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任议长的政务卿达斯堤亚打断了这众人不停兜圈子的会议:
“唉!大家这么激动,就不能好好地谈话了。我们先来掌握彼此的问题点吧!”
看到达斯堤亚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军务卿当场抗议:
“达斯堤亚卿,没有什么问题点,雷吉克大人拥有王位继承权,这点是不容争议的!有问题的应该是对此视若无睹的你们,以及你们的方针吧!”
达斯堤亚盯着葛楚德的瘦长身躯,像是要将之射穿一般,他说道:
“雷吉克大人不管是在玩女人还是吸鸦片方面,都实在是太过火了。若他‘不是如此’,我们也不会这么反对啊!”
达斯堤亚如此回答,并叹了口气:
“鸦片会腐蚀人心,葛楚德卿也应该知道让目前的雷吉克大人掌权会有多危险吧?”
“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存在的啊!政治并不是由国王一个人来处理的!”
葛楚德声色俱厉地说道。
“但是,拥有最高权力的毕竟是国王,这一点是不会变的。要做一个让我们仰望的君主,雷吉克大人是有点——”
达斯堤亚低语般地说着,在他与葛楚德之间进出了肉眼看不见的火花。
在一旁观看的拉希安悄悄地耸了耸肩。
双方所说的话都是可以理解的——
要将雷吉克奉为君主,的确会让人相当不安。
以拉希安所见,雷吉克不仅是王族中的不定时炸弹,就算身为平民也是个危险的人。该说他的生存方式倾向只重视当下的瞬间——他极度享乐,甚至让人感受到一种颓废的美感。
说得极端一点,他似乎具有以使自己的国家痛苦并以之为乐的这种毛病。这种对他人的不幸感到喜悦的倾向,也让拉希安甚为担忧。
但是,如果让他坐上国王宝座,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会因为有所自觉而矫正其扭曲的个性。雷吉克还年轻,他的放荡习性说不定只是出于年少无知。
结果,达斯堤亚和葛楚德的论点还是没有交集。大家对这两人意见不合早就司空见惯了,以这次的事来说,正是如实地呈现了两人之间个性的差异。
现实而悲观、经常在摸索国家“更安全方向”的达斯堤亚。
身为理想家、重情重义,重视规律和秩序,一丝不苟的葛楚德。
——这两人简直就是水火不容。
两人都出身自阿尔谢夫建国迄今的名门贵族,其地位是几乎相等的,但两人却互相交恶,因为总是避开对方的结果,其实也不常吵架。
因此,这两个人在人前面对面针锋相对的样子,拉希安已经好久没看到了。
而这正说明了目前的事态正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谁都没想到,国王和皇太子会如此早逝,而且还是在同一天亡故。政府的体制早已由皇太子主导,本来现在大家应该正在讨论何时举行即位典礼才对……
拉希安环顾无法达成结论的会议席,悄悄地举起手来:
“我可以说句话吗?”
达斯堤亚、葛楚德、还有与会贵族们的视线,一起转向了拉希安。
拉希安以微笑承受了这压力,朗声说道:
“大家的意见分歧,虽然让我觉得很遗憾,但是从某方面来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是,若要我以外务卿的身份来说句话,现在的状况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拉希安的声音稍微加重了力道,环顾贵族们的脸:
“内政的混乱会招致国力降低,很有可能让其他国家乘虚而入。在君主虚位的当下,指挥系统也浮动不安,最糟的是我们内部还如此争吵不休……两位!”
拉希安分别看了看达斯堤亚与葛楚德:
“我知道,身为晚辈的我这样讲话,未免太过不自量力,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国家大事摆在第一。目前的阿尔谢夫国力安定,政府内部也有包含两位在内的人材……说得极端一点,不论哪一位当上国王,应该都能够国泰民安的吧?”
