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也很难说,为了尉迟恭,我也豁出命了。事不宜迟,去晚了就麻烦了。”
老程在辕门外上了马,直奔定军山。齐国远不放心,率领五百马队,一直把他护送到山下。他拉着老程的手说:“四哥,千万要当心哪!您估计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好来接你。”
老程道:“不必了,还不知我这条命保住保不住呢,你赶快离开此地吧。”
老程说着,双脚点镫,一人一骑,飞奔山口,早被守山的军兵发现了,“呼啦啦”往上一闯,把老程围住,十几张硬弓弩箭对准老程的前后心。几名刀手把蝈蝈红的丝缰抓住,其中有个头目,横刀问道:“你是干什么的?竟敢深入营寨重地!”
“把他拉下来,剁了他,剁了他!”
另外几个军兵喊叫着。
“你敢?!”老程把大肚子一腆,眼珠子一瞪,高声吼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单天长的干爹都不认识了。还不快给他小子送信儿去,叫你们王爷快来接我!”
老程真有点儿唬劲儿、把这些军兵都给震住了。那个头目把牙一龇,点点头说:“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请问老太爷贵姓高名?”
老程怒道:“放屁,我的名姓也是你们随便问的吗?”
“是,老太爷千万别生气,容我等前去禀报。”
第七回 一言为定
程咬金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定军山前,口口声声说是单天长的干爹到了,叫单天长率全队迎接。其实老程说的都是实话,当年他与单雄信果然是这样定的。那段书叫“三贤馆旧友重逢”。只因瓦冈山散将,老程、秦琼、罗成三人无处投奔,后来流落到洛阳与单雄信相遇。那时单雄信已在洛阳招了驸马,扶保洛阳王王世充,王世充把妹子王赛花许配给他,单天长就是赛花夫人所生,那年只有几岁,乳名叫明儿。程咬金三人,经单雄信的引荐,暂时也保了王世充。单雄信为了收买他保洛阳王,不惜将自己的驸马府三贤馆让给他们住。老程闲着没事,常到驸马府去看单雄信,也与明儿常见面。老程非常喜爱他,一见面就叫明儿,明儿也离不开老程,动不动就去三贤馆找老程玩儿去。
后来单雄信就说:“四哥,您要是喜欢这个孩子,就收个干儿子吧。”
老程大喜:“对,我早就有这个心思。明儿就算咱哥俩的儿子,等他长大了你给他娶个媳妇,我给他娶个媳妇,你给娶的媳妇生了孩子姓单,我给娶的媳妇生了孩子姓程,这叫一子两不绝,亲上加亲!”
单雄信满口应承,把明儿叫过来给干爹磕了头,老程为这件事还在三贤馆大排宴席祝贺。这件事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单天堂当然更不会忘了,所以老程说这话理直气壮。
那个头目听了,满脸赔笑说:“老人家稍候,容小人到里边通禀。”说罢撒脚如飞,赶奔中军送信。
单天堂的中军宝帐设在定军山的半山腰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刻,大帐里的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原来帅帐变成了灵堂。正中央悬挂着单雄信的画像,还陈列着单雄信生前的遗物:盔、甲、战袍、宝剑、弓箭、金钉枣阳架、马鞍、印鉴和一部分兵书、用具。
帅案变成了灵桌。上摆银制的神器:香炉、宝鼎、蜡、香筒,蜡上插着一对十斤重的牛油素蜡,香炉里插着三根长眠香,还摆着各种供果祭品。香案正中摆着亡人的灵牌,高三尺,阔七寸,上写着公正的楷书:“故先父单雄信之位”几个大字。案头上放着黄表纸,灵桌前放着拜垫,周围挂满了挽联素帐,整个大帐布置得庄严肃穆,令人生悲,满营众将皆戴重孝。
单天长头顶麻冠,身披孝袍,腰系麻绳,手执哭丧棒,哭得两只眼都肿起来了。在大帐外排列着八十名手下,一个个袒胸露臂,腰系白孝带,怀抱鬼头刀,满面严肃,杀气腾腾。尉迟恭被绑在一个十字形的木架上,赤身裸体,发髻被吊到铁环上。几个刽子手,光着膀子,扎着围裙,站在两边,手里提着牛耳尖刀、板斧、钩子和铆头,全是解剖人身体的凶器。在尉迟恭面前,还放着一只木桶、水瓢和一个凉水盆。几十名火头军正在张罗素斋素饭,出出进进,穿梭不断,都在紧张地无声无息地忙碌着。单天长手拄哭丧棒,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单等着素斋齐备,马上就把尉迟恭凌迟处死,开膛摘心,祭祀亡灵。他要不是这么折腾,尉迟恭早就死了。
这时,报事的头目跑到单天长面前说:“启禀王爷,您干爹来了,叫您率全队迎接。”
“什么?”单天长一皱眉,“他叫什么名字?”
“这……不知道,他老不说,我们也不敢问。他说对您一提,您就知道是谁了。”
“噢,是他?”
单天长想起来了,肯定是程咬金无疑了。
“他来做什么?不用问,一是劝我降唐,二是为了尉迟恭。”
他冷笑了两声,心中暗道:嘿嘿,姓程的,真要为了这两件事,你是枉费唇舌,自我麻烦。遂问道:“来了多少人马?”
