞地向前冲来,视力还没完全恢复,不确定他想对谁开枪,不过我并不打算冒险。我低头抓起一条电缆线,向前跨出一步,当场就将缆线插入文森眼中。缆线深深陷入眼洞里,毫不迟疑地吸吮着文森的生命能量。就听他大叫一声,抽动几下,身体落地之前就已经死去。
梅琳妲·达斯克以及昆恩,绞死者之女以及阳光运转手,虽然死去但却不再分离,此时早已携手离去。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根本不再在乎复仇这类的小事。昆恩的尸体如今只剩一个空壳,静静地跟他的老朋友文森一起躺在地板上。我看了看昆恩的尸体,心中盘算着是否要将他带回家族重新埋葬。既然我无法证明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那么只要两大家族的停战协议依然有效,还是不要做出任何可能挑衅的行为比较好。毕竟,当初文森还能找什么人来当金主?除了两大家族中某些派系的人马之外,还有谁会在他失败这么多次之后依然愿意借钱给他?
我走出密室,将两具尸体留在里面,然后再一次运用天赋找出发电厂的自毁装置。我知道这里一定有这种设计的,因为文森是个为了捍卫秘密不择手段的人。我走到安全的距离之外,启动了最后倒数,然后叫厂外的安全人员立刻离开。在看到、听到我的声音及眼神之后,所有人都听从我的建议转身就跑。等我走到三条街之外的时候,整座普罗米修斯发电厂就在一阵爆炸之中毁灭殆尽。我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去。
这称不上什么成功的案子。我的客户死了,没有对象可以收钱。渥克多半会为了发电厂毁灭而大发雷霆,更别提有多少人会因为这次停电而受到伤害。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梅琳妲·达斯克跟昆恩都是我的朋友,没有人能在杀害了我的朋友之后还奢求有好下场。
第二章 闲暇
人生中难免有不顺遂的时候,所以大家都需要有个避风港。我的避风港通常是号称全世界最古老的酒吧的陌生人酒馆。尽管这家酒馆隐藏于某条时有时无的巷子之中,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不过它确实是个饮酒作乐、逃避追杀的好地方。酒馆的主人名叫艾力克斯·墨莱西,是个对任何人都充满敌意的家伙。他不允许任何人在酒馆中惹事,尤其是我。
为防有人从后面偷袭,我选择了一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然后叫了瓶苦艾白兰地好好享受一番。那酒的味道有如超级名模的眼泪,酒性烈到只要隔壁桌有人点根火柴就会爆炸。我低着头偷偷地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出现,也没有人有离开酒馆出去告密之类的举动。看来,我这次搞砸的消息还没有流传开来。摧毁夜城中百分之十二的电力供给绝对会惹火一大堆人,再加上一开始找我去解决此事的渥克……我忍不住耸了耸肩。不过如果他们连这点玩笑也开不起,那一开始就根本不该雇用我。
陌生人酒馆很少这么安静。所有电灯都熄了,整家酒馆里面都是靠着蜡烛、防风油灯,以及魔法提供照明,整体呈现一种金黄色的蒙胧美,有如泛黄的老照片一般。我点酒的时候,艾力克斯告诉我夜城里有许多地方都停电了。我听完只是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艾力克斯对于停电带来的不便跟损失非常生气,不过他生气也不是什么新闻。陌生人酒馆的老板兼酒保是个又高又瘦、爱发牢骚的男人,一辈子只穿黑色的衣服,只因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发明出更阴沉的颜色。他为了遮盖秃头而戴了一顶黑色的贝雷帽,还为了掩饰自己愤世嫉俗的眼神而戴了一副墨镜。
他是我的朋友,起码有时候是。
CD唱盘里所播放的音乐轻易盖过了酒馆中顾客的交谈声,显然今日的酒客比平常少了许多,大部分的人都想趁着难得停电的机会捞点油水。在电力恢复之前,夜城必须度过一段十分混乱的时期。艾力克斯的宠物秃鹰此刻正栖息在收款机上,一面自顾自地叫着,一面狠狠地瞪向所有胆敢走近的人。酒馆的保镖,贝蒂跟露西·柯尔特伦,正在吧台角落玩弄着健身器材。就看她们全身肌肉结实、青筋突起,模样十分骇人。苍白麦可在一旁开了赌局,赌她们两个哪一个会先昏倒。
我的年轻秘书,凯茜·贝瑞特,如今正站在桌上随着音乐狂野起舞。这时放的音乐是“蜂巢之音”乐团的“甜心别走”。凯茜是个金发美少女,浑身上下充满永无止尽的活力,帮我处理着办公室里的一切琐事。自从将她从一栋想要吃她的房子里救出来之后,我就被她收养了,完全没有机会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在桌上跟她面对面跳舞的是身穿皮衣、披风、面具,以及一双六吋高跟鞋的“命运小姐”。命运小姐是夜城中独一无二的变装癖超级英雄,一个喜欢装扮成女超人去维护正义、打击犯罪的男人。尽管有点特立独行,不过他还真是个很厉害的超级英雄。凯茜跟命运小姐随着“怪物与天使”的音乐节拍在桌上尽情跳舞,我忍不住看着她们微笑,因为她们实在是整间酒馆里最引入注目的焦点。
我在杯中倒满了暗紫色的液体,为怀念梅琳妲·达斯克和昆恩而干了一杯。很高兴知道他们报了大仇,再度团聚,终于可以享受永远的安息。我的朋友所剩不多,大部分要不是被我的敌人杀害,就是死在我手中。在夜城这种地方,所谓的道德观没有一定的标准,爱情跟忠诚都是可以牺牲的东西。我仅存的几个老朋友都是超级危险的角色,而且都不是普通的疯狂。剃刀艾迪、霰弹苏西……这两个老朋友都曾尝试夺走我的性命。我并不会为此而怪罪他们,至少不会非常怪罪。在夜城过日子并不容易,而在夜城中死亡通常也比正常世界来得凄惨。我轻啜着杯中美酒,享受着耳中的音乐。反正暂时没有事情要忙,我可以好好坐在这里喝完一整瓶酒。
我不喜欢为死者哀悼,不过却经常得为死者哀悼。
我环顾四周,想找点能够让自己分心的东西。吧台上趴了一名醉倒的水手,背上的刺青正透过他的鼾声争论着一些哲学上的问题。坐在吧台另一端的木乃伊则一边喝着琴汤尼一边补缀着身上的绷带。他们之间坐了一个身穿染血实验室白袍的酒鬼,正在努力地跟显然兴趣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