拉希安的说辞多少带点客套意味。
达斯堤亚与葛楚德满布皱纹的脸则看起来相当严肃。
“最应该加以避免的,就是让这对立演变为内乱。如果真是如此,其他国家一定会很高兴,而对我们阿尔谢夫而言,则是亡国的危机。我也相信应该不至于演变至此,不过——”
“那是当然。”
葛楚德答道,达斯堤亚也高傲地深深颔首。
拉希安见“机不可失”,以锐利的眼神睨视着这两个比他年长的人。
达斯堤亚与葛楚德在那一瞬间颤抖了一下。
“——那么,请两位跟我约定,排除是以导致内乱的交涉。另外,当确定哪一方登上王位之后,没登上王位的一方都必须予以服从——当然,当上国王的一方即位后也不得对对立的一方加以攻击。这虽然是‘理所当然’之事,但只要不当场约定,国家便无法平定。请两位有所自觉。”
达斯堤亚与葛楚德的脸色变得铁青。
听到拉希安这番话,他们也有所觉悟——
如果有人不遵守今天的约定,拉希安将与毁约的一方为敌——他的话中包含这层意味。
拉希安表达完自己的意见后,达斯堤亚等人苍白的脸上浮现苦涩。
两人都希望拉希安加入自己这一派。在最高三个职位的政务卿、军务卿及外务卿中,只要两人有所行动,就可以决定一切。
拉希安个人并没有加入任何一个派系的打算,但是今后他有必要自主性地支持“某一边”的主张。否则这两派的对立势必将持续下去。既然情势不允许他袖手旁观,要是继续为选边站而迷惑,那可就是愚蠢透顶了。
该支持哪一位候选人呢?拉希安心中已有所决定,但是为了避免胜者与败者在他表明心意之后相互争斗,他必须在表明前先设下防线。
现在,拉希安正在思考决定下一任国王之后的事。
首先,他希望先避免因这场骚动而使得自古以来的对立加剧。就算某种程度的关系恶化是无可避免的,但若因此导致国家灭亡,那就已经不是悲剧,而只是单纯的愚蠢了。
担任政务卿与军务卿的两位老人,应该也对这事稍微有所自觉。不过,碍于面子与对对手的敌对之心,才使得他们变得如此顽固。
拉希安的话,对这两人都是犀利的谏言。
看到两人表情的变化后,拉希安收起攻势:
“——等明天陛下的撒灰仪式完成后,我们再来好好地讨论吧!今晚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累了,不如就此散会吧?”
这也有“再好好考虑一晚”的意味。
拉希安的这番话,就是暗示要结束会议的意思。
贵族们一边彼此寒暄着,一边走出了宽广的会议室。
葛楚德细瘦的背影也表现出疲态,他以沉重的脚步出门离去。
达斯堤亚突然叫住了跟在葛楚德身后的拉希安:
“——拉希安卿,趁这机会我有话想告诉你——”
声音里带着浓厚的阴郁感,拉希安转身摇了摇头:
“失礼了,我可不接受拉拢喔!关于我支持哪一边,明天再——”
“这是很重要的事,我希望你能先知道。”
达斯堤亚的眼中闪烁着非常认真的光辉。
这位垂垂老矣的政务卿压低了声音:
“——等会儿我会到你房里拜访,只有我们单独两人……可以吧?”
这不容分说的语气,让拉希安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什么事呢?非得今夜谈不可吗?”
达斯堤亚走到拉希安身旁,附在他耳边说道:
“……关于雷吉克大人的——‘出生’之事,我一定要先让你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说出来,不过……”
达斯堤亚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拉希安能听到。
拉希安脸色一变。
达斯堤亚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看起来并不是为了讨好拉希安,他虽然嘴上说有话想说,但看起来还是很犹豫的样子。
“出生——”
“请安静。我先假装回到房间去,深夜再前往拜访。”
达斯堤亚如此说道,便若无其事地出了会议室。
最后离开的拉希安百思不得其解,接着走向王宫中分配给自己的个人寝室。
他走在走廊上,突然想起了在王宫内部流传许久的“某个谣言”。
——在四位王子中,混有非拉巴斯丹王所亲生的人——
就是这样的谣言。
至于是哪一位王子,谣传则时有不同。有人说是皇太子,也有同样多的人对二王子、三王子或四王子抱有怀疑。
这谣言不知出于何处,在王宫里虽时有耳闻,但却毫无根据。
——至少,拉希安是如此认为。
只是,达斯堤亚说的是关于“出生”,可以联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或许,这正是达斯堤亚和正妃等人之所以阻止雷吉克即位的理由。
拉希安放松肩膀,深深地叹了口气。
政务卿达斯堤亚绝非卑劣的官僚,他拥有敏锐的政治嗅觉、能屈能伸,虽也可以说是老奸巨滑,但并非企图逾越臣子本分、具有野心之人。
从这层意义来说,他也可算是对国家忠心耿耿的臣子;论起长幼尊卑,他的地位也高于拉希安,绝不可草率应对……
更重要的是,如果雷吉克真的并未流有国王的血脉,问题就大了。
皇太子维恩与三王子布拉多,随着长大成人而愈来愈像拉巴斯丹王,至于二王子雷吉克和四王子菲立欧则被说是肖似其母,但即使如此,也没有人认真怀疑其血统纯正与否。
那是因为拉巴斯丹王本身也承认这四人是他的子嗣之故。
就算有人现在再来主张“并非如此”而掀起骚动,然若是没有明确的证据,就只会被当作是图谋不轨。如果达斯堤亚以此为根据来攻击雷吉克一派,相信对手将会更加顽强,并很有可能引起叛乱……
要激化对立,是很简单的事。
只要一点点的火种,再稍微火上加油,就可轻易地达到目的。然而只要是正派的贵族,都不希望发生激烈的对立冲突。
拉希安突然想到——
(雷吉克大人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的心里似乎有种非常郁闷的“什么”,让拉希安不时对那身影感到不安。
他觉得,今晚与达斯堤亚的密谈,似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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