“回王爷,就是一人一骑。”
单天长又沉思了片刻,忽然心头一亮,有了主意。吩咐声:
“金顺何在?”
“未将在此。”
巡海夜叉过来施礼。单天长道:“祭灵之事暂停,没有我的令,先别杀尉迟恭。”
“遵令。”
“朱能、孙亮。”
“在。”“在。”
“随我下山。”
“遵令。”
单天长仍然是满身重孝,绰槊上马,带着孙、朱二将,军兵一千,飞马来到辕门,抬头一看,可不是吗,孤单单冷清清就是一人一马。马上端坐一人,身高体胖,满面红光,肚子大得出了号。头戴三山王冠,身披杏黄色团龙锦袍,得胜钩上挂着一柄车轮大斧,手中提着牙骨嵌银的马鞭。须髯飘摆,二目有神。细看模样,正是干爹程咬金。
天长也是个重感情的人,尤其对程咬金并无恶感,想起当年在洛阳的情景,心里还火辣辣的不是滋味。
他催马来到老程马前,滚鞍下马,躬身施礼道:“干爹,多年不见,您老人家可好哇?儿天长这里有礼了。”
老程早就看在眼里了。他看见单天长,想起五弟单雄信、鼻子一酸,二目垂泪,哽咽着问道:
“你就是明儿吗?”
“不错,正是孩儿。”
老程赶紧从马上跳下来,紧行几步,把天长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儿呀,你可把干爹我想死了哇!”
单天长也哭道:“儿何尝不想念您老人家,只是两国争战,消息隔绝,关山万里,极难见面。虽然咱们爷俩见不着,可是我的心一直是惦记着干爹的。”
“好哇,难得你还没把我这个糟老头子忘了。”
说罢不住地擦泪,爷俩相对而泣,好半天单天长才止住悲声,问道:“干爹,您这是从哪来?找我有事吗?”
老程把眼一瞪:“胡说!没事就不许我看看你吗?”
“是、是,儿问错了。”
“就是嘛。”老程道,“再说这也不是讲话的地方啊,就叫你干爹在这受清风?”
“当然不,儿就是接您来了,赶紧往里请吧。”
单天长向亲兵吩咐了几句,时间不大,抬来一架“爬山虎。”又名二人抬,就是一把大椅子,两边绑着两根长竿。单天长请老程坐在椅子上,命亲兵抬着上山。他也上了马,在旁边陪着,老程的马自然也有人牵着。
老程坐在二人抬上很舒服,颤悠悠地跟驾云差不多少。他倒是舒服了,抬轿的可倒霉了,被压得龇牙咧嘴,五官移位,没走多远就冒了大汗。心说,这老头儿真够沉的,毛称也得有三百五十斤!
他们穿过前六寨,来到五行八卦中军大营。程咬金偷眼观看,心中不住地赞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天长这小子果然不俗呀!看他扎营的方法,参差错落,钩挂连环,前后呼应,左右缝源,与古今的名将比起来毫不逊色,不愧是将门虎子,名门的后代。
他又想起眼前的事,尉迟恭死了没有?死了怎么办,不死又怎么办?能不能说服单天长?这场战争如何了结?他斜着眼角,看看身边的单天长,只见他紧锁双眉,面色阴沉,眉宇间透出坚毅、顽强的性格,准是个又倔又犟的脑袋,老程暗中发愁,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
这时轿子来到营门,单天长从马上跳下来,爬山虎也落了地。朱能、孙亮赶紧跑过去把老程搀起来,由单天长陪着,来到中军宝帐。老程抬头一看,尉迟恭被绑在帐外的大红十字架上,昏昏沉沉,好像睡着了似的。老程心中大喜,暗道:人没死就好办,说什么我也得把大老黑给救了。老程为了跟尉迟恭打个招呼,让他放心,便故意地咳嗽了两声,这一招果然奏效,就见尉迟恭身子一动,睁开眼睛,正看见程咬金,不由得就是一怔。
尉迟恭被捉后,自知必死,因此他一句话也不说,听凭单天长的摆布。但是他提出大丈夫受杀不受辱,怎么杀都可以,羞臊人可不行。单天长也不是那种人,因此,命令手下人一律不准说过头的话。尉迟恭方才要了两碗酒,单天长也答应了。喝完之后,他觉得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等死。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老程能来,看样子还很受欢迎,真是又惊又喜。
再说老程,迈着方步走进中军大帐,一看这种布置,就明白单天长的用意了。他心里清楚,现在单天长正在火头上,如果操之过急,势必把事情弄糟。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紧走几步扑到灵桌前面,把脚一顿,放声痛哭:“五弟呀,五弟,你死得好惨哪!看现在,想当初,怎不叫人痛断肝肠!你在九泉下等我,哥哥很快也要找你去了哇……”
老程是真动了感情,所以越哭越恸,身子一挺,昏了过去。单天长大惊失色,忙把老程抱住,众人也围过来进行抢救,好半天老程才苏醒过来,亲自给单雄信烧纸上香,进行祭奠。唠唠叨